仙滿樓天字一號客房內,此時氣氛緊張得猶如黑雲壓頂,鄧通、齊天樂、張永幾人坐在房內椅子上,羅修昀正躺在牀上,明良、明路幫他在上藥。
被唐之彬急急請來的孫銘淳和秦家人一起站在這些人面前,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向爭、韓氏臉上是惶恐加不安,秦瀾兵一手拉着還在抽噎的秦瀾瑞,一手握着面無表情的秦瀾悅,臉上沒有慌亂和畏懼,他是家裡的長子,不管對方權勢如何大,他定要護住家人。
反倒是秦瀾心臉上的怒容已經不見,雲淡風輕地像是在應對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那胸有成竹的姿態即便是強撐着做出來的,鄧通幾人也都讚許地暗暗點了點頭。
“秦姑娘,你可知令妹打得是誰?”鄧通是這羣人裡面唯一身在官場的,論身份、論年齡、論資歷,正經事上他都是能做主的。
“回大人話,民女不知!”雖然見過明良幾次,從他的嘴裡也得知他主家在京都是高門大戶,可具體是哪一家,秦瀾心也不清楚。
秦向爭和韓氏想要出口急着解釋什麼,鄧通和秦瀾心同時給了他們一個眼神,很明顯,這件事情還是秦瀾心來當“出頭人”。
“他叫羅修昀,是京都奉恩侯府的小世子,亦是當今太后的義子,還是我鄧通的外孫子,你妹妹打了他,這罪名可是不輕的。”
鄧通輕輕幾句話落下,秦向爭握緊了拳頭,韓氏當即就昏了過去,而秦瀾心快速扶住韓氏時,雙脣緊抿,臉上的神色也變得謹慎嚴肅起來。
“鄧大人,我娘她身體不好,受不了刺激,能否讓我的家人暫時離開這個房間?所有的事情我秦瀾心願意一力承擔。”打了侯府世子、太后義子的確是非同小可,秦家只是一介貧民,猶如螻蟻,一場風浪就足以要了秦家六口人的性命。
“姐,人是我打的,要承擔也是我一個人承擔,你們把我帶走吧,要殺要剮隨便,但別傷害我的家人!”秦瀾悅扶着昏倒的韓氏,有些悲憤地看着鄧通幾人。
秦瀾悅那種略帶指責控訴的眼神讓鄧通、齊天樂他們都尷尬地摸了一下鼻子,似乎他們是欺壓良善十惡不赦的兇徒,這種滋味以前常常在京都欺負人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過。
“不,我是一家之主,是你們的爹,‘養不教,父之過’,要問罪也是應該找我這個當爹的。”秦向爭挪動輪椅擋在所有家人的前面。
他腿是殘了,可他的心沒殘,他還是個錚錚鐵骨的男兒,就算只有頭頂天,腳踏不了地,可他依舊要護住他最心愛的妻子和兒女。
他是男人,是丈夫,更是父親,這時候他能做的就是用這一身殘軀來換取家人的平安無事。
“爹,大姐,我是秦家長子,無論家裡出了什麼事情,都應該由我來承擔。你們要想問罪,就拿我秦瀾兵來問罪,不過就算我妹妹打得是太后義子,我秦家是貧賤百姓,有一些話,我秦瀾兵是定要說出來的!”此時,韓氏已經被秦瀾心掐了人中悠悠醒轉,而秦瀾兵則是起身站在秦向爭身邊聲如洪鐘地說道。
那語氣堅定沉穩,那身姿威武不屈,根本不像是一位十一二歲稚氣未脫的少年,分明猶如一把還未開刃的長劍,似是隻待尋得一位好工匠,便能上山刺猛虎,下海鬥蛟龍。
好一個銳不可當的英勇少年!
“好,你說!”齊天樂真想爲眼前的少年拍手鼓掌,這樣有擔當的孩子他日絕非池中之物。
“事事皆有因果,如不是小世子欺人在先,我妹妹又爲何會打他?小世子身份尊貴,我秦家地位卑賤,難道因此就是非黑白不分嗎?放蛇欺凌幼童便是無罪,揮拳打人便是重罪,這難道便是我大魏朝爲民而設的律法?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秦家如若錯,那便心甘情願認罰!”秦瀾兵說得擲地有聲,而他能說出這樣一番鏗鏘有力的話,完全要得益於秦瀾心對他的格外教導。
秦瀾心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大弟弟秦瀾兵,那種“吾家有弟初長成”的自豪與驕傲,讓她微微紅了眼眶,以後能撐起這個家的不再是她一個人了。
“誰說要治她重罪了!”秦瀾兵的話一字不漏地全都傳進了羅修昀的耳朵裡,他又羞又氣地只穿着中衣就跑到衆人面前喊道,“外公,你們鬧夠了沒有?!”
“好外孫,咳咳,我這……不是爲你討回公道嗎?”鄧通假咳兩聲看着羅修昀說道。
登時,羅修昀的臉又黑沉了下來,看着坐着的一幫人說道:“你們少拿我說事,我根本從頭至尾都沒有要問罪的意思,而且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本來……本來就是……”
羅修昀一時拉不下臉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自己有錯在先,好歹他是京都的“小閻王”,能讓他主動道歉的人沒幾個,這“我錯了”三個字他現在說不出口。
“小世子,本來就是什麼?”難得能當場看到羅修昀吃癟的樣子,齊天樂忍不住就笑着逗他。
“哼,本來就沒什麼!你們不過是見人家家裡的東西好吃,想利用我的事‘敲詐’好吃的東西罷了。”羅修昀一副看清鄧通、齊天樂等人本質的不屑表情,然後又轉身對秦家人說道,“你們都走吧,就算是我先放的蛇,可這臭丫頭也出拳了,咱們兩清了!”
說完,羅修昀狠狠地看着秦瀾悅“哼”一聲,又轉身回了內室讓明良、明路給他上藥,那臭丫頭看着細胳膊細腿的,怎麼力氣這麼大,疼死他了!
“秦姑娘,既然世子已經發話了,你們就先回去吧!”這戲剛開場就被羅修昀給攪黃了,鄧通、齊天樂他們再面對秦家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剛纔那架勢搞得他們好像是要生吞活剝秦家人一樣,不過也從中讓他們感受到秦家一家人那濃濃的親情,還有那股子硬氣和不屈,難得,真是難得!
此時的秦瀾心算是明白怎麼一回事了,敢情正主兒壓根就沒想着要找秦家人算賬,反倒是這幫衝着她家吃食來的貴人們,想借着此事嚇唬嚇唬他們罷了。
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秦瀾心心中大大嘆了一口氣,說到底這件事情兩方都有錯,羅修昀的不計較,反而讓秦瀾心多了一絲愧疚。
因爲她剛剛來之前已經知道,秦瀾瑞、李寶和巷子並沒有被蛇咬,而是被蛇突然嚇哭的,秦瀾悅護人心切,又沒有弄清楚三人到底受沒受傷,上去就揍人,還把人揍成那個樣子,多少秦家也是有些理虧。
“多謝大人、世子和各位寬宏之恩,不過世子終究因爲此事受了傷,我回去定會好好懲罰舍妹,世子今日饒恕之恩,我秦家也記下了,他日定會好好報答。”秦瀾心扶起韓氏讓她站穩,然後走到鄧通幾人面前施禮說道。
在這皇權至上的大魏朝,今日之事,羅修昀和鄧通其實完全有理由懲罰秦家,但是他們並沒有這樣做,衝着這份兒氣度,秦瀾心也記下了他們的好。
“秦姑娘,你快別這樣說,我這老頭子不過是貪玩好吃罷了,秦掌櫃,嚇着你們一家人,真是對不住了,呵呵!你們可不要和我這老頭子一般見識,也不要把我拒之門外呀!”
鄧通沒有一點兒“把戲”被當衆揭穿的尷尬,他也沒想到自己剛說出羅修昀的身份,韓氏就嚇得昏倒了,要是早知道,他一準兒和和氣氣地解決這件事情。
秦向爭和韓氏一時還沒有回過味來,不過羅修昀說兩清了,意思是也就不再計較了?總算是大喘氣放鬆下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位大人,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我家不對,世子爺受了傷也都是因爲我女兒,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她,謝謝各位不罰之恩。”
眼前這些人綾羅綢緞穿上身,舉手投足皆非一般富家子弟,又與侯府世子相熟,連孫銘淳在這些人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可見這些人是萬萬惹不得的,秦向爭這會兒真是慶幸這小世子還是個明白講理的人。
“謝謝就不必了,我們大老遠從京都坐船過來,連元宵節都沒陪家人一起過,爲的就是百味食肆的吃食,秦掌櫃,秦姑娘,你們可不能讓我們白跑一趟呀!”齊天樂笑呵呵地說道。
說來說去,還不是爲了一個字——“吃”,秦瀾心也總算全部放下了心,有所求就好,這樣事情纔會有更圓滿的結果。
“不知各位貴客要在白石碼頭待多長時間?”秦瀾心輕聲問道。
“這個……要看姑娘的誠意!”張永賊兮兮地笑着說道。
“是呀,上次奉恩侯府的下人明良來福江口買東西,可是有人白白送他一罐子的醬骨頭調料。爺不差錢,只要東西好!”自詡風流的蕭炎手裡拿着一把檀香摺扇,搖了搖,意有所指地看着秦瀾心說道。
蕭炎這話的言外之意在場的沒有傻子,全都聽出來了,他是想要那醬骨頭的秘製調料。
秦瀾心心中已是有了主意,於是再次福禮說道:“各位貴客如此喜愛百味食肆的吃食,是我秦家之榮幸,這次就請給我秦家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如果各位貴客不急着走,就請在白石碼頭多呆上一些時日,我多準備一些醬菜、泡菜還有醬骨頭的秘製調料給各位貴客,還請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秦姑娘放心,這銀子到時候我們一分都不會少你的!”他們這幫人雖然有時候有些混不吝的,但還從未乾過吃飯不給銀子的事情,張永現在就想再嚐嚐那醬菜和泡菜的味道。
“不給他們準備!捱打受傷的又不是他們,我和他們沒一點兒關係!”這時,內室又傳來羅修昀氣惱的大喊聲。
受罪的是他,爲什麼好處讓這幫人都給佔了,他們也太不要臉了!
“呵呵,世子,怎麼沒關係,大家都是京都人,別這麼小氣嘛!”齊天樂厚顏無恥地說道。
“就算你是世子,也不能不讓我們拿銀子買自己想買的東西吧!秦姑娘,你儘管去準備,你什麼時候準備好,我什麼時候回京都!”張永隨後說道。
其他人也都同意地點點頭,這次來福江口,本來就是衝着醬菜、泡菜還有醬骨頭來的,怎麼能輕易離開呢!
秦瀾心點點頭答應下來,然後就和家人一起從仙滿樓回了外漁巷,而一到家,秦瀾悅主動就跪在了秦向爭和韓氏的面前。
秦瀾悅知道,她今天的的確確是闖禍了,雖然最後虛驚一場,但那只是僥倖,是幸運,差一點,她就害死了自己和家人,她太莽撞了。
本來還打算回到家再訓斥一頓秦瀾悅,可想着剛纔她定是也受了驚嚇,秦瀾心給秦向爭和韓氏使了一個眼色,也就沒有過分斥責秦瀾悅,只是任由她一個人跪在屋裡,誰都沒再理她。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鄧氏和餘氏他們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秦家一家人就被唐師爺帶走了,聽說去了仙滿樓給那被打的小公子賠禮道歉,還好最後都沒出什麼事情。
因爲從仙滿樓臨出來之前,鄧通他們交代秦家人不要把他們的身份透露出去,所以當鄧氏他們問起來的時候,韓氏、秦瀾心也只說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孩子之間打架的小事,已經解決了。
秦家主屋內室,秦瀾悅後背挺直地跪在牀邊不遠處,還以爲回到家會被爹孃和大姐狠罵一頓,可他們卻只讓自己罰跪,這是不是有點輕了?
“二姐,我陪你一起跪!”秦瀾瑞眼睛哭得紅腫,他從小最怕的就是蛇和老鼠,所以今天才會哭得那麼大聲,要不是因爲他,二姐也不會把那個什麼世子給打了。
“瑞哥兒,不用你陪,你去幫大姐和孃親,我自己跪着就行了。”秦瀾悅眨着眼笑嘻嘻地對秦瀾瑞說道,不就是罰跪嘛,多大點事兒。
“不,我要陪二姐!”秦瀾瑞倔強地嘟着小嘴說道。
“隨便你吧!”這小子估計一會兒就該嫌累了。
可沒想到,秦瀾瑞這一陪就是陪半個多時辰,直到秦瀾心拎着一個食盒走進了內室,很是心疼地把他扶起來。
“小弟,你先出去玩,大姐和你二姐有話說。”秦瀾心將食盒在屋裡的小桌上放了下來。
“大姐,我……不能聽嗎?”秦瀾瑞覺得今天的大姐有點兒讓人怕怕的。
“不能,乖,先出去!”秦瀾心在秦瀾悅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臉色失卻了以往的柔和。
“瑞哥兒,快出去,沒事的!”秦瀾悅擠擠眼讓秦瀾瑞先出去,她也感覺出秦瀾心的怒氣還在。
“哦!”秦瀾瑞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去了,心想,大姐不會打二姐吧?
屋子裡剩下兩姐妹的時候,秦瀾悅“嘿嘿”一笑,討好地說道:“大姐,都是我的錯,你隨便打隨便罵,就是彆氣着了自己的身體,我保證一動不動。”
“小妹,你知道自己今天錯在哪裡了嗎?”秦瀾心看着活潑外向的妹妹問道。
秦瀾悅收起嬉笑之態,正正經經地回答道:“我知道,我不該什麼都沒問清楚就動手,更不該出手那麼重!”
“沒錯,這些你的確是做錯了,但更錯的是,當你看到小弟、寶哥兒和巷子可能被蛇咬的時候,你首先做的不是想辦法救他們,而是先去泄憤。那種情形之下,萬一他們真被毒蛇咬了該怎麼辦?”秦瀾悅性子跳脫,做事想事也不夠細緻,要是不改以後還是會惹出大麻煩。
秦瀾悅終於知道秦瀾心爲什麼怒氣未消了,她慚愧極了,低着頭懊悔地說道:“大姐,對不起,是我錯了,對不起……”
“知錯就要改,這是我給小世子專門熬得粥和做得小菜,你拿去仙滿樓送給他,記得要和人家真心實意地道歉,不準再惹事,回來之後繼續反省思過。”秦瀾心彎腰起身將秦瀾悅扶了起來,然後將桌上的食盒遞到她手裡。
“是,大姐!”秦瀾悅小聲答應下來,這次那個什麼鬼世子就是打她罵她,她也不會還手的,忍,她一定要忍!
可去內漁巷一路上對自己說了無數個“忍”,再見到羅修昀,並被他一口一個“臭丫頭”地叫着,還把她當成他家小丫鬟一樣地指使,秦瀾悅雙手握拳就“咔吧咔吧”地響,嚇得明路、明良都防着她,就怕她一個氣兒不順,再揍羅修昀一頓。
等到秦瀾悅氣呼呼地離開,羅修昀才彷彿滿足一般,笑嘻嘻地打開她拿來的食盒,一股子粥的清香讓他禁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外孫,也讓你外公我喝一碗唄!”剛纔一直在旁邊看兩個孩子鬥氣的鄧通湊到羅修昀面前笑着說道。
“外公,這是臭丫頭的姐姐專門給我熬得,我現在可是病人,您還好意思和我搶口吃的嗎!”羅修昀直接將食盒裡盛粥的小瓷罐取出來,也不用碗,直接拿起勺子就舀着吃,這粥真香,比宮裡的御廚做的還好吃。
食盒第二層是四碟配菜,一碟醬蘿蔔,一碟捲成花心的泡菜,一碟炒青菜,還有一碟醬燜小魚,可見做的人是用了心的,葷素涼熱搭配都想到了。
“好外孫,不讓外公喝粥,那也讓外公吃口菜,別這麼小氣,好不好?”鄧通對羅修昀撒起了嬌。
“不行,今日外公您差點夥同外人害我成了壞人,菜也不能吃!”羅修昀雖然頑劣,但他本性不壞,尤其是很愛同情弱者,韓氏的昏倒也把他嚇了一跳。
“嘁,你還好意思說自己不是壞人,是誰把京都府尹家的公子打得三天出不來門,是誰把人家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嚇得跌進了池塘,是誰把太醫院的房子給燒了,是誰……”鄧通開始一樁樁一件件地將以往羅修昀做過的“好事”羅列出來。
他說的越快,羅修昀吃的就越快,等到他說完,桌子上的瓷罐、碟子裡什麼都沒有了,全都進了羅修昀的肚子。
“小子,你什麼時候變成豬了,這麼能吃!”羅修昀可是有厭食之症的老毛病,說歸說,鬧歸鬧,鄧通可不希望他身體又出問題。
羅修昀傲嬌地冷哼一聲,讓明良把東西收拾一下給秦家送過去,順便又交代了他幾句話。
再說秦瀾悅裝着一肚子氣回了家,氣哼哼地走到主屋內室重新跪下,看她這樣,秦瀾心忙問她是不是在仙滿樓又和羅修昀對上了。
秦瀾悅搖搖頭,她說過忍,就是再想動手她也咬着牙忍下來了,可是那傢伙太可惡了,哼,真想再揍他一頓!
“小妹,那食盒呢?你回來爲什麼沒把食盒帶回來?”秦瀾悅是兩手空空回來的,秦瀾心沒看到去時她拿在手裡的食盒。
“姐,那傢伙……世子爺說他吃完,待會兒讓人給送過來!”秦瀾悅趕緊在秦瀾心不滿之前改了口。
“那你對人家說‘對不起’和‘謝謝’了嗎?”秦瀾心又問道。
“‘對不起’說了,‘謝謝’……沒說!”本來她是想說的,可是那傢伙太可惡了,她實在說不出口。
秦瀾悅不說,秦瀾心也可以想象出兩個剛打過架的孩子見面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再說,那位還是天之驕子,今日當衆顏面盡失,被秦瀾悅這樣一個女孩子騎在地上打,擱在誰身上看到秦瀾悅也不會開心的。
秦瀾悅又是個不服輸倔強的性子,目前還沒有趨利避害的意識,做事對人和張水兒一樣全憑自己的性子,管你是天上的神仙還是地府的閻羅,惹了她照打不誤。
一個不忿,一個不服,兩個人碰到一起,沒有再次動手,秦瀾心都默唸“阿彌陀佛”了。
秦瀾悅繼續跪在屋裡反省思過,秦瀾心開始回屋寫購物清單,鄧通、羅修昀他們加起來有近十人,要準備秘製調料和醬菜、泡菜的話可是要不少。
“大丫頭,良哥兒來了!”事情解決之後,韓氏也緩過勁了,現在她就想着怎麼讓那幫貴人心滿意足。
秦瀾心放下筆,然後從西屋走了出去,此時秦向爭、韓氏已經把明良迎進了廳裡,而明良將空食盒放下之後,很是歉意地看着兩人。
“秦大叔,韓嬸子,對不起,都是因爲我!”如果不是自己那罐醬骨頭的調料不小心被這幫人知道了,他們也不會新年剛過就急急地乘船來了福江口,他們要是不來,也就不會有今天這件事情的發生了。
“這孩子,事情怎麼能怪你呢!都怪我家那二丫頭性子急、脾氣暴,要不然也不會惹事!”韓氏對自責的明良說道。
這話也不摻假,尤其是知道秦瀾瑞他們三個只是被嚇哭,並沒有被蛇咬,她就覺得愈加慚愧不安,羅修昀臉上的傷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回家還聽秦瀾心說,秦瀾悅往人家身上還打了好多拳。
別人或許不知道秦瀾悅那一拳下去有多重,整日裡看着兒女練拳的韓氏可是明白得很,有一次,她可是親眼看到秦瀾悅一拳就把一條活魚給捶得稀巴爛。
“明良哥,你來了,快坐下吧!”秦瀾心進屋之後笑着對明良說。
“瀾心姑娘,對不起!我家小主子雖然頑皮了一些,但他心眼兒很好,那蛇他在府裡養了很多年,我可以用性命擔保是沒毒的,而且從來不咬人。”明良有些着急地解釋,就怕秦家人對羅修昀有誤會。
跪在內室能將廳里人的對話全部聽到耳朵裡的秦瀾悅此時撇撇嘴,心中冷哼道:“沒毒就能拿出來嚇人嗎?不知道人也是能被嚇死的!”
秦瀾悅的腹誹廳裡四人自然無法得知,秦向爭、韓氏和秦瀾心都說不怪羅修昀,反而說理虧的是自家,把人家一個好好的世子給揍成那樣。
看着眼前和善大度的秦家人,明良終是出口爲自己的小主子多說了幾句話。
他告訴秦向爭、韓氏和秦瀾心,羅修昀是奉恩候和奉恩候夫人期盼多年的孩子,而且奉恩候就他一個孩子,自打他生出來,就是被衆人當成“菩薩”一樣地供着、疼着。
五歲那年,他還被太后認爲義子,並特許他和皇子一起讀書習字,沒想到宮裡呆了幾個月竟然得了厭食之症,就連太醫都沒辦法根治。
明良有些心疼地說,因爲羅修昀是獨子,身份地位又那樣高,真心和他交朋友的根本沒幾個,不是想借着討好他和奉恩侯府攀上關係,就是想通過他和太后皇家拉扯上。
小主子天性善良,而且聰明敏感,但他畢竟年齡小,被那些所謂的“朋友”背叛了之後,就開始變得脾氣乖張、霸道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打誰就打誰,看誰不順眼就攪得人家家宅不寧,害得奉恩候和奉恩候夫人整日裡爲他收拾爛攤子。
“秦大叔,韓嬸子,瀾心姑娘,我跟在我家小主子身邊也有七八年了,雖不敢說是最瞭解他的人,但也深知他性子絕不壞,他就是……太孤單了!”
原本關於羅修昀的這一切明良是不需要對秦家人說出來的,但可能是秦瀾悅那麼重打了羅修昀而他也沒計較,也可能是剛纔看羅修昀吃飯時那滿足的笑容,讓明良並沒有多做考慮地就說了出來。
“唉,誰說生在富貴人家就是好,那孩子也是個可憐的!”聽了明良這番話,又勾起了韓氏的同情心,現在她越發覺得對羅修昀愧疚,也有些心疼他了。
秦向爭也在一旁點點頭,拋開羅修昀的身份地位不講,他也只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而這麼小的年紀就要承受那麼多,也實在是不容易。
秦瀾心雖沒有韓氏和秦向爭那樣強烈的感受,但多少也可以理解羅修昀,怕是一些人的虛僞和有意欺騙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陰影,再加上厭食之症的影響,周圍環境的潛移默化,他這十年來沒長歪也算一個小小奇蹟。
“瀾心姑娘,世子很喜歡你今天的粥和菜,希望他在白石碼頭的這段日子,麻煩你每天費心幫他準備些吃食,這是三百兩銀子,世子說當是飯錢。”明良掏出三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秦瀾心。
“良哥兒,快把銀票收起來,你拿回去告訴世子,這銀子我秦家不能收,世子喜歡吃我家的東西,那是我家的福氣,再說不過是幾頓飯就當我家給世子賠禮道歉了。”秦向爭拒絕道。
“明良哥,聽我爹的,這銀票我家真不能收,你讓世子放心,他在白石碼頭這段日子我會讓他吃得很開心。”就當是補償羅修昀吧,秦瀾心心中想道。
“這……那好吧!”果然和世子外公鄧大人猜的一樣,這銀票秦家是定不會收下的,“不過,秦大叔,韓嬸子,瀾心姑娘,我家世子還有一個小要求,就是……就是……”明良總覺得這話說出來有點兒欺負人的意思。
“就是什麼?”秦家三口人不解地看向他問道。
“就是我家世子想讓瀾悅姑娘做他幾天的伺候丫鬟,還說人是她打得,就應該在他養傷期間負責照顧好他。”任誰聽這話都有點“報復”的意味。
“這有些不妥吧,要不……我去行嗎?”韓氏倒沒有想別的,她是怕依照秦瀾悅的那性子,根本就沒法去照顧好羅修昀。
“不行,只能是瀾悅姑娘!”明良硬着頭皮說道。
“明良哥,讓瀾悅去照顧世子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瀾悅上午要學習,下午要練拳,這功課我不想讓她耽誤了,你回去問一下世子,下學之後讓瀾悅去可以嗎?”秦瀾悅的性子正好也需要磨一磨,讓她在羅修昀那裡吃點虧長點記性也不錯。
明良答應下來,然後秦瀾心又拿了一些泡菜和醬菜給他,年前醃製的菜還剩下不少呢。
秦瀾悅雖然十分不願意,但自家爹孃和大姐的命令她也不能不聽,只得悶氣沖沖地成爲了羅修昀的“臨時小丫鬟”。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鄧通、齊天樂他們就讓人來買走了一鍋醬骨頭,外加好幾碗熱湯麪,至於秦家包子,他們直接就在仙滿樓吃了。
秦瀾心單獨給羅修昀開了小竈,早飯做的是魚肉粥、包子搭配醬菜、泡菜,還是秦瀾悅去送的早飯,不過她回來的時候,眼眶紅紅的,臉上怒氣未散,經過一夜傷勢好轉的羅修昀則得意地跟在她身後。
“小妹,你沒事吧?”小私塾還沒有開始上課,秦瀾心等到秦瀾悅回來的時候,看她心情不好,於是問道。
“姐,我沒事!”秦瀾悅乖乖在凳子上坐下來,但是隨後又瞪了一眼跟着她進餘氏家的羅修昀。
楊帆、孫文成和倪小武他們看到羅修昀之後都露出了不解好奇的目光,難道這是先生新收的弟子?
“我要在這裡玩!”羅修昀直接就走到秦瀾悅的身邊坐下,話卻是對着站在所有孩子們前面的秦瀾心說得。
“這位是來自京都的羅小公子,你們要好好和他相處,羅小公子,你要在這裡也可以,但是不能搗亂,不能驚擾了其他學習的人,否則我也只好請你出去了,明白嗎?”秦瀾心並不想因爲羅修昀的身份而改變什麼,對待教孩子們學習她一向認真。
羅修昀不滿地哼了一聲,不過也沒說什麼反對的話,就那樣大咧咧地坐在秦瀾悅身邊不動彈。
秦瀾心就當他答應了,這段日子孫文成他們已經把《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都學完了。
前兩天秦瀾心給他們的書冊上重新寫了要新學的內容,那就是包羅萬象、內容廣博、難度稍微加深的《幼學瓊林》。
“今天,咱們來學習《幼學瓊林》第一卷裡的‘天文’一課,請大家翻開書本,先跟我讀一遍!”
爲了教學方便,秦瀾心自己也準備了一本和孩子們同樣的書冊,她拿起書冊走到羅修昀面前的時候,將手裡的書冊翻開放到了他的面前,既然他在自己的課堂上,就不能把他也排除在外。
對於秦瀾心的舉動,羅修昀很意外,雖然他對打了自己的秦瀾悅很憤怒,這兩天也在想辦法折磨她出氣,但對於能做出世上最令他開心食物的秦瀾心,他內心深處是有小小崇拜的。
而且,秦瀾心看起來又溫柔、又親和、又善解人意,可比那臭丫頭強多了,哼,那臭丫頭要是能有她姐姐一半的好,他今天早上也不會把她氣哭了,害得他現在心裡也悶悶的。
“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爲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爲地。日月五星,謂之七政;天地與人,謂之三才。日爲衆陽之宗,月乃太陰之象。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氣;月裡蟾蜍,是月魄之精光……”秦瀾心那悅耳動聽的聲音很快就把羅修昀的注意力吸引住了,漸漸地他也開始專心聽起課來。
“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爲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爲地……”孩子們也跟着讀了起來,朗朗讀書聲,洋洋盈於耳,令人忍不住駐足傾聽起來。
鄧通、唐之彬、齊天樂、張永和蕭炎便是其中站在門外偷聽的五人,而且隨着院內秦瀾心一字一句的講解,鄧通幾人也愈加震驚,是誰這麼有才學寫出了這樣啓蒙孩童的文章?太不可思議了!
激動的鄧通聽了一會兒就忍不住猛地推門大踏步走了進去,正在講課的秦瀾心和聽課的孩子們就被突然打斷了。
“鄧大人?你們有事嗎?”秦瀾心不解地看向走進來的幾人問道。
鄧通並沒有先急着答話解釋,而是快步走到離他最近的倪小武身邊,然後拿起倪小武放在長桌上的書冊就急急翻看起來,把一向膽子最大的倪小武都嚇一跳。
“‘箕好風,畢好雨,比庶人願欲不同;風從虎,雲從龍,比君臣會合不偶。雨暘時若,系是休徵;天地交泰,斯稱盛世’,秦姑娘,這是何人所做?如此大才人物,老夫定要見見!”鄧通一張老臉都激動得變紅了,狂喜地看着秦瀾心問道。
“回鄧大人話,《幼學瓊林》乃是家師所做,只是他老人家雲遊四海,不知所蹤了!”秦瀾心已經從唐之彬口中得知這小世子的外公鄧大人乃是當朝三品大學士,在這樣真正才學滿腹的人面前,她也不敢把謊話說得太滿。
“不知姑娘家師的名諱是?”鄧通現在心裡就像被貓抓一樣,恨不得立即見到那人。
“鄧大人,很抱歉,瀾心曾答應家師有生之年絕不將他的名諱告知第二人知道,還請見諒!”秦瀾心不好意思地看着鄧通說道。
“爲什麼?”鄧通想不通地問道。
“這個……瀾心也不清楚!”秦瀾心回答道。
只要自己此生不說出自己的師父是誰,那麼自己所擁有的才學就都可以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
“真的不能說嗎?像這樣有才之人,不爲我大魏朝所用,實在是太可惜了!”鄧通滿臉遺憾地說道。
還有半個多月就是春闈大考,皇帝求賢若渴,但近年來能力出衆可堪大用的卻越來越少了,而他們這幫臣子也都老了,眼看這人才就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皇帝急,他們這幫文臣武將也急,但急也沒用,忠心賢能可造之材世上並不多見呀!
“的確是可惜,能將世事萬物這樣精煉地總結出來,又能編撰出如此淺顯易懂文章的,當稱得上是‘大儒’。”齊天樂也翻看了書冊上的內容,同樣感慨地說道。
“秦姑娘,打擾你給孩子們教習實在是抱歉,只是,老夫心中實有疑問,不知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別看鄧通遇到吃喝一事就變得無賴耍寶,一旦遇到正經事,他也是比誰都認真,而且不恥下問、謙遜有禮,哪怕對方是三歲稚兒,他也不介意當個求知慾強的“學生”,在這一點上,鄧通和唐之彬是很相像的。
“自然可以!”秦瀾心點點頭,讓孫文成他們先自己誦讀書冊,然後她把鄧通幾人請到了秦家客廳。
幾人坐下之後,鄧通直言不諱地看着站在廳中等候他們問話的秦瀾心說道:“秦姑娘,老夫觀你年紀不大,家境貧寒,而且又要爲生計操勞,這讀書習字你是何時學得?難道姑娘家以前是書香富戶之家?”
秦瀾心平靜地看着鄧通說道:“回大人話,瀾心祖父乃是瀾洲山野的一名獵戶,祖上幾代皆是以打獵爲生,並無人識字讀書。我父親曾是大魏朝賀家軍中的一名勇士,只因戰場殺敵以致雙腿不良於行纔回轉家鄉,母親少時孤苦,有幸識得一些字,卻也稱不上精通此道。只因瀾心四歲那年進山挖野菜迷了路,被一位仙風道骨般的老者所救,從那時起便跟着他讀書、習字,一學便是七八年。可惜,一年前春季的一場天火,家師所居之處頓被燒爲灰燼,雖然人無礙,但家師所藏、所著書冊也已盡毀。師父他老人家長嘆天意如此,便決定以後雲遊四海,遍覽山河,而此時我家中也出了變故,爹孃便帶着我們姐弟四人落難到此。”
秦瀾心這話自然七分假,三分真,原主記憶中在離瀾洲老家住的村子不遠的深山老林中的確發生過一場火災,而那之後不久自家就被迫離開了家鄉,乘着渡船一路到了福江口,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病重,或許他們一家人還會繼續往西行。
鄧通和唐之彬當聽到秦瀾心說到那些書冊在火海中化爲灰燼的時候,就差捶胸頓足大哭一場。
試想那位老者所著啓蒙書冊便是這般博學廣識,其他所著之書豈非更加經典,可惜,太可惜了!
“想必秦姑娘也不知道你師父去了何處雲遊了吧?”齊天樂定定地看着秦瀾心問道,眼神裡更多的是不知名的探究。
秦瀾心點點頭,答道:“瀾心的確是不知,只記得家師離去之時念過的一首詩詞:‘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本是北宋詩人蘇軾被貶時寫過的一首豪放灑脫的詞,正好符合秦瀾心編撰出的故事主人公在一生心血被毀之時依然淡定瀟灑的寬廣胸襟。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哈哈哈,與此人相比,老夫真是俗人,大大的俗人,唉,這大學士不做也罷。”鄧通聽完秦瀾心念的這首詩詞,頓覺自己以往幾十年都是白過了。
這等心胸和才學是他一生求而不得的,如今老了,他是否也可真正地瀟灑走一回。
唐之彬也是同樣感受,他自認做不來此人的灑脫,以往別人笑他癡迷學問,他便覺得那些人只是膚淺不懂,可此時他竟也覺得自己太過“癡”了,有朝一日,他是否也能做到“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呢?
“秦姑娘若是爲男兒該多好,有如此才高八斗的先生教你,他日必定能殿試高中!”張永看着秦瀾心也是一臉可惜的說道。
“衆位何必如此遺憾,秦姑娘雖然是女子,可她學富五車也沒有藏起來,還當起了女先生,這豈非也是我大魏朝之福。秦姑娘,我家中有一個七歲的侄兒,最是乖巧好學,姑娘可願再收一徒?”最會抓準時機的蕭炎笑着說道。
“這個主意好!”齊天樂當即就拍起手來,他家裡的一子一女雖一直有先生教導,可怎麼看都不如送到秦瀾心這裡。
“我兒子雖然大了些,不過拜先生是以學問高低來拜的,秦姑娘也收下他吧!”張永也在一旁笑呵呵地說道。
“還有我的三個孫子,還有我的外孫,讓他們都跟着你讀書吧!”鄧通也覺得蕭炎說的這個想法不錯。
唐之彬至今沒有成婚,心中一急,脫口而出說道:“秦姑娘,要不你也收我做弟子吧!”
秦瀾心一臉爲難地看着他們說道:“諸位太擡愛瀾心了,瀾心只是跟着家師學過幾年,但當不起幾位家中子弟的先生,還請各位莫要爲難瀾心。”
這是拒絕他們了?幾人也都無奈一笑,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急切了?
且不說秦瀾心所說是真是假,學問又有多深,就是他們各自的家世也決定家中子弟的教習先生不能隨便找人,更何況這秦瀾心出身貧賤農家,真要是讓她當家中子弟的先生,豈非把她放在油鍋裡煎炸害了她。
難道是這兩日秦家面、醬骨頭吃多了,腦袋裡也裝滿了漿糊,想事情何時變得這樣簡單了!
“呵呵,我們也就是隨口一說,倒是給秦姑娘添負擔了,無心的,姑娘還勿怪。不知那些醬菜、泡菜姑娘準備的如何了?”蕭炎轉移話題問道。
見幾人不再繼續說讓她當先生的事情,秦瀾心放鬆了一些,不過這才第二天,她哪能準備些什麼,也只得照實說讓人去買菜和買罈子。
“姑娘做好這些菜需要多少天?”張永想快點吃上醬菜和泡菜。
“只要調料配好,所有的菜都清洗乾淨切好,三四天左右就能裝壇密封,不過要半個月後才能開壇取出來吃,而且隨着春暖夏熱,拿回家之後要放在陰涼地方,最好儘快吃完,否則天越來越熱,菜就容易壞掉。”秦瀾心本想說服這些人用小一點的罈子裝菜,但是他們非要用大肚罈子,就算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吧。
“姑娘放心,我們幾家家裡人都多得很,不等醬菜放壞就能全部吃完了。對了,秦姑娘,你沒想過去京都開一家百味食肆嗎?我蕭家在京都還是有些能力的,幫姑娘找一間地段好的大商鋪那絕對是沒問題,而且姑娘有沒有意向和我家合作?”
秦瀾心的秘製醬菜滋味足、開胃爽口,要是在京都賣,一定生意興隆,蕭炎雖一向不愛插手家中的生意,可他畢竟是大魏朝第一皇商蕭家的少爺,能爲家族多一個小進項,也算做了貢獻。
再說,他們這幫人也不能經常來福江口,百味食肆以後要是出了什麼新吃食,他們也不能最早知道和品嚐,還不如把秦瀾心“忽悠”到京都去,這樣一來大家不就天天都有口福了。
“多謝蕭公子看得起瀾心,只是瀾心現在覺得福江口挺好的,而且瀾心暫時也沒有想要和任何人合作醬菜生意的想法,如果有一天瀾心有了這想法或者要去京都開鋪子,到時候一定會麻煩蕭公子的。”秦瀾心留有餘地地拒絕道。
也許現在和京都這位來的蕭公子合作會讓她賺足一大筆銀子,但商場上弱者與強者的合作,很可能弱者最後會被搶佔先機變成依附在強者身上。
她不想要依附任何人,也不想有朝一日被自己的合作伙伴困住了手腳,路要走得寬走得遠,就要時刻明白何時最應該一個人披荊斬棘,何時應該選擇與人合作,只有這樣纔會成功。
秦瀾心的拒絕在蕭炎的意料之外,不過他也沒有苛求,只是一笑而過,這是個識時務、知分寸又異常聰慧的少女,他也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憑藉自己的能力在京都擁有一席之地。
“別說什麼生意不生意的了,秦姑娘,你師父可曾做過其他的詩?剛纔那首像是隨性而作,與大魏朝慣常的五字、七字詩有些不同。”鄧通關心的還是教秦瀾心學問的那位不知去了哪裡的師父。
既然都已經那樣吹噓自己的“師父”了,秦瀾心這時候也不可能說沒有,只好又念出三四首比較出名的唐詩,鄧通和唐之彬再追問,她無奈說自己一時想不起來或者記不清了。
幸好,鄧氏、餘氏她們買菜回來了,否則秦瀾心非被拉着再說半天不可。
想着秦瀾心還要爲他們做醬菜和泡菜,鄧通幾人也就不再耽誤她的時間,只囑咐她安心醃製菜即可。
接下來的幾天,秦瀾心開始將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放在醃製泡菜和醬菜這件事情上,而秦向爭帶着臨時僱來的兩名男勞工加緊時間將買來的各種調料都磨製成粉末。
等到調料粉完成之後,秦瀾心配製出了醬骨頭的調料,並且爲了讓做出來的食物更加濃郁芳香,她又加緊時間做了幾大罈子的魚醬。
爲鄧通、齊天樂、蕭炎等人準備的吃食、調料全部完成之後,已經是他們來到白石碼頭的第八天,而這幾天裡,羅修昀一邊找機會“報復”秦瀾悅,一邊專心地跟着秦瀾心上課。
這天上課結束之後,秦瀾心來到了仙滿樓,告訴鄧通東西都給他們弄好了。
“秦姑娘,這幾日辛苦你了,只是,老夫還有一事想要求得姑娘的同意!”鄧通請秦瀾心在自己房裡坐下,語氣誠懇地說道。
他畢竟還是朝廷官員,春闈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實在不宜在福江口呆太長時間,好在秦瀾心動作夠快,他們也該回去了。只是,他這幾日心中莫名升起的一個念頭攪得他自己寢食難安。
“鄧大人,瀾心萬不敢擔當您一個‘求’字,有什麼事情您儘管說!”鄧通是長者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秦瀾心立即站起來看向他謙遜地說道。
“那老夫就不客氣了,姑娘所編之啓蒙文章和姑娘師父所著的《幼學瓊林》,老夫認爲可推而廣之,讓我大魏朝更多的孩童誦讀學習,不知姑娘可同意?”鄧通從不以權壓人,如果秦瀾心不願意,他也只有遺憾的份兒。
“瀾心願意,一切由大人做主便是!”這本就是老祖宗們智慧的結晶,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秦瀾心也不會專美於前,所以她很願意有更多的孩子能從這些啓蒙書冊中獲益。
“姑娘大義,老夫很是佩服!不過,我那小外孫拿回來的書冊我也翻閱過,《幼學瓊林》姑娘只寫出了一卷,不知此書一共有幾卷?姑娘可否將此書補全?”鄧通好奇地問道。
“回大人話,《幼學瓊林》共有四卷,只是此書中內容牽扯出很多大魏朝未曾聽聞過的人或事,而這些都是家師其他書冊上所著,若是有人追根究底,一時半會兒瀾心怕也是無法全部解釋清楚。”
《幼學瓊林》乃是一部包含天文地理、朝廷文武、典章制度、文事科第、風俗禮儀、鳥獸花木、釋道鬼神等諸多方面的奇書,更有很多華夏古時的著名人物穿插其中,如卷一“天文”中就提到牛郎織女、后羿嫦娥、傅說鄒衍等人,還有《春秋》《孝經》等書冊。
而這些別說在大魏朝,就是在這整個大陸上幾千年的歷史文化長河中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對於這裡的人來說,《幼學瓊林》裡提到的很多東西就像天書一樣稀奇而富有想象力。
秦瀾心認爲,如若《幼學瓊林》在大魏朝推廣開來,那麼必定會有人逐字逐句地去探究,也必定會因爲一時尋不到答案而心生疑問,有了疑問就更想要尋到答案弄個清楚明白。
作爲唯一的知情人,她是不可能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全部解釋清楚,至少現在不可能!
“秦姑娘的憂慮老夫明白,唉,只可惜姑娘師父所著書冊皆被付之一炬,否則如此瑰寶書冊將使後人多麼受益無窮呀!還好,那位老先生用心教出了你這樣一位好徒弟,也算是蒼天有眼,福佑我大魏朝!”鄧通十分感嘆地說道,“秦姑娘,那就麻煩你將《幼學瓊林》先補寫全,其他事情老夫自有主張,可這書冊上應寫何人所著呢?”
“鄧大人放心,瀾心回去之後便將全部的《幼學瓊林》寫出來,明日便可交給大人。只是,家師從不是貪名逐利之人,他曾言,世間富貴榮華與他不過是天上浮雲一般的存在,更常對我說‘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如若有一天他所著詩書對世人有益,便以‘無名老人’代他真正名諱,以期教化世人。”
雖然這幾日秦瀾心爲了給鄧通他們準備吃食身心疲憊,但勉強支撐着再寫出全部的《幼學瓊林》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秦姑娘的師父真是一位令我輩難以望其項背的世外高人,姑娘你也是一位令老夫佩服之極的奇才之人。”鄧通這下更是心服口服,更對秦瀾心的師父有了無以言表的崇拜和好奇心,但他也看出想見那人一面怕是很難,“秦姑娘,老夫可能還有一事要求你幫忙?”
“鄧大人不必客氣,請說!”希望不是讓她很爲難的事情,但秦瀾心說話的語氣依舊自然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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