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修好了
這事並非是楊初月做得過分,她只是要求恢復自己的名譽而已,無論誰都不願一輩子背上“小偷”這個罪名過一輩子。
一家子走了半個時辰後到里正家,韓啓家的把楊初月在邱家的事說了,說都是她疏忽大意,把金鐲子不小心塞到給楊初月的舊衣裳裡了,結果發生了那件“偷盜”之事,這事到里正家來說上一說,就是爲了證明楊初月是清白的,她沒偷邱家的任何東西。以後若再有人說楊初月是偷兒,還得請里正幫忙澄清才行。
里正笑呵呵的應下了,“好說好說,我一定把這事和鄉親們解釋清楚。偷鐲子說清楚了就好,我就說楊家五妹最老實,怎麼可能偷東西嘛。”
韓啓家的只得賠笑說道:“都是我粗心大意,一切都是誤會。”
回到家後,楊初月收拾了一下東西,跟着韓啓家的去了豐萊鎮。到邱家後,邱夫人爲了邱振曄,親自出來向楊初月道了歉,說是錯怪她了,還希望楊初月不要放在心上。
楊初月笑着應下,邱夫人果然是能屈能伸的女人,爲了自己的兒子,可以放下身段給一個身份地位遠比不上她的鄉下村姑道歉。楊初月回到邱家,邱家上下的人都來向楊初月道歉了。
邱晴然到後罩房來看她,楊初月起身相迎。“這事其實是我哥的不對,他過於心高氣傲目下無塵,雖說優點不少,但缺點也是一籮筐。我知道出了上次那事,說不往心裡去我也不相信,這種事落到誰的頭上,誰心裡都不好受。”邱晴然拉着楊初月的手說。
楊初月苦澀的笑了一下:“多謝小姐體諒,這些我都明白。等公子的傷好了以後,我會回自己的家。”
邱晴然笑了笑,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碰到有倒刺的茅草葉子,碰一下都會被刮傷。“你的手?”邱晴然翻過楊初月的手細的看,只見楊初月的手上佈滿老繭,裡面還有沒洗乾淨的污泥,比她見過的所有人的手都蒼老。
“小姐別見怪,鄉下人的手都這樣,經常幹活兒的手能好到哪裡去?”楊初月抽回手說。
邱晴然看到楊初月那雙和她年紀不符的手,一時間非常同情她。她在楊初月這個年紀,還是邱家無憂無慮的嫡出小姐。
這次在邱家,邱家人沒尋她晦氣,楊家人也沒到鎮上來找她的麻煩,楊初月難得過了幾個月的清淨日子。在邱家這段時間,楊初月也沒閒着,繼續練習柳四娘教她的那些針法,順帶接一些紅綢繡坊簡單的活計回來做。
楊初月在邱家待了四個月,邱振曄的病完全治好了。剛開始看到邱振曄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楊初月還沒想到他生龍活虎的樣子。見到完好無損的邱振曄,楊初月也震驚了一番。其實她不怎麼相信沖喜這一說,興許一切都是巧合。
她當初之所以答應回邱家,不過是想邱家還她一個清白。現在她的目的達到了,繼續留下也沒什麼用。因此,邱振曄病剛好,楊初月向韓啓家的說了一聲就回了楊家。
回到家時,楊初月看到他們一家子渴望已久的新土房子終於修好了,正中間的是寬敞明亮的堂屋,左右兩邊各有兩間大房子,一旁還有廚房,豬圈和雞舍。因爲房子剛修好,一家子還沒搬進去住,暫時住在一旁簡易的窩棚裡。
“娘,這是咱家的房子?”楊初月回到自家的地盤時,指着房子說。
有了新房子,柳四娘笑得也多了:“是啊,你走那天,你爹和大哥獵了一頭野豬和兩頭野羊回來,第二天拿到鎮上賣了五兩銀子,加上上次我們做軍服得來的五兩銀子,湊在一起正好可以修一修房子。你爹把村裡的健壯的男丁請來幫忙,這房子才修得那麼快。”柳四娘領着楊初月到新房子裡面去看屋子。
堂屋最左邊那間是楊老三夫妻住的,出來這一間是楊十九和她住的,右邊兩間一間是楊寶弟,一間是楊興年的。廚房修得比從前好多了,竈臺水缸碗櫃,一應俱全。豬圈和雞舍都修得很大,光從亮瓦射進來,整間屋子十分亮堂。看到新修好的房子,一家子都有即將喬遷新居的喜色。
一家子在窩棚裡住了兩個月,在房子的牆壁幹了過後,一家上下把簡單的傢俱搬進新房子,因爲房子比較大,楊家的傢俱器具本來不多,因此當所有的傢俱搬進屋後,屋子非常空曠。
有了新房子,楊老三琢磨着置一些新傢俱,至少不能讓這個家看起來過於寒酸。楊初月同楊十九擠在一間牀上睡覺,關於偷金鐲子那事,楊十九也沒多說其他,姐妹兩個搬進新家睡在木板牀上的第一晚高興得扭打成一團。
“我家有好房子了,以後就要好好過日子了。”楊十九躺在牀上笑着說道。
楊初月看到月光從瓦里照射進來,心裡莫名的覺得心安,一家子好好奮鬥,日子會好起來的。
“以後給四姐找個好人家,還不知道四姐夫是個怎樣的人呢?”楊初月正色說道。
楊十九的兩隻手伸到楊初月的腋下撓癢,楊初月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楊十九害臊的說道:“叫你說叫你說!你纔多大點兒呀!”
楊初月停下來說:“也是哈,還有那麼幾年,四姐可以慢慢挑選。”
說到將來的丈夫,楊十九突生惆悵,想起大姐,她就說道:“上次我看了大姐,她可真可憐。若是我們家家境好些,也許大姐就不會嫁給那個比她大了十二歲的老男人。”
家裡還有一個三姐,楊十九雙手枕着頭說:“還有三姐,不知道三姐在什麼地方。”
楊小雨被賣的時候,楊初月兩歲多,楊十九也只有四歲多,年紀太小,已經記不得楊小雨長什麼樣子了。楊十九搜索着記憶裡殘存的有關楊小雨的印象:“我只記得三姐長得最漂亮,又聽話懂事,嘴巴又會說話,村裡那些重男輕女的大爺大媽家到三姐都喜歡得不得了。其實我們家能過上好日子,還多虧了三姐。我家已經最苦了,希望三姐遇到一戶好人家不要被欺負。”
“對了,還有小妹。”楊初月說起那個沒什麼深刻印象的六妹。
說起楊秋月,楊十九扁扁嘴,頗有些嫉妒的說:“張姑奶家比我們家好得多,小妹在那裡吃好的穿好的,我們幾個怎麼比得上她。她在張家從沒受過一點兒苦,更別提下地幹活兒了。”
楊初月聽過一些關於楊秋月的事,她在張家被當成大小姐養着。她被張姑奶一家抱養後,就跟着張家姓了。因爲張秋月也是個十足美人坯子,這幾年她沒少聽到有人說張秋月長得如花似玉的話。
邱振曄病好後沒多久,摸黑到了桐安村,站在楊家不遠處的大黃葛樹下,想起上次散心走到楊家的情形。
那時候是秋天,他在宅子裡待得着實無趣,就換了身布衣領了文澹到鄉下游玩散心。他一路行過,聽得最多的就是關於楊初月偷了邱家夫人東西這事。
“楊家那姑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她竟然做出這種事來。若是我家有這種閨女,非打斷她的手不可。”在地裡挖土的村婦說,她頭上搭了一塊帕子,她說這話的時候,正拿着帕子擦臉上的汗水。
“就是,偷東西是最說不過的事。我看楊老三以前雖然窩囊,但還是靠着個人的雙手勤勤懇懇的種田過日子,自從楊初月成了邱家的童養媳後,楊老三和柳四娘整個人都變了,一心就想着到邱家去拿好的。那五妹也不是個手腳乾淨的,一心想着家裡人能過上好日子,就小偷小摸的拿東西,說來楊老三兩口子和楊家五妹都有錯。”另一個皮膚黝黑的四五十歲的漢子說道。
“哪個想一輩子都在鄉下種田嘛,每年累死累活的,有時候還填不飽肚子,有個有錢的親戚可以攀,誰不想貼上去?不說其他的,就是當時我家還多羨慕楊老三家攀上了鎮上最有錢的人家。那時候我還做夢想着自家的閨女到了邱家後,能幫襯着我家。不過這次我也算看清楚了,富貴家人哪有那麼好高攀的,冷血無情得很,我以後還是在鄉下種田好了。”在梯田下的另一個挖田的漢子說。
頭髮半花白的漢子撒完了冬小麥種子,拿了一個草帽墊在地上坐了上去,說道:“你說得也對,我們都是種了一輩子田地的莊稼人,這輩子都是吃苦受累的命,富貴人家哪裡曉得貧窮人家的苦處。我看吶,楊家五妹這輩子恐怕就毀了,名聲這麼臭,以後誰還敢娶她喲。”
地裡挖地的、撒種子的人三言兩語的說着,邱振曄正巧走到這片地裡,聽到他們議論楊家的事,躲在黃葛樹下偷聽。越往後走,聽到的關於楊老三家的流言越多。其實當初他只是想趕楊初月出邱家,並沒想其他的,想不到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楊初月在邱家並沒做錯事,他就是嫌棄楊初月出身不好長得太醜配不上他而已,更兼那時候他在京城經歷了不少憋屈的事,意中人又另嫁了他人,心裡堵得慌,所以就把憋在心裡的那口氣一股腦的撒在楊初月頭上。現在想來,他堂堂的忠毅侯府的大公子,費盡心思的陷害一個鄉下丫頭,着實不怎麼光彩。他打發個丫頭還不容易,直接給銀子讓她走人不就成了?
邱振曄在鄉下繼續轉悠到正午,在一個莊戶人家家裡吃了一頓鄉下飯食,那家家裡拿出最好的東西來,不過煮的粘稠的稀飯,清炒南瓜和不知放了幾年臘肉,他當時端起粗碗,拿起有些發黑的筷子,邱振曄一時間吃不下去。
文澹還說那戶人家算是桐安村裡家境比較好的一戶人家了,不知道楊初月家裡是個什麼樣子。說道楊初月家,文澹知道失言了,立刻捂住嘴巴。
邱振曄在吃了農家飯摸出一錠碎銀子給那家人,那家人拿着銀子對他說了好長一通感激的話。邱振曄從沒覺得一錠碎銀子有多大用處,只衝那家人點點頭,騎着馬和文澹一起去了楊老三家。
楊家果然窮得不成樣子,他家的房子比京城乞丐住的房子還破,一家子還吃的東西他沒見過。現在想來,和一個沒什麼地位身份的農民鬥,確實有太不應該。邱家不缺錢,直接給楊初月錢讓她回家,比栽贓陷害來得光明正大多了。
再次到楊初月家,房子已經修好了。邱振曄站在屋前那株巨大的黃葛樹下,只見到昏暗的纔有燈下一家子坐在參差不齊的木板釘成的桌子前吃晚飯,桌上放着幾個粗麪饅頭,一疊泡蘿蔔切成的蘿蔔丁,和一盆子紅薯煮稀飯,簡單又寒酸,但一家人吃得開開心心,他們臉上那種滿足之感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他們臉上的笑容和饜足感,讓人覺得他們在吃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想起在京城的時候,飯桌是紅木八角雕花的圓桌,菜是京城最好廚子燒的,雖然看着華麗美味,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飯桌上的氣氛卻是無比的壓抑,有時候飯桌還成了鬥智鬥勇的戰場,無論再美味的珍饈送到嘴邊也覺得食之無味。
高門大院那些陰損之事,爲了一點兒小利你算計我,我陷害他。人所處的位置變得複雜後,心也變得複雜了。爭名逐利,到頭來卻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在的那個忠毅侯府不就是這樣?那時候他領悟到,只要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吃什麼山珍海味都好。
邱振曄回到邱家,對邱夫人說,他想到鄉下去住幾天。“什麼,你要去鄉下住?”邱夫人不理解自己這兒子在想些什麼東西。
“富貴人家哪裡曉得貧窮人家的苦處?”這句話邱振曄一直都記得,他在養病的時候,就想着到鄉下去過一段苦日子。
邱振曄說:“我上次去了桐安村,看到那裡的人着實過得太苦,想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個苦法。另外,我在侯府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骨子裡早就腐朽不堪了,想換一種日子過,反正去的時間也不長。所謂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邱夫人打斷他,已經知道邱振曄想做什麼了,“你想去鄉下經歷民間疾苦,這樣也好。你去吧,住多久都成,只要你自己小心就好。”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