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貫日,身影落於聽潮亭不遠處那已冰封千里的湖面之上。
白袍白衣,白狐臉。
繡冬、春雷,雙刀同時出鞘。
兩人相識以來,這是徐千秋第一次見他雙刀出鞘。
往日裡對敵,大部分時候,都是不拔刀的。
偶有拔刀,也只不過其中一柄而已。
雙刀風采,如今終於得見。
繡冬,刀長三尺兩寸,重十斤八兩。
此刀,刀鋒不求鋒利,反其道而行,乃鈍峰鋒之極。
與昔日名揚天下的玄鐵重劍極爲相似。
春雷,刀長二尺四寸,僅重一斤三兩。
此刀通體紫色,吹毛斷髮,無堅不摧,可輕鬆劈開重騎兵上等鐵騎護甲。
手握繡冬,湖面之上,捲起千層漫天飛雪。
旁影望去,此刻,彷彿全天下的雪,都圍繞着那白袍身影而轉動,如影隨形。
波瀾壯闊,激動人心。
春雷出鞘,凌冽氣息撲面而來,湖面厚厚的結冰,瞬間劈出上百道巨大裂縫刀痕。
其威力,觸目驚心。
這冬季,將向來不好武藝的徐鳳年,也引來觀看。
讚歎連連,道,如果他也會這招,出去賣藝,不管走到哪兒,終究都是餓不着的。
徐千秋差點沒忍住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風雪千里卷,亂入迷人眼。
一人,兩刀,漫天雪。
一旁,姜泥手中握着一個雪團,愣愣看着那漫天白雪包裹飛舞的身影,呢喃細語,道:“好美的女子!”
二王爺當頭一棒:“你那什麼眼神兒,那是個男人,沒見着他整天和我哥稱兄道弟嗎?”
姜泥愣住些許,自言自語,“那真是可惜了。”
這漫天風雪,雪中悍刀行,非一般刀客所能爲。
白影前行,風雪相隨,刀氣縱橫,匹敵天下。
頗有宗師風範!
“啪啪……”
岸邊傳來掌聲。
風雪驟然停住。
漫天風雪,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雙刀飛舞,繡冬入鞘。
那柄短刀,卻在雪中刺出一道玄妙弧線,光影閃過,破空而來。
直刺世子殿下面門。
姜泥臉色驟變,跨前一步,就要以身換命。
她雖練武多年,卻無自信能夠擋下這一刀。
只能以身換命。
無論是世子殿下,還是二王爺,都被姜泥這瞬間突如其來的舉動震驚了。
“你瘋了!”
世子殿下呵斥一聲,伸手將她拽回,拉至身後。
右手雙指併攏,指尖有金光匯聚,閃耀四方。
仔細看去,雙指通紅,一往無前,向前點出。
“哥,你手不想要了!”
二王爺話音未落,便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雙指,與那刀刃,竟然兩相抵衝,火星四濺。
地面之上,猛地颳起一股狂風,吹散周圍所有的雪花。
世子殿下所立之地,腳下冰塊,驟然裂開。
轉眼之間,短刀落下,被徐千秋接入手中。
反手輕拋,擲出。
朝湖面之上那漫步而來的白衣人影射去。
白狐臉卻依舊漫步前行,未曾理會那破空而來的短刀。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當!
刀歸入鞘,嚴絲合縫,未有偏差。
“這一出關,便忍不住試探我的武功,可真不夠意思,這三個月的酒菜,白給你送了。”
漫天風雪之下,那白衣身影,此刻竟然露出一絲笑容。
他竟然笑了!
二王爺立愣當場。
姜泥手中的雪團掉落地上,仍舊剎那失神。
這一撇一笑,勝過漫天風雪百倍千倍。
這一笑,便當是方纔那一刀的賠償。
白狐臉之所以笑,那是因爲,自己終究還是沒能探出世子殿下的武功虛實。
因爲探不出,所以笑了。
這一年,大雪紛飛,白狐臉出關,功力大增,出刀試探於世子殿下武功境界,無果。
同日,登入二層樓。
繼續閉關。
聽潮亭二樓傳來翻書的聲音,而湖面之上,方纔短刀弧度滑過之處,一道裂縫猛地出現。
然後炸開!
衝起無數水浪。
一條條飛魚,從中躍出。
萬鯉朝天,世間奇景!
魚幼薇看得一陣恍恍惚惚。
沒想到,世間竟有此美景,得見一回,死而無憾矣。
魚幼薇曾在上陰學宮拜師學藝,其中所學甚多,卻從不信鬼神之說。
可是眼前這一幕,卻又非人力所能爲。
即便是年年都能見到此番景象的姜泥,也是眉頭緊皺,不明其中緣由。
離陽王朝,乾元六年,臘月二十八,大雪。
北涼王徐驍,世子徐千秋,二王爺徐鳳年,長郡主徐脂虎,拂曉動身。
徐驍六個義子,除陳芝豹和褚祿山不在行列,其餘四位,盡皆同行。
一千鐵騎精銳護送,浩浩蕩蕩,出發前往崑崙境內,九華山。
此地乃地藏菩薩道場。
但是,離陽王朝崇道,不喜佛。
故而此地雖大,信徒,祭拜之人,卻寥寥無幾。
再加上,此地乃是北涼境內,徐驍之名,讓這裡更是人煙罕至。
山頂之所在,乃是千佛閣。
樓頂掛有萬斤大鐘,非一般人,如何也是敲不響這鐘。
王妃逝世,大柱國一生未曾納妾,堅決不再娶妻續絃。
每逢清明、重陽、臘月二十八,都要親自來到山巔千佛閣,親自敲鐘。
還沒進山,所有人便下了馬。
通天之路,放眼望去,筆直而上,看不到盡頭的天梯,聳入雲霄,讓人望而生怯。
這石梯,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坎。
如此,自有其特殊意義。
若真想上山,也是有近道的。
徐驍與徐千秋,並肩而行。
徐鳳年和徐脂虎,稍後半步距離。
再往後,四位義子,袁左宗、葉熙真、姚簡、齊當國,拉開一些距離,護在左右兩側,不敢有絲毫逾矩。
四人之中,左熊,乃是萬軍從中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輕鬆的勇猛武將,武功一流,行軍佈陣,也是非常厲害。
是個不可多得的軍中將才。
葉熙真,儒將,擅長陽謀。與褚祿山所擅長的陰謀、旁門左道不同,此人用計,讓人避無可避。
光明正大地算計,是謂陽謀。
姚簡,是個活地圖,離陽王朝,北涼三州,所有地理位置,所屬轄內,盡數被他記在腦子裡。
有事無事,去到一個新的地方,便喜歡蹲在地上“嘗土”。
今日未曾相隨的陳芝豹,要形容他,估計只一詞可用:
一葉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