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開考
12月10日,在經過一輪刷掉了百分之七十考生的初試之後,江南省統一高考正式開始。
孤峰縣一中考場,盧家灣的23個考生全部集中在操場一角,等着進教室考試。
他們最初都是經過考試挑選,一部分人蔘加了選拔獸醫的培訓班,後來楊興秀組建的女生學習班,也是從被人爲淘汰的女生裡面召集人過來組建起來的,其中年紀最大的也才18歲,年紀最小的甚至還要兩個多月才滿14歲。
這些人在陳凡的教學光環籠罩下,苦學了一整年,將該學的知識全部學會,考試外的知識也沒少學。
尤其是在最後一個月,陳凡爲了讓他們打掩護,幾乎每天都開着教學光環給他們講課,儘量保證每個人都能得高分。
這些人前半年主要在學小學和初中課程,算是鞏固基礎知識階段,後半年才主攻數理化、兼學其他科目。
所以與全國超過7成的人報考文科不同,除了張翠娥、黃鶯、劉丹等寥寥幾人報的是文科,其他全部都報的理科。
理科難度更大,可報名的人也更少,以他們的學習進度,只能說難度更低,這把穩贏。
在他們兩旁,一邊是40多個外地知青。
這些人年紀就大多了,幾乎都在27、8的樣子,有些還是夫妻一起趕考,爭的是逝去的青春。
這麼多人中,其實有一多半並不是南湖公社的,只是這段時間在南湖高中複習班學習,不知怎麼地就搭上了南湖知青的線,發現他們的學習進度比自己快得多,而且其中有幾位熱心的哥姐肯爲他們解疑答惑,便不顧麪皮死勁往上貼,成功打入南湖知青圈子,成了“自己人”。
最初安全得知這件事之後,還跟陳凡抱怨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也跑來佔便宜。
學習資源就這麼多,而且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還要給他們分一部分、抽時間給他們解疑答惑,這不是捨己爲人麼?
就沒這麼辦事的!
可這些人臉皮厚(臉皮薄的都自己主動離開,甚至不好意思來),而南湖知青中也有不少善良的人,大家同爲外地知青,難免感同身受,也就這麼接納下來。
對此安全也沒什麼辦法。
當時陳凡就回了他一句,“既然拒絕不了,那就想辦法賺點利息,不能讓他們白佔便宜。乾脆你去將他們收編,今天佔的便宜,讓他們以後百倍奉還。”
安全一聽也對,便宜都已經佔了,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還不如想辦法從他們身上找補回來。
於是親自出馬,以老大哥的身份對他們噓寒問暖,還組織他們去陳凡給學習班同學講課的課堂上蹭課,沒兩天就將所有人收心。
然後打着“抱團取暖”的名號,全部留下聯繫方式,並商量好各自要填報的學校,儘量“城市集中、學校分散”,尤其要避開盧家灣那羣不拿分數當分數的牲口,讓大家都能考上大學,以便日後收債。
所以如今他們也算是一個羣體,只不過由於這段時間常駐盧家灣,於是一切活動都跟着盧家灣的人走。
在盧家灣衆人的另一邊,則是南湖公社的其他考生,主要都是南湖高中複習班的人。
這些基本上都是南湖公社本地人,而且以鎮上的居民爲主,其他生產大隊的幾乎沒有。
那些生產大隊的情況,就和一年前的盧家灣差不多,絕大多數人只讀了初小,認識幾個字、會算數,也就是這個水平。
雖說也有極少數不肯放棄、在家裡努力自學的,可是學習水平最多也就與當時選拔獸醫考試時的楊菊和張翠娥她們相當,不可能更高了。
他們也沒有陳凡給他們出謀劃策、提前安排,面對高考,所有人連報名的勇氣都沒有。
事實上這也是當前全國基層鄉村的正常狀態。
城市裡高考的主力軍是應屆和往屆畢業生,農村裡面卻以下鄉知青爲主,本村人能參加高考並考上大學的,不能說很少,只能說比鳳毛麟角還要少!
所以說,只要這一波盧家灣的23個人能全部考上大學,最好還都是重點大學,嘖嘖嘖……,那不得了!
搞不好連二流報紙都會被吸引過來。
到時候誰還會去關注兩個無關緊要的姜家姐妹?
如此一來,陳凡也算是達到了目的。
不過,僅僅如此、可不夠!
今天是農曆10月30,明天就是冬月份,即農曆11月初一,差不多也到了要下雪的時候。這天氣陰冷陰冷的,雖然沒有下雨,可北風颳個不停,寒氣直往人脖子裡鑽。
此時還有許多人捧着複習資料認真閱讀,或者互相討論,做着最後的準備。
(考場外臨陣磨槍)
陳凡此時卻不在人羣中,他穿着一件樸素的藍色棉衣棉褲,腳上是一雙土布鞋,頭上戴一頂土布縫製的高仿雷風帽,帽檐直接拉到眉毛下面,臉上還用一塊土布當圍巾圍着。
然後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蹲在樹根旁,從頭到腳就突出一個字,土!
不過這裡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是這種打扮,倒也沒人注意到他。
張文良滿頭大汗地在操場上轉悠,找了好幾遍,還沒找到人,便到一棵樹上靠着,點燃一支菸,眉頭緊緊皺起,目光依舊在操場上搜索,“去哪裡了呢?”
陳凡瞟了他一眼,輕聲說道,“離我遠一點。”
張文良轉頭看去,仔細打量幾眼,臉色很不好看,“你說什麼?我站這……”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睜大眼睛,彎着腰慢慢走過去,湊到陳凡跟前,“靠,你怎麼穿成這個鬼樣子?”
說着就要去抓他臉上的面巾。
陳凡一記擒拿手將他的手扣住,沒好氣地說道,“我在觀察敵情,別妨礙我。”
說着便迅速換了顆樹靠着。
張文良卻不依不饒跟了過來,“不是,你在幹嘛?”
陳凡很是無奈地抓了抓腦袋,“操場上這麼多樹,你靠哪顆不好,偏要靠這顆?”
張文良一聽,鼻子都快氣歪,“我在找你啊!出來的時候你非要自己一個人走,到了地方我找了你好多遍,一直找不到人,伱不在我心裡沒底啊。”
陳凡左右看了看,反手摟住他的肩膀便推着走,直到走到遠處一顆大樹後面才停下,才小聲說道,“我自己教出來的學生,能不知道他們的水平?你就是個領隊的,做好後勤服務就行了,有底沒底那是他們的事。”
張文良眨眨眼,甩了甩手,“先不說這個,馬上就要進考場了,我看有些人好像還比較緊張,你去跟他們講兩句。”
頓了一下,又好聲好氣地說道,“不是我要故意麻煩你,是他們就信你,我能怎麼辦呢?”
陳凡眼睛微眯,瞟了他一眼,再看向南湖公社考生的方向,沉吟兩秒,“算了,先穩定軍心,報仇的事以後再說。”
張文良愣了愣,“報仇?”
他看向剛纔陳凡看去的方向,不解地問道,“報什麼仇?”
陳凡先脫掉棉衣,用力抖了抖,再反過來穿,便是一件棉絲面料的中長款棉風衣,褲子和鞋子不好換,也沒必要,然後將圍巾拿下纏在脖子上,摘掉帽子折了幾下,雷風帽就變成了瓜皮帽。
張文良看着他完成變裝,眼睛都直了,“衣服還能這樣玩?你在哪裡買的?”
陳凡將衣服整理整齊,撇撇嘴說道,“買?哼哼,這是我自己做的。”
他說着晃了晃腦袋,笑道,“我看做衣服的書的時候,就想到能不能把兩件衣服合成一件,正面穿完了穿反面,這樣就等於有了兩件衣服,試了好多次,浪費了不少布料,終於被我試驗成功了,怎麼樣,帥不帥?”
還扯着衣服比劃,“而且還可以拆卸的哦,幾件衣服分別組合,就可以有好多件。”
張文良臉皮直抽抽,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有空的時候給我做一件唄!”
陳凡整理好衣服便往前走去,“沒空。”
張文良默默吐槽,“全隊就你最閒,怎麼可能沒空。”
隨即緊跟在後面,“哎,你還沒說報什麼仇呢?”
陳凡用下巴指了指前方,輕聲說道,“我查到寫小姜匿名信的人就在那羣人裡面。”
聽到這話,張文良先是一愣,隨後恍然大悟,“原來你把自己搭進去,給小姜辦了回城,是因爲這個?”陳凡瞟了他一眼,雖然他沒跟別人說過這件事,但是到現在還不知道內情的,估計也就只有張文良了吧!
腦子裡少根弦,確實能少很多煩惱。
他再轉頭看向前方,“反正小姜也回城了,考不考大學都在她自己,不過此仇不能不報。”
張文良不假思索地點頭,“這個必須報。”
這年頭的大多數人就是這麼簡單,幫親不幫理!
何況自己還是佔理的這一邊。
他也看向那些人,小聲問道,“找到人了嗎?”
陳凡微微一笑,“鎖定了3個目標。”
隨即遠遠地指給他看,“那個穿花格子的女的,戴白圍巾的女的,還有戴黑眼鏡、扎兩個辮子的女的。”
張文良咂咂嘴,全神貫注看過去,頓時眉頭微皺,“她們好像都是在6隊插過隊的知青。”
陳凡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早有所料。”
張文良快步跟上,“哎,你怎麼找出她們來的?”
陳凡,“我找學區辦公室和地委教育處要了那幾封匿名信,記住信裡的筆跡,再翻看了南湖公社所有的報名表,發現只有她們的資料與信裡的筆跡完全一致。
剛纔我也仔細觀察過,雖然那羣人都在看咱們隊裡的人,但是隻有她們三個在注意找人,顯然是想看看小姜有沒有過來,如此再無疑問。”
說着突然伸出手狠狠一抓,“就此鎖定嫌疑人!”
張文良點了點頭,突然問道,“你打算怎麼報仇?”
陳凡微微一笑,“下毒!”
張文良瞬間瞪大眼睛,“不至於吧,這麼狠?”
陳凡瞟了他一眼,“想什麼呢?我是說想辦法給她們下點瀉藥,讓她們在考場上都成軟腳蝦,考不成考試,就算勉強進考場,也只能考低分!”
一聽這話,張文良連連點頭,兩手一拍,“這個辦法好,她們讓小姜考不成,那就讓她們也考不成,就這麼辦!”
說着揮了揮手,“那你去報仇吧,穩定軍心的事我來。”
陳凡看着近在眼前的盧家灣衆人,臉上滿是無語,都到地頭了你讓我走?
此時他穿着卡其色的風衣,就是操場上最靚的仔,幾乎所有人都看見陳凡走過來,張翠娥、黃鶯、楊菊和劉丹迅速迎了上去,其他人也跟着往那邊移動。
陳凡走到跟前,對着喊“師父”的張翠娥笑着點點頭,再看向衆人,“馬上就要考試了,緊不緊張?”
黃鶯立刻說道,“說不緊張是假的,不過還能應付。”
陳凡笑了笑,對着衆人說道,“相比其他人,你們已經複習了一整年,幾乎所有的考點你們都學習過,之前我給你們出的模擬試題,你們也都能得90以上的高分,只要能夠正常發揮,就一定能考上。”
頓了一下,他又笑道,“現在最後檢查一遍,准考證、鋼筆等文具有沒有帶齊,等進了考場,不要去管其他人,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認真答自己的題。”
說到最後,他突然提高聲音,“再檢查一下自己的口袋,千萬、千萬不要把複習資料帶進考場。
今天是正式開考,不比初試還有商量的餘地,要是今天被查出來攜帶資料,不僅全部成績都要作廢,還要追加處分,一定要注意啊。”
不管是盧家灣的人,還是兩旁的外地知青和本地考生,聽到他的話,都紛紛開始自我檢查。
還真有不少人隨身帶着複習資料,想着進考場前能再多看幾眼,此時怕無意中帶進去,都紛紛將資料拿出來,交給陪同過來的人收着。
不一會兒,學校裡的大喇叭聲音響起,考試時間到了,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所有人都有序入場。
陳凡站在通往教室的必經路口,爲大家鼓勁加油,“放輕鬆、別緊張,李先生告訴我們,一切敵人都是紙老虎,我們要在戰略上藐視他、在戰術上重視他……”
這一喊不得了,當即就有考生大聲背誦着口號,昂首闊步地邁入考場。
這邊的人在喊口號,那邊的教室裡便有人唱起了“東方紅”,知道的清楚他們是在爲高考打氣加油,不知道還以爲這裡有文藝匯演呢。
很快,所有考生都進了考場,他們拿着准考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又拿出文具,等着考試正式開始。
(大佬的准考證,後來在二流報紙高級編輯崗位退休。所有準考證中感覺那個女生最漂亮,這個最帥)
隨着考試鈴聲響起,校園裡迅速安靜下來。
而諸如陳凡這種陪考人士,都被請出校園外,直到考試結束,等裡面的考生出來。
與校門隔了一條馬路的路邊,陳凡坐在自帶的小馬紮上,眼睛盯着校門,默默抽着煙,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遠在幾十公里外的雲湖市區,此時高考也在同步進行。
兩處分開的考場裡,姜甜甜和姜麗麗各自將自己的准考證擺放到桌角,等拿到試卷,不約而同地看向手腕上的一根棉繩,腦子裡響起陳凡的話,“臨陣當如棉,似柔實剛,只管放鬆了去考,別的什麼都不要想。”
隨後,又幾乎同時深吸一口氣,全神貫注投入到考試中去。
陳凡的視線透過煙霧,彷彿看見了……一隻手?
他轉頭看着張文良,“你不聲不響地在我面前揮手幹嘛?”
張文良咧嘴笑道,“我不是看你在發呆麼,沒想到還挺警醒。”
頓了一下,他左右看了看,小聲問道,“想好怎麼下毒沒有?”
陳凡咂咂嘴,苦惱地揪下帽子,“沒想好啊,我跟她們又不熟,連接近的機會都沒有,而且她們寫了匿名信,肯定對我有提防。”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着張文良,“要不、你去?”
張文良臉色一垮,“這話說的,好像我跟她們很熟似的。”
然後兩人便開始興致勃勃地討論,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去下毒,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還不會讓人聯想到自己身上來呢?
討論了小半個小時,張文良腦子裡又否定了一個主意,突然聽到對面校園裡傳來一陣哭泣聲。
什麼情況?
被驚動的不止是他們,校門口好幾十個陪同人員都不自覺地往門口涌過去。
不一會兒,便看見幾名負責安保的戰士,押着幾個人出來。
這羣人有的垂頭喪氣、有的哭哭啼啼,等校園的鐵柵門打開,便被一窩蜂地趕出校門。
眼看工作人員就要回去,一個人扒着鐵門大聲喊道,“同志、同志、這是怎麼啦?”
一名工作人員轉過身來,立刻呵斥道,“小點聲,裡面在考試呢。”
頓了一下,又指着那羣人小聲說道,“這些都是夾帶小抄被發現的,按照規定驅除出考場,今年考試全部作廢,至於回頭要怎麼處罰,等高考結束再說。”
說完便轉身往裡走。
校門外則一片譁然。
短暫的沉默後,突然有人爆發,有的擡起腳便開踢,有的脫掉鞋子拿鞋底板死勁抽,還有的恨鐵不成鋼,冷着臉直接揮手趕人。
張文良坐在馬路牙子上,看着那羣被轟走的女生中的三個人,張大嘴喃喃說道,“好嘛,不用你下毒,她們就完蛋了。”
陳凡眼裡閃過幾分笑意,點着頭說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至於那幾個女生怎麼也想不通複習資料是怎麼留在口袋裡的,就不關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