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裡的木柴燒得不時噼裡啪啦作響,在火膛的下方,還有一個小小抽屜模樣的烤箱。
這時候楊菊顛顛地跑過來,用抹布握住把手抽出烤箱,香甜的氣息瞬間濃郁起來。
她用夾子將一個個紅薯夾到陶盤裡,端到桌上放好,隨即紅着臉說道,“我爸的意思是說,下面知青院裡那麼多牲口都要人打理,還有菜地和下面、上面房子的衛生,這裡事情不少,怕我們都走了,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陳凡看看她,再看看楊隊長,笑道,“你們不是把我當地主老財了吧?沒人伺候着就吃不上飯?”
楊菊臉色更紅,正要說話,卻被父親揮手打斷,“去去去,忙你的去,這裡沒你的事。”
她只能噘噘嘴,扎着腦袋走開。
陳凡拿起一隻烤紅薯,下一秒果斷放到桌上。
真特麼燙。
然後就看見楊菊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一把竹刀和一把叉子,走回來放在他面前,“用這個吃就不燙了。”
說完之後便往外走。
楊隊長眼睛一瞪,轉身喊道,“就他有?”
楊菊頭也不回,“哼”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楊隊長黑着臉,“死丫頭,一點規矩都沒有。”
他轉過身看着陳凡,說道,“不是我說你,你光教她本事也不行吶,得連規矩一起教,看看看看,還沒上大學呢,就這個樣子,等以後大學畢業,還不知道成什麼樣子!”
陳凡用竹刀切開紅薯片,再用叉子挑着吃,“嗯,好吃。繼續。”
看他將竹刀放在一旁,安全果斷拿過去、挑了一個紅薯挖着吃。
楊隊長撇撇嘴,見劉會計和黃保管員都已經赤手空拳的吃上了,他也不再囉嗦,拿了一個掰開,咬上一口,頓時眼睛眯成一條縫,什麼氣都消了。
陳凡看到他們三人視滾燙如無物,只能暗暗表示讚歎。
隨後頭也不擡地說道,“隊長,你們是想再安排幾個人住到我家裡來?”
他擡起頭看了看三人,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家現在可沒有孤男寡女了啊。”
這話一出,即便以楊隊長三人的厚臉皮,也不禁微微紅了一下。
而知道內情的安全,更是一口紅薯差點噴出來,嗚嗚嗚地笑個不停。
不過楊隊長也不是好相與的,短短兩秒之後,便恢復正常,理直氣壯地說道,“她們三個人跟你們一起住了將近一年,不還是沒能看住?”
說着連手裡的紅薯都不香了,滿臉古怪地看着他,“我就想不明白,伱們兩個到底是什麼時候好上的?”
聽到這話,他心裡不禁嘀咕了一聲,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好上的。
隨即直接略過這個話題,看着楊隊長說道,“我猜一猜啊,你們是不是還想安排幾個人過來,學黃鶯、楊菊、劉丹她們的路子,讓我給她們輔導功課,明年繼續考大學?”
見陳凡都把話說開了,楊隊長三人立刻連連點頭。
他正好說話,便看見陳凡擺擺手,說道,“行不通,根本行不通。”
楊隊長微微一愣,看着他問道,“怎麼行不通。”
陳凡端着一叉子冒着熱氣的紅薯,看看他們三人,意味深長地笑道,“當時選拔獸醫班學員的時候,她們3個可都是名列前茅的,而且當時她們都已經離開校園好些年,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她們不僅有天分,更重要的是肯努力、有毅力。
你們再送人過來,讓我輔導他們考大學,他們有這個底子嗎?他們學得進去嗎?”
楊隊長聞言頓時愣住,左右看了看劉會計和黃保管員,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年紀適合、而且有學習底子的,幾乎都參加了這一次高考,剩下的要麼是年齡沒到,要麼根本就不是學習的料,要不然這裡進不來、獸醫班也進不去,可還有一個學習班可以自由加入。
機會多得是,何必等到今天,讓他們三個出面來說情呢?
陳凡一口吃掉一大塊香噴噴的紅薯,抿着嘴笑道,“這個還不是關鍵。”
這個還不是關鍵?
這時安全也起了好奇心,拿着抹布擦了擦手,當即問道,“那什麼是關鍵?”
陳凡瞟了他一眼,頓時一愣。
靠,難怪長成胖子,辣麼大一個紅薯就已經吃光了?
給了個眼神表示欽佩,隨即說道,“很簡單,今年的高考是特殊情況,爲了照顧廣大知青,才特意將報名條件放寬,連初中或高中畢業證都沒有的人也可以報名參加。
等到明年,高考肯定會恢復正常,不說禁止社會人士參加吧,也必定會加以限制。
我個人覺得啊,最起碼也要有初中或高中畢業證,初中畢業的就去考中專,高中畢業的就去考大學,絕對不會像今年這樣一窩蜂地誰都能上。”
等他說完,安全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他在體制內工作過不少年頭,對這些方面的事情本來就比較熟悉。所以當恢復高考的消息公佈、省教委也發佈了招生簡章,纔會對這次高考政策感到非常驚訝。
因爲根本就不合常理。
反倒是現在陳凡說的這些,才更具備合理性。
他擡起頭看見楊隊長几人的眼神,便點了點頭,說道,“小陳說的有道理,今年確實是網開一面,正常情況下,明年多半會對政策進行調整,如果是和小菊她們一樣的條件,應該是不具備考試資格的。”
楊隊長頓時眉頭緊皺,“那以後就只有高中生能考大學?”
陳凡笑了笑,“準確的說,是有高中畢業證的人,纔有資格報名。”
說到這裡,就不能不提一個早已消失在歷史中的名詞,“會考”!
可能很多90後都沒聽過“會考”這個詞,但是從90年代初開始,幾乎所有的高中學生,都要經過“會考”關。
會考的作用有兩個,第一個可以視同爲高中的畢業考試,也就是說,必須通過會考合格,纔會頒發高中畢業證。
而第二個目的,就是選拔符合高考條件的考生。
只有會考合格的人,纔有資格報名參加高考,連會考都通不過,就不要去丟人了吧!
或許就是因爲這一次高考,有太多學生交了白卷,對各地高考組委會的人力、物力造成了極大的浪費,所以從明年開始,便會對高考資格加以限制。
符合條件的,纔有資格報名,否則還是別玩了吧。
基於這種規則,後來便慢慢形成了會考制度,並在全國普及,直到後來高考擴招,從新世紀初開始,各個省份又陸續宣佈取消會考。
聽到陳凡的話,楊隊長三人徹底打消了請陳凡幫忙批量培養大學生的念頭。
主要是今年盧家灣的學生都考得太好了,一下子拉高了他們的期望和眼界,還想着讓自家的孩子們一個個都能進大學。
現在一聽,得嘞,就算陳凡有這個本事,也擋不住政策攔路啊。
更何況沒聽剛纔陳凡說的第一個條件嗎?
必須是那塊料,才能培養成大學生!
不是什麼人都有這個天賦的!
老話說得好,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造也,如果不是那塊料,就千萬不要勉強。
想到這裡,楊隊長便果斷放棄,擺擺手說道,“算了,不提這個。”
他將紅薯皮撕開,三兩口吞下,情不自禁地連連點頭,“嗯,沒想到這麼簡單的一個烤紅薯,都比家裡做的好吃。”
陳凡也將紅薯吃完,擦了擦手,笑道,“你別看只是一個烤紅薯,其實裡面的門道可不小,也要講究火候、時長。
用什麼樣的竈具、什麼樣的火力、需要烤多長時間最合適,中間要不要翻面,什麼時候取出來,都是有技巧的,並不是說往竈膛裡一塞就完了,那樣肯定是一面燒焦,另一面還沒熟透。”
安全端着茶,淡定地吹着熱氣,“我懷疑你在說我。”
陳凡瞟了他一眼,再看向楊隊長,笑道,“其實這也是廚藝的一點小技巧。”
頓了一下,他眯着眼想了想,再看看三人,說道,“黃鶯、楊菊和劉丹她們三個在我這裡,可不只是學了文化知識。
燒陶、廚藝、釀酒、竹編、木工、服裝,甚至包括建築,都多多少少的學了一些。”
說到這裡,他又打了個哈哈,咧嘴笑道,“隊長,有一點你確實沒說錯。”
楊隊長擡眼看着他,“哪一點?”
陳凡笑道,“打掃衛生吶!”
他說着指了指窗外,“剛纔楊菊說的對,下面知青院裡的牲口、菜地,然後這裡的房子、院子,各種各樣的事情還真不少。
就靠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而且我現在還是衛生處派駐到盧家灣生產隊的特派員,隔三差五的還得去地委彙報工作呢。”
聽到這話,包括安全一起,四個人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陳凡也不以爲意,繼續說道,“你們想安排人過來,也行,不過學習文化知識什麼的就算了。之前我就跟楊書記他們說過,過了這一批,以後我不再管什麼學習班的事。
正常的學校教育就還是放在村小,以後也會慢慢擴建成從小學到高中的學校,至於那些副業培訓,就放在大隊部的學習室,老師就由現有的人員出任,一般情況下我也不會插手。
不過呢,除了文化知識,我也還有幾樣拿得出手的本事,廚藝、裁縫、釀酒這些,要是你們安排人過來學,我也可以都教。”
聽到這話,楊隊長三人瞬間興奮起來。
他當即一拍大腿,喜笑顏開地說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沒有學習的天賦,難道還不能學點其他本事?
陳老師的本事都是可以養家、甚至傳代的,誰要是能學到一門手藝,那可比進副業單位還要強!
陳凡笑了笑,輕輕擺了擺手,再伸出三根手指,“人可以過來,不過咱們得約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