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安帶着幾位領導過來,楊書記自然不能讓他們吃殘羹剩菜,便讓人在中院小食堂裡再開一桌。
由於這幾位曾經都當過兵,他便拉上肖烈文一起作陪,其他人依然在外面陪那些準大學生。
省廳來的幾位領導也很客氣,絕口不提調查陳凡的話,酒桌上只與楊書記、肖隊長攀談,對着他們好一番吹捧。
現在盧家灣值得吹捧的事可不少,農業大豐收、隊裡辦的副業也效益可觀,還有陳凡這位知名作家……,相比全國絕大多數平平無奇的生產隊,這些都無一不是值得吹上三天的話題。
談話的時候,領頭的那位領導有心想探探肖烈文的底,可老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無論他怎麼吹捧,就是不細說自己在部隊時候的事,部隊番號和老領導的名字更是隻字不漏,頂多就是講一些路人皆知的戰鬥,說得好像他當時也在場似的。
領導也沒在意,回去的時候,他還可以去找孤峰縣武裝部長了解情況,……在權限範圍之內,他完全可以知道應該知道的東西,沒必要現在窮根究底。
如果肖烈文的檔案在他的權限範圍之外,那問了也是白問,反而惹來一身麻煩,何必呢。
倒是從肖烈文和楊書記這裡,他也得到了一些與陳凡有關的其他信息。
學東西快、做事認真負責,幾乎不考慮個人得失。
得到的其他方面信息,與從朱明那裡聽來的內容差不多,互相印證之後,一個比較立體的陳凡形象就出現了。
天賦很高、學什麼都快,有年輕人的衝勁、也有年輕人的責任與抱負,對農村生活一知半解,對人情世故半懂不懂,一看就是沒有太多社會經歷的人,但絕對可以算得上是貼近羣衆、勤勞樸實、忘我工作、敢於承擔的有爲青年!
這個形象倒是與朱明推斷的畫像非常一致。
等他們吃完飯,領導和朱明都主動拿出糧票、肉票、伙食費,交給楊書記。
楊書記客套了兩下,也就順手收下。
這個本來就是幹部下鄉的規矩,沒什麼不能收的。
之前安全還是稅務所幹部的時候,在盧家灣吃飯都要交伙食費。
反倒是後來辭了職,還賴上了這裡,一次伙食費都沒交過,美其名曰幹活抵債,卻天天跟陳凡、張文良一起廝混,氣得楊書記說他不務正業,帶壞了隊裡的大好青年。
楊書記和肖隊長陪着省廳的幾位領導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人羣已經散去,張隊長和葉樹寶也不見蹤影,只有陳凡、張文良和安全三個還坐在板凳上瞎扯。
安全渾身酒氣,一張臉比猴子屁股還紅,大聲嚷嚷道,“我就不明白了,你陳凡,一天到晚不是划船去河裡釣魚,就是騎着馬遛狗,滿大隊的瞎轉禍害小動物。
還有你張文良,民兵連、運輸大隊、養殖場,這些生產隊的重要單位都是你在管,結果呢,不是去和陳凡釣魚打獵,就是纏着他給你做好吃的。
你們這叫什麼?叫不務正業!
偏偏老楊還說是我帶壞了你們,我帶壞你們什麼了?我就跟在你們屁股後頭撿點湯喝,容易嗎我?到底是誰帶壞誰啊?”
省廳來的領導聽到這話,眼裡不禁滿是狐疑,視線瞟向陳凡,再瞟向朱明。
不是釣魚就是騎馬遛狗?
他說的是勤勞樸實、忘我工作、敢於承擔的有爲青年陳凡?
楊書記此時臉都是黑的……倒不是因爲在領導面前漏了相,他連這幾位領導是來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主要是感覺太丟人,剛纔人家還把陳凡誇上了天,現在就被伱說成好吃懶做跟米蟲一樣,不生氣纔怪。
當即快跑兩步助力,飛起一腳踢在某人屁股上。
安全嗖地一下跳起來,“誰踢我屁股?”
等他一回頭,迅速臉色一變,“嘿嘿,楊書記好。”
楊書記黑着臉,“當不起,叫我老楊就行。”
安全眨眨眼,抿了抿嘴,往他身邊湊了湊,“你看你,怎麼還生氣了呢,這還有外人在呢。”
楊書記眼睛橫着他,咬着牙小聲說道,“你還知道有外人在?剛纔人家把小陳一通狠誇,好嘛,大門還沒出,就被你賣得乾乾淨淨。”
旁邊陳凡和張文良一張臉憋得通紅,……不是酒喝多了紅,主要是憋笑憋的。
至於形象?
陳凡根本就不在意,他一不想當明星、二不想當領導,要什麼人設?當然是怎麼爽怎麼來!
安全嘴脣動了動,還想狡辯兩句,就聽見楊書記乾咳一聲,大聲說道,“你們三個把辦公室收拾一下,等下開會。”
話音落下,三人迅速閃人。
本來省廳的領導還想趁機跟陳凡聊幾句,好嘛,這下也不好開口了。
不過……
他看着陳凡的背影,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之前從朱明和肖烈文、楊書記口中聽來的陳凡,雖然也有一些做事衝動的缺點,可他總感覺太過虛浮,有點像電影中正面主角的樣子,好得不太現實。
眼前這麼一出鬧劇,反而讓他對陳凡的心理刻畫清晰起來。
又不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否則有幾個年輕人不喜歡玩樂?
釣魚打獵、騎馬遛狗,這纔是年輕人應該有的樣子。
直到這時,他心裡對陳凡的懷疑才降到最低,打算到雲湖公安處之後,將工作重點放到追查失蹤人員線索上來。……
楊書記和肖烈文將幾位領導送上車,看着吉普車離開,轉身回到辦公室。
房間裡面,陳凡正趴在桌子上,對着一隻八哥說話,“開會啦、開會啦。”
八哥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開會啦、開會啦。”
陳凡滿意地點點頭,“誒,對了,就是這樣,去吧。”
八哥眨眨眼,張開翅膀便從窗戶裡飛了出去。
看到這一幕,楊書記連發火都忘了,看着窗外問道,“這是幹嘛呢?”
陳凡指了指外面,“您不是說要開會嗎,我讓小八去通知張隊長和葉隊長,他們都在張隊長家裡休息呢。”
楊書記目瞪口呆。
肖烈文忍不住快走兩步上前,“這八哥從哪裡找來的?”
他摸着腦袋嘖嘖稱奇,“我知道八哥會說話,不過說得像這隻這麼清楚的,倒是頭一次見。”
陳凡立刻指向努力縮着腦袋的安全,“安哥不是說我天天騎馬打獵嗎,這隻八哥就是前兩天抓的,這兩天我都在馴鳥。”
跟鳥一起被抓的,還有一隻不滿一歲的狸貓,並起名叫八兩,陳凡打算先訓練兩個月,再給姜甜甜送過去。
其實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抓貓,反而這隻八哥算是意外收穫。
都說八哥會說話,他想看看能不能把八哥訓練成信使,以後肯定能省很多事。
聽到陳凡的話,楊書記立馬回過神來,板着臉回到座位上,抽出煙桿填菸絲,冷着臉說道,“你們都很閒嗎?”
張文良立刻擡起頭,“不閒,很忙。不過近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挑堤,我人都組織好了,就差材料到位。”
小修小補還可以就地取材,反正盧家灣的小土坡也不少,一座土坡就夠修幾年大堤,可是大修就不行了。
這種必須要使用大量石料,甚至有些地方還會用到鋼筋水泥,當然泥土也必不可少。
可是石料、鋼筋和水泥都還沒到貨,有些工作確實沒法開展。
楊書記抽了口煙,說道,“現在是冬天,河裡水位淺,大船吃水太深的話不好進,水運公司打算調動小船,把材料運過來,快的話這兩天就能到。”
肖烈文也點燃煙鍋,看着張文良說道,“雖然這幾天在下雪,不過有些事情也可以提前幹,更別說現在雪都停了兩天,土方是不是可以開挖了?後勤物資是不是可以準備好了?材料沒到位不是偷懶的藉口!”
張文良非常清楚,現在絕不是解釋的時候,當即老老實實點頭承認錯誤,表示自己等開完會就組織人開工。
當然,他也沒有忘了給安全一個幽怨的眼神。
都是這傢伙害的!
安全眨眨眼,淡定地喝茶抽菸,就跟沒看見似的。
陳凡視線瞟動,眼看楊書記將目光投向自己,立刻一本正經地問道,“楊伯,今天開會是討論挑堤的事嗎?”
楊書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嗯,除了這個,還有其他幾件事。”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先別急,等老張老葉來了,再一起說。”
安全和張文良相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裡的尷尬。
“罪魁禍首”竟然沒事,兩個跟班反倒被罵了一通,這到哪裡說理去?
肖烈文看到他們的樣子,當即“哼”了一聲,“你們還不服氣是吧?”
兩人立刻搖頭,“沒有沒有。”
肖烈文板着臉,“還沒有,當我眼瞎?”
他指着陳凡說道,“小陳的工作是什麼?是獸醫、是廣播員,連老師都是人家義務兼職乾的,他的工作出問題了嗎?哪一項不是完成得好好的?
再看看你們……”
說着又哼了一聲,直接轉過身去,“都沒眼看。”
兩人被罵得一起低下頭。
過了兩秒,安全突然擡起頭來,不解地說道,“不對啊,小陳的工作是幹完了,那沒幹完的也是三虎子啊,關我什麼事?”
肖烈文臉色一僵,目光投向楊書記。
對啊,關他什麼事?
楊書記眼珠微轉,看到他嘴角都沒擦乾淨,立刻靈光一閃,說道,“你不是說幹活抵賬嗎,那你的工作就是協助三虎子,他的工作沒完成,就等於你沒完成,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安全頓時呆住,這樣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