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合歡

“陸子卿?”女帝微微攏了攏厚重的眼皮,道:“就是陸文山的小兒子?”

“正是。”

“不可!”女帝斷然拒絕了薛清的提議,她心裡清楚,這陸文山昔日對她有恩,她斷不可因爲唐婉,就將恩人的兒子推出去墊背。

“那就只有商小玉。”

薛清說這話時不帶半分感情,彷彿在說一個事不關己的人。她已經忘記了是自己挑起的這些血雨腥風,她現在滿心想着的,只有如何讓這件事儘快平息。

“他是唐婉的舊相識,也是她的……”

“夠了。”女帝聽得略有些煩,忙不迭揉着暴突的太陽穴。

“陛下,清兒有一提議,或許可以讓唐婉自己回來。”薛清幽幽站起了身子,目光筆直地投向女帝。

“哦?”女帝擡眼看了看薛清,“你有什麼提議?”

薛清神秘一笑,起身附耳。

從旁伺候的公公太監們沒了偷聽的心思,只聽聞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外頭又下雨了。

……………………

燈火勢微的詔獄內,陸子卿將頭壓得很低。周楚楚沒法待太久,陪陸子卿吃完東西便走了。詔獄裡就只剩下他和商小玉,商小玉還昏着,看着嚇人得很。

“他如何了?”蕭正奇站在門外問,音色清冽。

陸子卿瞟了一眼,不忍哼了一聲。

他最看不慣蕭正奇這種故作正經的男人,整天板着個臉,還以爲自己多厲害似的。不就是一個禁軍統領,到頭來,還不是女帝身邊的一條狗?

外頭侍衛恭恭敬敬地替蕭正奇開了門,哈腰道:“蕭統領去看便知。”

蕭正奇走進了刑室。

“喂,我說你什麼時候可以放我出去?我告訴你,我爹可是——”

“閉嘴。”

蕭正奇眉也不擡,冷冷走到商小玉身前,探着他的鼻息。

太微弱了。

這手底下的人竟也不知道輕重,商小玉好歹也是女帝的舊寵,何況還沒有定罪,就把人打得半死不活,要是女帝執意追究起來,可該如何是好?

蕭正奇掏出一塊手絹,親自替他揩拭着臉上的血。被抹了幾下之後,商小玉那張驚世駭俗的面龐終於浮出了些正形兒,蕭正奇不是個輕易爲男色折服的人,可見了商小玉,還是不免被驚豔了一下。

“喂喂喂!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陸子卿衝蕭正奇搖頭又擺尾,不曾想他看也沒看自己一眼,眼裡只有商小玉。

“你這……這……”陸子卿暴跳如雷,叉着小腰怒吼道:“你這樣我可是會生氣的!”

到現在陸子卿才發現自己居然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詞來辱罵蕭正奇,他總覺得尋常埋汰人的虎狼之詞在這個男人面前都有些遜色,憋了半天,竟只憋出一句不痛不癢的“我可是會生氣的”。

蕭正奇停下了腳步。

“嘿嘿,你怕了吧?我告訴你,小爺我唔……唔唔……”

兩侍衛用髒布堵住了陸子卿的嘴。

“太吵了,恐驚擾了蕭大統領。”高矮侍衛繼續巴結着,全然不顧氣到翻白眼的陸子卿,“蕭統領慢走,小心腳下臺階……”

蕭正奇回身看了陸子卿一眼,顧不上說什麼,擡手將商小玉扶出了詔獄。

……………………

陸子衿在禁軍府門口等到了周楚楚。

兩人就着長街兩側通明的燈火,相繼走在路上。

酒肆外入了夜便掛起一連串的紙皮燈籠,風吹起來,則掀起一列長長的斑斕。

陸子衿望着那搖擺的燈火,眼睛略有澀,她想說點什麼,可感覺有塊石頭壓在胸口,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很好,你放心便是。”周楚楚搭上陸子衿的手,先開了口。

“我現在擔心的不是他,是你。”陸子衿別過頭,確認兩人身邊只有青鸞後,方纔道:“你聽說了嗎,薛清進宮見了女帝……”

“她進了宮?”周楚楚微微一怔,“她動作倒是很快,我前腳剛去趙自清府上攪了她一頓,她後腳就進宮給女帝告狀了?”

“也不一定是告狀。”陸子衿擡了擡眸子,將另一隻手搭在周楚楚手上,暖心道:“也有可能是怕事情太大了,兜不住,所以進宮求女帝呢。”

“但是無論是什麼,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的是,商小玉和陸子卿二人,必定有一個會死。”

“那你不應該更關心關心你弟弟嗎?”

“不用。”陸子衿笑了笑,道:“我敢斷定,女帝斷不會殺他。”

二人緩緩走着,不遠處的徐厚才慌慌張張跑了過來。聽聞自己的好兄弟被捕進了禁軍府的詔獄,徐厚才這個心裡急呀,跟螞蟻上了熱鍋一樣。

他叫手下人做了滿滿幾大盒的酒菜提在手裡,風一般地來到禁軍府的門前。碰巧遇到陸子衿與周楚楚也在,兩位佳人,一個美豔,一個清雅,看得徐厚才頓時沒了看望兄弟的心思。

“陸家姐姐!且慢且慢!”

徐厚才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陸子衿跟前,露出一臉癡蠢的笑意。陸子衿看他像是一個麻薯,還是發了黴的那種,越看越覺得厭惡。

“陸家姐姐千金之軀,怎麼也敢親臨禁軍府這樣打打殺殺的地方?”

陸子衿禮貌笑了笑,道:“你的好兄弟在詔獄呢,你要去就趕緊着吧,不然禁軍府過了探望的時間,就白白浪費了這麼多的酒菜了。”

陸子衿這麼一說,周楚楚纔看到徐厚才兩隻手提的滿滿的吃的。不愧是陸子卿的酒肉朋友,這朋友進了詔獄,不着急去救他,倒是着急送酒送肉,他們還真是天生的般配。

徐厚纔看着陸子衿愛搭不理的樣子,扭頭又對周楚楚說,“周姑娘也在……”

周楚楚含笑點了點頭。

“兩位姑娘這是已經看過陸子卿了嗎?”徐厚才放下食盒,揉了揉痠痛的手腕。

“看過了,他很好,你不必着急。”

“哎,人家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怎麼可以不急?”陸子衿話裡有話似的嘲了句徐厚才,又道:“平日裡你沒少帶我弟弟吃酒闖禍,你如果真心爲他好,以後在宮裡當差多看着他點,別讓他再做出什麼私闖禁地的事情,平白讓人捏住了把柄。”

“我怎麼沒有看住他!”徐厚才拂了拂袖子,撇嘴道:“他沒告訴你們嗎?上次還是我爲他拿來的合歡散,要不然他……”

“合歡散?!”陸子衿猛地一驚,“什麼合歡散?!”

“就是上次他惹周姑娘生氣,讓我想辦法哄哄。我就給了他一副合歡散,讓他放進酒裡。當天他就把周姑娘約上了府,不過他太蠢了,沒把周姑娘喝倒,倒是把他自己喝倒了,白瞎了我這來之不易的合歡散……”

“合歡散到底是什麼?”周楚楚看向陸子衿,察覺到她眼神中的不安。

“是……是催發□□,以求男女歡好的房中密藥……”陸子衿面色鐵青,手中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簡直太不像話了!居然靠這樣下九流的功夫欺騙我朋友!”

“妹妹別急,那天晚上我在客房,不也沒發生過什麼嗎?”周楚楚按了按胸口,嗯,的確是“沒發生過什麼”。

“幸好沒發生什麼,若是就這樣玷污了周家姐姐,以後我們陸家該怎麼做人?!”

陸子衿瞪了瞪一臉發懵的徐厚才,訓斥道:“求你以後離陸子卿遠點,別又把他給帶偏了!”

“我怎麼就把他給帶偏了呢?”徐厚才略有些摸不着腦袋,“我這不是希望他好嗎?”

“給我有多遠滾多遠!”陸子衿踢開他的食盒,兇殘道:“以後讓我看見一次打一次!”

徐厚才怯了,連食盒都來不及收拾便倉皇而逃。周楚楚看着陸子衿這樣氣急敗壞,想是真的給氣到了。

陸家是出了名的書香門第,極注重聲譽。下藥這種卑劣齷蹉的手段,陸家人是萬萬不會沾染的。陸文山年事已高,陸子卿又三天兩頭惹是生非,陸家的招牌就靠陸子衿一人撐着,她倒也想不生氣,可這世間許多事情,不生氣實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