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4-跪求

光陰如水, 陸子卿舊傷初愈。大梁的春歷亦由初到深,過了水神節,便是雨水不絕的梅雨季。

爲着養傷, 宮裡的差事也空下了許久。而周楚楚那邊也不樂觀, 歷經了與薛清的爭鬥, 二人都被女帝辭去了文淵閣的差事。

從月司領完俸祿之後, 周楚楚自個兒走在了前頭。爲着上次薛清掐自己的事兒, 她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薛清走在她後面,周楚楚走在前面,都沒有想要搭理誰的心思。

結果還沒出宮門, 道上便飄來一頂紅傘。

周楚楚眼拙,認不出來者爲誰, 可薛清認的, 那持傘而來的麗人, 正是尹府未出閣的二小姐——尹新月。

薛清的眸子剎那間黯淡了幾分,她跨步衝到周楚楚身前, 迎着尹新月筆直而去,周楚楚只覺耳畔刮過一陣強風,還沒緩過神來,就看見那薛清衝上去給了尹新月一巴掌。

“啪”地一聲盪漾在冷風裡,聽得周楚楚微微一顫。她站在數尺開外冷眼看着, 也不知道這薛清是怎麼了, 脾氣變得越來越狂躁。

“你就是那個勾引我家相公的狐狸精?”薛清挑了挑眉毛, 上下打量了一番尹新月, 除了年輕些以外, 也沒什麼姿色。

尹新月吃了個巴掌,也不見慌, 看對方這來勢洶洶的反應,她就知道打自己的肯定就是顧進籌的妻室,薛清。她雖未與薛清見過,卻也多多少少知道些她的事情,不愧爲將門之後,這一巴掌給的,也是乾脆利落,毫不猶豫。

“離顧進籌遠點。”薛清走近了些尹新月,一字一句道,“堂堂丞相之女,整天惦記別人的相公,若是被你爹爹知道了,怕是打得你連命都沒有。”

“威脅我?”尹新月撫着發紅的臉頰,淺笑安然,她也不避諱周楚楚在旁邊看戲,只道:“我原對你的相公只是簡單的傾慕,你這麼一說,看來我是得非他不可了。”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比?”尹新月輕飄飄地瞟了薛清的一眼,嘖嘖嘖地說,“你看看你,一副炊米之婦的模樣,就這個樣子,男人怎麼可能會喜歡你。”

“顧進籌跟其他男人不同!”薛清被戳到了痛處,趕忙爲相公辯解:“你懂什麼?!就算你年輕美貌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淪爲權貴的掌中玩物?”

“你不用着急埋汰我。”尹新月扯了扯嘴角,不急不地說,“你只說顧進籌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又怎麼可能不鍾情年輕美貌的女子。世間男子皆是如此,縱然他身爲清流,也抵不住美人誘惑。”

“怎的?被我說怕了?”尹新月看着薛清那一臉玩味的表情,莫名覺得好笑。她拍了拍薛清的肩膀,道:“你不信,就好好打扮給顧進籌看,看他會不會對你比往日更好些,我倒要看看,這顧進籌是不是真男人。”

尹新月放完了話,頭也不回地撇了身去。周楚楚在旁邊聽得一字不漏,卻也無心插嘴什麼。她不是個喜歡趁人之危踩上一腳的人,如今薛清四面楚歌,因爲唐婉之事被解了職,又和顧進籌之間出了嫌疑,趙自清那邊,也是不冷不熱的,還得隨時提防着尹新月和自己。

看那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周楚楚也沒什麼想挑釁的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趕緊去陸府看看陸子卿去。

一想到陸子卿,周楚楚就浮起了一層濃濃的笑意。那副畫她一得空就會看,就掛在自己的牀頭。多日不見,唯有以畫傳情,沒想到陸子卿這小狗崽子,倒還有幾分文人情趣。

“你也在笑我?”

薛清猛地轉過身,面色鐵青。

周楚楚立刻收起笑意,不鹹不淡地說,“我沒笑你。”

“你剛剛就是在笑我對不對?”薛清指了指尹新月的方向,神情激動,“你和那個狐狸精是一夥的!”

“瘋婆娘。”

周楚楚冷冷啐了她一口,懶得與她糾纏。上次被她掐出的傷,現在都還沒好全,她可不想又惹了這條瘋狗,回頭咬了自己。

“周楚楚!你別走!”薛清拽住了她的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求求你,幫幫我……”

“你這是幹什麼……怎麼跪下了……快……快起來……”

周楚楚被薛清突如其來的服軟搞得莫名其妙,一時之間,她有些手足無措。

薛清重重磕着響頭,痛哭流涕道:“我快要什麼都沒有了……我真的快要什麼都沒有了……周楚楚……求求你幫幫我……”

“你要我幫你什麼……”周楚楚忙不迭扶起了她,看她哭得這樣稀里嘩啦,也不忍再追責從前的什麼。

“尹新月是丞相之女,她若是真要把顧進籌搶走了,我就什麼也沒有了。”薛清抹了把眼淚,繼續道:“還請嫂嫂爲我想個法子,替我了卻這樁心事。”

“我已經不是你的嫂嫂了。”周楚楚鬆開薛清的手,轉過了身去,“且那是你們三人之間的事,我不想平白無故捲進去。”

“怎麼會是平白無故呢?嫂嫂,連我也知道尹家與嫂嫂的孃家祖上有些生意上的交集,嫂嫂出面找尹丞相說明這件事,一切便都可相安無事。”

“你倒是挺會謀算。”周楚楚看着薛清那眼淚,有時她分不清,薛清的淚,到底有幾顆是真心實意的。

冷風吹在二人身上,將她們的衣服和頭髮都吹得歪歪斜斜。周楚楚看薛清,就像是一團被揉碎的霧,你抓不到她,也讀不透她。

“我幫不了你。”周楚楚拒絕得乾脆,毫不留情。這本來就與她無關,何況那薛清幾日前還差點掐死自己,難不成她是腦子壞了,纔會想去幫一個險些要殺了自己的人?

這絕對不可能。

薛清看周楚楚心意已決,眼淚一下子就止住了。她面無表情地凝視着周楚楚,就像在看一件死物一樣,道:“你不幫我,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的。”

“後悔?”周楚楚不忍一笑,婉聲道:“幫你了,纔會後悔吧?”

話音剛落,周府的馬車便已駛到了宮門前。周楚楚眉也不擡地上了馬車,春日風寒,她本就畏冷。

“小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候在車裡的青鸞見周楚楚一上車便黑着個臉,像是遇到了什麼心事似的。

周楚楚勉強笑了笑,掀起簾子,見薛清正獨身向外走着。

說起來,薛清也算是嬌養到大的富家女兒,如今爲了顧進籌,活得這般低聲下氣,有時想想,也是可憐。

不過……這到底也和自己沒什麼關係。自己也不是什麼普度衆生的主兒,沒那麼多菩薩心腸。周楚楚纔不會忘了,上一輩子的薛清,是怎麼抓着自己的頭撞向牆頭的。這一世,她又是如何掐着自己的脖子死不鬆手的。

奪命之仇,怎能忘懷?薛清,是你活該。

…………………………

陸子卿事先得到通報,知道周家姐姐要來看自己,提前兩個時辰就讓明泉去門口等着。

自己也不閒着,每過半炷香就問一遍,周家姐姐來了沒啊?

“沒有呢。”

聽到這回答,又回屋等着。

自上次鳳陽門外親親摟摟之後,陸子卿已經多日未見周楚楚。他心裡那個急呀,跟油煎了一樣。時至今日,他還是會回味回味周楚楚那個迎面而來的吻,甜甜的,軟軟的,像烤化了的乳糖。

陸子卿抱住兔子嘿嘿傻笑着,忽然看見蕭正奇走了進來。因上次被他抓進詔獄的緣故,陸子卿對蕭正奇實打實有些害怕。他還想着什麼時候會會這蕭統領,沒想到他自己送上了門。

“你你你……給我站住!”陸子卿放下手裡的兔子,快步衝了上去。蕭正奇見陸子卿還是和之前一樣咋咋呼呼,不禁輕笑道:“我是來找你爹爹的,是他邀請我來府上喝茶。”

“我爹請的,了不起哦?”陸子卿挺了挺胸脯,好吧,他果然沒有蕭正奇那般高大威武。

不過說來也怪,從前見蕭統領,都是甲不離身,今天卻穿了聲常服,連劍都沒帶,這麼一看,也沒之前那麼討厭。

“這是陸哥兒養的兔子?”蕭正奇指着那兩隻軟兔,喃喃道:“挺可愛的。”

“幹嘛?你又想幹嘛?”陸子卿趕緊過去護住兔子,作勢不讓他碰。

“你爲何見我如此緊張?我又不吃了你。”蕭正奇見陸子卿的腿一個勁兒發抖,臉上卻還帶着逞強的笑,看得他也很想笑。

“我告訴你哦,你們禁軍府的人都是羣怪胎,我現在不是你的犯人,我不許你用那種審訊犯人的眼神看着我!”陸子卿說着說着,都快扯出了哭腔,他是真的害怕,怕蕭正奇指不定從而彈出一根鎖鏈,把自己給捆起來。

“它們有名字嗎?”蕭正奇把目光轉向兔子,神色溫和了幾分。

“有啊,就叫正奇。”陸子卿抱起一隻,說,“這是大正奇,這是小正奇,反正它們的名字,都是我討厭的人。”

“你就這麼不喜歡我?”蕭正奇玩味地看着陸子卿,快眼掃着周府,他剛準備問陸子卿其他人去哪裡了,周楚楚帶着青鸞走了進來。

“蕭大統領也在。”周楚楚微微笑了笑,看見陸子卿一臉驚色。

“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沒怎麼,想你了……”陸子卿反覆揉着兔子,當着外人,他不好與周楚楚“進一步”親密。

“哎呀,你們怎麼都來了!站在門口乾什麼!快進來!”

周楚楚衆人正說笑着,陸子衿領着丫鬟婆子迎了過來。

蕭正奇看見陸子衿,眼神跟着清亮了幾分,這反應被周楚楚看在眼裡,心裡大概有了些隱隱約約的答案。

“陸府要有喜事了。”周楚楚站在陸子卿身邊,聲音細得很。

“什麼喜事?”陸子卿看着蕭正奇與自己的姐姐說說笑笑,心裡難受得很。

“小傻瓜。”周楚楚伸手摸了摸兔子,悶聲道,“你要有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