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處死

“放肆!”

女帝大袖一揮,驚得階下衆人都有些犯怵。唯獨周楚楚神色沉靜,固執地高捧着那支雙鳳穿雲,一動也不動。

“周楚楚,你可知你現在在做什麼?”女帝雙眉緊湊,想是氣到了極致。

周楚楚頭也不擡,只喃喃重複道:“懇請陛下,收回金釵。”

“呼……”旁邊的薛海幽幽地嘆了口氣,雖然離與不離對他來說都不再重要,可一想到周楚楚真的走了,便要飛走一大筆豐厚的嫁妝。這到手的肥羊半途溜走,怎麼想怎麼氣。

三人僵持了片刻,最後還是女帝發了話。她且道,“如果我真收回了金釵,那你這齊王妃的頭銜,可就沒有了,沒了王妃的頭銜,你只不過是個商賈之女。箇中輕重,還希望你考慮清楚。”

“楚楚已經想得不能再清楚了,陛下!”周楚楚全力一拜,決絕道:“懇請陛下,收回這支雙鳳穿雲!”

“好。”

女帝終究抵不住周楚楚這份決心,她亦深知,這人世間的情愛是最勉強不得的。即便自己強留周楚楚坐在齊王妃的位置上,她也不會真正做好齊王妃,指不定又搞出什麼幺蛾子來,污了皇家聖譽。

周楚楚手上的雙鳳穿雲就這樣回到了女帝手裡,遞過去的那一刻,周楚楚覺得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旁人都以爲她手裡的不過就是一支小巧精緻的髮釵,怎麼可能會感受得到,這支金釵背後的分量何其沉重。

“對了。”女帝突然想起了什麼,“齊王,這次與你私通的那個女人,叫什麼?”

薛海聽到女帝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忙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噓聲道:“叫趙佳凝。”

見女帝一時有些想不大起來,周楚楚提醒道:“掌政司副統領趙自清之女。”

女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寒聲道:“這種玷污皇家人清譽的人要不得。”

“是……是……陛下說得是……”聽到女帝把矛頭全轉向了趙佳凝,薛海忙不迭把責推給了她,“是她勾引我在先!是她勾引本王的!這個女人心思歹毒,妄想坐阿嬰的位置,呸,她也配?”

周楚楚聽薛海叫得那聲“阿嬰”,哪裡還有什麼感觸不感觸,她只覺得滑稽,無比的滑稽。

“阿嬰……”薛海向周楚楚磕了磕頭,哀求道:“你快告訴陛下,這事真的與本王無關,是那趙佳凝勾引我的。”

周楚楚狡黠一笑,擡眸看向身後的隨行婢女,淡淡道:“你都聽到了吧?這樣的齊王,夠不夠薄情?”

那侍女緩緩擡起那張清秀柔美的臉,齊王微微一凜,如臨大敵。

自己防天防地地不讓那趙佳凝跟來皇宮,結果居然被周楚楚打扮成侍女混進來了!

齊王看着滿臉失望的趙佳凝,心中更加慌亂,趙佳凝也不與他多言,忙跪在女帝面前,一點一點講起與齊王的那些事來。

原來趙佳凝原本是無心齊王的,無奈齊王三番五次騷擾,趙佳凝半推半就,便也從了。齊王許諾若是婚期新鮮勁一過,便休了周楚楚再娶趙佳凝。誰能拒絕齊王妃的位置呢?趙佳凝也漸漸有了些貪念,開始與齊王天雷勾地火,毫無廉恥之心。

趙佳凝說着的時候,眼角掛着淚,一如往日那般楚楚動人。周楚楚就這麼冷眼看着,像在看一具屍體,說實話,她已對這個往日的好姐妹完全失去了憐憫。

“好了!不要再講了!”女帝聽到趙佳凝說起她與齊王私通的細節,忙制止住了。那樣□□骯髒的話語她不想聽,趙佳凝講得越多,女帝便越是憎惡這個以色侍人的女人。

“讓朕好好想想,到底該怎麼罰你。”

女帝走出屏風,露出那張疲態盡顯的臉。她雖日日以瓊漿玉液潔面,可還是難掩匆匆歲月帶來的衰弛。女帝也深知自己不比周楚楚們、趙佳凝們這樣的年輕女人嬌豔奪目,可這些抹眼淚裝可憐的手段,她這一輩子見過太多太多。

趙佳凝見女帝要罰自己,嚇得哭意更濃。她看向周楚楚的方向,渴望好姐妹能爲她求情。

周楚楚看趙佳凝這般傷心,哪還忍得了。於是不由得又拜了拜女帝,俯身道:“楚楚覺得——”

趙佳凝眼神泛光。

“——理應就地杖殺。”周楚楚眼神一飄,掃向一臉錯愕的趙佳凝,滿心歡喜。

這時趙佳凝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耍了。

什麼好姐妹,什麼原諒,周楚楚不過就是在利用自己對薛海的恨,引出自己講出全部實情。然後過河拆橋,卸磨殺驢,讓自己再無一絲反抗的餘地。

“呵……”趙佳凝淌着熱淚,恨恨地看着周楚楚,字字惜別道:“好手段,周楚楚,你真是讓妹妹我大開眼界,我只當你怎麼突然變得這樣好心,什麼好姐妹好姐妹地叫着,你這般虛僞,就不怕遭報應嗎!!!”

周楚楚輕輕笑了笑,並沒有着急迴應她。而是替她擦了擦眼淚,柔聲道:“這裡是皇宮,不是你自家府上,一切自有女帝陛下定奪,妹妹,別哭了,看得我真是心疼。”

“心疼?”趙佳凝一把推開周楚楚的手,恨恨道:“原來從前你那樣與世無爭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其實是隻狼對不對?就是那種咬死人不眨眼的狼對不對?你說啊!!!周楚楚!!!我要你說!!!”

“大膽!”女帝一聲怒喝,殿外禁軍便齊刷刷跑入殿中,“把她給我拉下去,即刻處死!齊王!剝奪封號,流放磁州,五年內不得回京!”

“陛下……陛下!兒臣冤枉啊!真的是她勾引我的!跟兒臣無關啊!!!”

薛海帶着哭腔不停磕着響頭,這模樣是前所未有的狼狽。而趙佳凝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就被禁軍硬生生地拖了下去,周楚楚直直盯着趙佳凝的眼睛,那是一雙視死如歸的雙眼。

“周楚楚!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趙佳凝的聲音響徹大殿,周楚楚聽得刺耳。再看身旁哭哭啼啼的夫君,她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奇怪,自己爲什麼不開心呢?

得償所願休了這人渣夫君,也讓背叛自己的好姐妹徹底一命歸西,重生後的第一仗贏得這樣輕鬆,自己難道不應該開心纔對嗎?

可週楚楚卻一點也不覺得歡喜,她說不上來那是何感受。那種感覺就像你在捏一個橘子,你捏得那橘子汁水四濺,酣暢淋漓,可也讓自己滿手黏膩,渾濁不清。

周楚楚看着怒氣稍平的女帝,勉強地笑了笑。女帝報以一絲微笑,且算是迴應。

待薛海被人失魂落魄地帶下去後,女帝方纔道:“你知道朕爲何會成全你嗎?”

“楚楚不知。”周楚楚心頭一觸,其實她哪裡不知,她都知道。

女帝毫不吝嗇地又笑了笑,和煦道:“你今時今日的樣子,很像曾經的朕。”

“陛下……”

“只有把心狠到了極致,才能換回那麼一點點的歡欣。”女帝嘆了口氣,惘然道,“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