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面色慘白的不停磕頭,心頭那些勇氣彷彿被針戳破的氣球,呼啦啦見了底。
“喂,”帶着幾分顫音的話語再次落下,“誰有孕了?”
唐芯大步向前,一把揪住太監的衣襟,齜目欲裂的怒問:“你說誰!”
“是……是賢妃娘娘。”太監哆嗦着把話說出口,淚流滿面的哀求道,“娘娘饒命啊,這事真和奴才無關,求娘娘手下留情,饒過奴才這條賤命吧。”
‘砰’
話音初落,他整個人就重重摔到了地上,顧不上尾椎骨鑽心的疼痛,慌忙爬起來繼續磕頭。
唐芯恍惚地站在原地,嘴巴一張一合的,卻是一個音階也擠不出來。
他又有孩子了,這就是他無緣無故冷落自個兒的原因?
腦海中竄起轟然巨響,不斷晃動的眼眸刻滿蝕骨般的沉痛,唐芯咬死牙槽,一字一字生硬地問:“那貨在哪兒?說!沈濯日那渣渣在什麼地方!”
“在賢妃娘娘的寢宮。”太監想也沒想的說道,眼前身影一閃,衣袍掀起的狂風,刺得他面頰生疼。
“走了?”他傻愣愣癱坐在地上,直至看見唐芯疾風般的背影消失在遠端,緊繃的神經這才鬆懈下來,冷汗浸溼衣衫,擡手摸了摸,後知後覺的喃喃道,“渣渣?蓉妃娘娘說的是皇上嗎?”
天哪!他竟然親耳聽見蓉妃侮辱皇上!
太監嚇得眼前一黑,當場暈厥過去。
唐芯雙眼冒火的埋頭狂衝,一路上,不知撞得多少宮人人仰馬翻,手裡捧着的名貴珠寶稀里嘩啦砸落在地上。
“走路沒長眼睛啊?”有太監破口大罵。
也有人認出唐芯,咋舌道:“那不是蓉妃嗎?她這是要去哪兒?”
“這個方向……是賢妃的住所!”
方纔還嘈雜的長廊內,隨着這句話的出現,有了短暫的靜默。
宮人們面面相覷着,心中同時間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彷彿已經預見到,賢妃那方即將出現的混亂場景。
“來人止步。”守在寢宮院牆外的侍衛,戒備的出手,意圖將來勢洶洶的唐芯攔下。
“滾開。”唐芯仿若一條泥鰍,側身一躲,雙手順勢拽住他的胳膊,一記華麗的過肩摔,“好狗不擋道!誰想死,就再攔一個試試!”
盛怒染滿眉宇,被她兇殘狠厲的眼神盯着,一旁手握刀柄的侍衛不禁有些頭皮發麻,本能地後退。
唐芯冷哼了一聲,拔腳就往院子裡走,踩過滿院的繁花,蹬蹬跑上臺階。
“蓉妃娘娘?”剛煎好藥的鄭曦之從後院行來,恰巧撞見她,“您怎麼來了?”
濃郁的藥味涌入鼻息,像是燎原之火,燒得唐芯心口灼痛。
“你端的是什麼?”她咬牙切齒的問道。
鄭曦之眸光微閃,垂目道:“是皇上特地交代爲賢妃主子熬製的安胎藥。”
特地交代……
雲淡風輕的四個字,卻如一把利刃直戳進唐芯的心窩,霎那間捅得鮮血淋漓,疼得她幾乎快要窒息。
單薄的身體微微一搖:“沈濯日!”
他怎麼敢!
唐芯一把撞開鄭曦之,直面殿門,牙關一緊,左腿猛地踹出。
“哐當”
並未落鎖的大門應聲開啓,驚了殿中的宮女一跳。
內室,如一尊冷硬雕塑
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天子睫毛微顫,搭在扶手上的手掌,黯然握緊,氣息似在瞬間有了波動。
“娘娘,您先歇着,奴婢出去看看,到底是何人竟敢在此處撒野!”正在伺候賢妃安寢的青竹,一臉不忿的說道。
話一出口,天子古井無波的目光幽幽轉來,黑眸深邃,卻又冷若寒冰。
青竹只覺着背脊發僵,四肢冰冷的站在原地,渾然不知自個兒做錯了什麼。
“許是內務院的人不小心弄出了些動靜,”半靠在玉枕上的賢妃,悠悠坐了起來,雲發未束,如瀑般披散在肩頭,褪去妝容的容顏甚是嬌弱,膚如羊脂,秋眸似水,聲線更是溫柔得醉人。
隨着賢妃的解圍,那股讓青竹恐懼的可怕氣勢隨之消失。
她長鬆一口氣,嘀咕道:“宮中誰人不知娘娘身懷龍嗣,受不得驚擾?這些奴才,做事未免也太笨手笨腳了,若是害娘娘受驚,他們有幾顆腦袋能擔待得起?”
“好了,”賢妃好笑地戳了下她的額頭,“皇上在此,你豈可胡言亂語?”
說着,她側目看向今日格外沉默冷淡的帝王。
沈濯日狀似未聞,平靜地坐在椅中。
下一秒,珠簾外傳來了一道如驚雷般響亮的聲音:“都給我滾蛋!皇上呢?讓他出來見我!”
死命抱着唐芯雙腿的宮女,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蓉妃娘娘,皇上正和主子談話,您不能擅自進去啊。”
“這裡是賢妃的寢宮,您怎能硬闖?”
“求娘娘噤聲,隨奴婢們出去吧。”
她不怕死,可她們還想要腦袋呢,在此大呼小叫,萬一驚擾了貴主,她們的小命可就要沒了!
宮女們你一言我一語勸道,一邊拖住唐芯的腳步,一邊向趕來的侍衛使眼色。
哪怕是冒着開罪她的風險,她們也得把人攔下來。
唐芯奮力掙扎,可胳膊哪兒擰得過大腿?
眼見脫身無望,心頭那把火越來越旺盛,幾乎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
眼眸一擡,死死瞪着內殿那扇靜止不動的珠簾:“混蛋!你還想在裡邊躲多久?快給我出來!別以爲你不出聲,我就拿你沒辦法!你……”
憤怒的叫囂在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之時,止於舌尖。
好嘛!她煩得一晚沒睡,這貨倒是精氣神十足!還在這兒會女神!憑毛!
粉拳握得咯咯直響,唐芯憤然甩手,推開了腳邊的宮女,一個箭步衝到沈濯日身前,指着他的鼻子就要開火。
“放肆!”宛如雷霆般凌厲震人的兩個字,劈頭蓋臉砸下。
唐芯面色一僵,滿心的火氣霎時間好似卡在了胸腔裡,目光發直的看着他。
“誰給你的膽子,竟然跑到此處肆意胡鬧?”沈濯日冷睨着她,語氣不含半分溫度。
“我胡鬧?”唐芯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身爲后妃,不尊法紀,無視禮教,看來,是朕平日裡太縱容你了,使得你這般猖狂。”寒眸微微一閃,一抹不易察覺的不忍頃刻間隱匿在深處,只留下滿滿的冰涼與憎惡。
唐芯如蒙雷擊,步伐踉蹌着後退:“我……”
“朕不想聽你狡辯。”沈濯日連出聲的機會都沒給她,漠然啓口,“滾回你的若凌居去。”
“你讓我滾?”血色迅速褪
去,“憑什麼!”
該生氣的,該給出解釋的,難道不是他嗎?
心臟像是被誰狠狠揍了一拳,悶悶的疼叫唐芯幾近窒息,她死死壓制着眼眶裡的淚花,貝齒用力咬住嘴脣。
尖銳的疼痛勉強剋制住了那快要噴發的怒火,咬牙道:“沒有提前通報就過來,是我不對,打擾了賢妃,我可以向她道歉,可是,你就沒有其他的話要對我說?”
她緊緊盯着他,試圖從那張冷漠如川的俊臉上,看出些情緒。
可是沒有!除了那久違的厭惡與排斥,往日的溫情,她通通看不見!
血珠從下脣的傷口裡滲落出來,刺目的紅,映襯得她那如鬼般的臉龐愈發蒼白,她固執的瞪着他:“爲什麼不說話?”
“一個目無王法之人,朕有何話與你說?”眼眸微微避開,不曾同她對視,但話語卻甚是涼薄。
“沈濯日!”唐芯氣得渾身發抖,眼淚瞬間奪眶,“你……”
“混賬!”一聲龍鍾般震耳的怒斥自殿門外傳來。
被齊妃攙扶着的太后,滿臉怒容的踏步走近殿中,嫌惡的看着唐芯,說:“皇帝的名諱,也是你能喚的?”
“哼,姑母,咱們這位蓉妃不守規矩,又非一兩日了,看她喚得這麼利落,恐怕沒少在背後直呼皇上的名諱吧。”齊妃趾高氣昂的說道,眉宇間盡是得意。
唐芙,你也有今天!
唐芯看也沒看兩人,一雙眼睛始終黏在沈濯日身上。
見此,齊妃眼裡閃過幾分不忿,扶着太后上前,肩膀貌似不經意的撞上唐芯,生生把她撞得踉蹌。
一抹寒芒在眼底一閃而逝,薄脣緊抿着,終是未發一言。
“皇帝,你萬不能再繼續縱容她下去了,哀家在回慈寧宮的路上,便聽奴才們說,這個女人,”太后怒指唐芯,毫不掩飾對她的不喜,“竟在宮中大吵大鬧,損壞御賜之物,連累好些奴才渾身負傷,若不懲治,只怕宮中將會人心惶惶。”
“我不是故意的,弄壞多少東西,我可以賠,”唐芯飛快回嘴,是她的錯,她認!“傷藥我也可以親手爲他們熬製,但是我……”
“喲,”齊妃陰陽怪氣的笑道,打斷了她的話,“蓉妃,你當真有將宮規放在眼裡嗎?這做主子的,給下人煎藥,本宮進宮這麼些年,倒還真是頭一回聽說呢,這要傳出去,不知會引來多少笑談。”
說完,她微微擡袖捂着嘴咯咯的笑了。
唐芯鼓着眼睛憤憤瞪了她一眼,硬是將這口惡氣忍了下去。
她不是來這兒和惡婆娘打嘴炮的。
眼睛一轉,望向沉默不語的帝王,卻在見着他冷峻的臉色時,心霎時一緊,不安襲上心頭。
沒等唐芯想明白,這股莫名的恐慌從何而來,就聽沈濯日涼涼開口:“齊妃所言甚是。”
“……”他說什麼?
瞳孔猛地縮緊,連他也站在齊妃那邊?
冷眼看着唐芯搖搖欲墜的樣子,齊妃痛快得險些笑出聲,而太后,卻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依皇帝的意思,是要處置她了?”她試探着問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唐芙漠視禮教,做出此等有辱身份之舉,豈能不懲?”沈濯日淡淡的反問道,彷彿他口中的唐芙,並非是先前被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珍藏之人,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