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春的哭哭啼啼中,唐芯勉強接收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是當朝宰相的女兒本名唐芙,進宮七個月,被天子親封爲蓉妃,賜住在若凌居,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聖上並未宣她侍寢過。
“主子,您大晚上的,怎麼會去冷宮?還那麼不小心掉湖裡去了?”整個皇宮就那兒有一池清湖,小春雙眼紅如核桃,圓嘟嘟的小臉爬滿了困惑,弄不明白主子爲何深夜去那邊。
“昨夜月朗星稀,我半夜睡不着,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吹吹風,欣賞夜景。”唐芯機智地找好理由,總不能說她是爬龍牀未遂,不知怎麼搞的墜湖了吧?或許是皇上想讓她醒醒腦子,把她扔進去的?要不就是她悲痛欲絕,覺得沒臉見人跑去輕生?
不管是哪一種,都太丟人,不能說!
小春輕易地相信了唐芯明顯是忽悠的說詞。
“那主子豈不是到這會兒都沒進過食?這怎麼能行!奴婢現在就去御膳房給您備些吃的,”
“御膳房?”唐芯腦子裡立馬閃過滿漢全席的種種菜餚,雙眼放光的說,“快去快去!”
小春自覺地把唐芯猴急的樣子歸爲她餓壞了,忙走向一旁的書桌,從屜子裡搗鼓出一個荷包,取出些碎銀子。
“你拿銀子幹嘛?”說好的去御膳房找吃的呢?
“幫主子準備晚膳啊。”小春老實回答。
御膳房的東西還得用錢買?她不是妃子嗎?亦或是,這是宮裡邊的規矩?
想不明白的事,唐芯索性拋開了,滿懷期待地盯着大門,盼望小春能快點把美食帶回來。
只要有吃的,管它古代現代,在哪兒她都能活,興許摸清了宮裡的門路,還能去御膳房找個廚藝最好的偷師學藝,再不濟,每天跑那兒去偷些吃的也不賴啊。
唐芯美滋滋地盤算着,彷彿已經看見美好的未來正朝她招手。
半個時辰後,小春提着精美的飯盒回來,唐芯風疾火燎地撐起身體,一爪子將盒子接過。
“好香啊!”菜香撲鼻。
麻婆豆腐、清蒸鯽魚、銀耳蓮子湯,光看着,肚子裡的饞蟲就開始蠢蠢欲動。
“主子,您慢點吃,小心燙。”小春提醒道。
圓鼓鼓的腮幫像倉鼠般上下鼓動,唐芯唔唔兩聲表示明白,如風捲殘雲,沒一會兒桌上的佳餚就喂進了肚子,連滴油也沒剩,浪費食物是可恥的。
天色漸沉,乾清宮內宮燈閃爍。
一席醬紫色儒袍的沈濯香優哉遊哉坐於紫檀椅上,青絲如瀑,隨意用條緞帶束起,面若冠玉,紅脣擒笑,邪肆如妖。
“昨夜你手下留情了?”沈濯日冷睨着這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沉聲問道。
“皇兄,冤枉啊,臣弟那一掌用了十成內力,莫說唐芙一介弱質女流,就算她武功再高,心脈重創,也該當場斃命纔是,退一萬步說,即便她當時仍有一絲尚存,臣弟親手將她沉湖,這夜涼水冷的,她哪還有命活下來?”沈濯香摸了摸下巴,狹長的丹鳳眼隱過一絲興味,“她莫不是貓兒變的?有九條命?”
寒氣逼來,沈濯香識趣地聳聳肩,不再說笑,他可不想撞皇兄的槍口上去。
“她是貓又如何?不過一隻早晚會死的死貓而已!”一抹戾氣染上眼眸,須彌,便被漆黑吞噬,“姑且就容她再逍遙幾日。”
昨夜是絕好的機會,偏生叫她逃過了,再貿然動手,只會打草驚蛇。
沈濯香悄悄睨了眼龍椅上一身煞氣的帝王,看來,皇兄這回氣得不輕啊,他趕忙滅火:“皇兄也無需太過失望。”
“何意?”沈濯日挑眉逼問。
“那一掌有毒,哪怕唐芙命大,能死裡逃生,一隻腳也邁進了鬼門關,”沈濯香笑靨如花,彷彿在談論的並非是一條人命,而是一樁無足輕重的小事,“那毒除臣弟一人,天下間無人可解,不出三個月,毒氣侵入心脈,她必死無疑。”
薄脣微揚,一抹冷酷的笑爬上嘴角。
“辦得不錯。”呵,三個月後,就是她的死期!
“唔!”剛脫去外衫的唐芯,忽地一陣背脊發涼,扭頭看了看窗子,確定關好以後,才把褻衣褪了下去。
“這是什麼?”白皙的胸口上,一個黑紫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見,手指輕輕摁了摁,不疼也不癢。
難道是胎記?
聯想到小春說本尊不曾被傳去侍寢的訊息,唐芯立馬頓悟,該不會第一夜那啥的時候,皇上見到了這胎記,從而興致大減,對本尊再沒了興趣,一直冷落她至今?
這想法很科學也很靠譜,完全說得通。
“主子?”被趕出房門的小春聽到裡邊的咕噥聲,疑惑地喚道。
大開的腦洞立馬關閉:“沒事兒,你別進來啊,我洗完澡會叫你的。”
她可受不了沐浴的時候身邊有個人站着,就算同是雌性生物也不行。
洗掉身上的狼藉後,唐芯抓起屏風上掛着的薄紗,擋住外露的春光,走到銅鏡前坐下。
圓潤清秀的五官輪廓清純秀麗,嵌一雙晶瑩烏黑的秋眸,鼻樑微挺,脣若櫻桃,讓人想咬上一口,唐芯衝着銅鏡笑了笑,眉眼彎似月牙,萌得不要不要的,可愛極了。
“主子,您怎的了?”小春抱着她換下來的髒衣裳,從屏風後出來,冷不丁就撞見唐芯對着鏡子手戳小臉的動作,嚇得手臂一抖,衣物嘩啦啦散落一地。
“我剛纔臉抽筋,現在好了。”唐芯頓時放下惡作劇的手指,扯開話題,“對了,小春,這些東西都是我平時用的嗎?”
她指了指梳妝檯上的胭脂盒。
就是這些東西,害她剛纔洗了好久才把臉洗乾淨!不過真奇怪啊,本尊明明有一張不俗的容顏,幹嘛要撲那麼多粉藏起來?
“是,主子最愛給自個兒上妝,連夜裡就寢時,也不肯卸呢。”小春一邊撿衣裳一邊說。
唐芯唔了一聲,隨後,讓小春按照以前的妝容幫自己畫一個。
清純可愛的小圓臉,在小春的擺弄下,立馬變成了一幅油彩畫。
“好厲害!”唐芯讚歎道,要不是親身體驗,打死她也不會相信鏡中濃妝豔抹的女鬼,和剛纔的人是同一個。
“小春啊。”甜膩的語調嚇得小春嬌軀劇顫。
戰戰兢兢地說:“奴婢在。”
“知道我真面目的,除了你還有別人嗎?”唐芯笑眯眯地問道,眸中有狡黠的光芒閃爍,似在打什麼主意。
小春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了!”
“喲西!”太好了,唐芯激動地連拍了小春的肩膀好幾下,嘴裡飄出幾聲呵呵的盪漾笑聲,渾然沒發現,小春那副崩潰到要哭的樣子。
兩日後,晨光微薰,一身深藍太監服的唐芯揣着那份經小春口述,由自己親筆繪製的簡單地形圖,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皇宮南角的御膳房外。
布帽下,鼻子貪婪的嗅着空氣裡飄蕩的食物香氣。
感謝佛祖,感謝上蒼,居然把她送到了這個充滿食材誘惑的地方。
唐芯默默在心裡致詞完畢後,理了理帽子,躬身竄進了正門。
寬敞的前院放着裝滿苞穀粒的簍子,曬乾的
牛肉掛在藤架上,新鮮的蔬菜隨處可見,宛如人間天堂。
唐芯小心翼翼地溜進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的太監哪有心思注意她?
身子挪到竈臺前,警覺地看了看四周,很好,沒有被人發現。
她偷偷掀開了蒸籠蓋,迅速抓起裡邊熱乎乎的小肉包子往衣袖裡一通亂塞。
“那個誰!”一聲淳厚的聲音猛地從身後傳來。
唐芯背脊一震,媽蛋,難道被看見了?
掌勺的御廚邊往鍋里加調料,邊分心囑咐:“就你!快把包子裝盤,馬上要送去各宮了。”
“哦哦。”唐芯長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麻利地找來幾個圓盤,往裡邊擺包子,半刻鐘後,她指着竈臺上羅列的圓盤問:“您看看這樣成嗎?”
“最上邊是蔬菜餡兒的,中間是糖味兒,下邊是肉末香菇。”
包子如金字塔般整齊堆砌着,周圍鋪上一圈粉色乾花花瓣,頗具賣相。
孫御廚黝黑的國字臉上露出了些許意外之色:“手腳挺利索的,做得不錯,你是新來的?叫什麼名兒?還會些什麼?”
“啊?”這是什麼節奏?
“孫老啊,就算你徒弟昨兒個告假回鄉去了,手底下沒人幫襯,也不用找個新來的頂替啊,”孫御廚身後,剛把燕窩粥做好,盛入白玉瓷碗裡的另一名御廚,用抹布擦着手,轉身陰陽怪氣地插了句話來。
要她做廚子幫忙打下手?
唐芯立馬抓住重點,雙眸亮如明月:“小的叫唐鑫,前幾天剛來御膳房當值,”她頓了頓,緊張地搓着手掌,“洗菜切菜弄佐料,片魚殺雞看火候,這些小的都會!還會雕花拼盤!”
奇葩的毛遂自薦,讓孫御廚有些愣怔,對上唐芯那張寫滿‘選我,快選我’的臉,不由莞爾:“你這小子嘴上功夫不錯,行,就你了,這幾天調到我身邊來,幫我打下手。”
艾瑪,這麼容易就應聘上崗了?
唐芯樂得喜笑顏開:“是。”
“好好幹啊。”孫御廚和善地拍了拍唐芯的肩膀以示鼓勵。
被忽略的張御廚整張臉變成了青色,手中帕子猛地往竈臺一扔。
哼,區區一個新人有什麼好得意的?
上崗第一天,唐芯拿出了當年準備高考的幹勁,什麼粗活重活,幹得風生水起,沒叫過一聲苦,香汗滲滿小臉,但神色卻分外滿足。
“孫老,這些辣椒要切成片還是塊?”
“水晶餃子蒸好了,一共三盤,請您檢閱。”
……
整個白天,唐芯不僅恪盡職守忙完了手上的活兒,還順道幫幾個小太監清洗碗、爐竈。
一個盡心當差,又樂於助人的同行,誰不喜歡?只短短三天,唐芯在御膳房裡就成了香餑餑,還被贈送了一個親切的稱呼‘小唐’。
夜半,若凌居主院的門窗緊閉着,紙窗上有燈火投射的黑色剪影閃爍。
“瞧瞧,全都是我今兒的戰利品!”唐芯叉腰站在桌邊,泛着綠光的眼睛直直盯住桌上從御膳房順走的食物,“有芙蓉糕,有蒸餃,最厲害的是這個!血燕粥!小春,快過來啊,咱們一起吃。”
她轉身朝門後的小春招了招手。
後者哭喪着臉:“主子。”
誰家娘娘的心思不是擱在邀寵上邊?爲嘛她家主子,卻成天想着吃啊!
“來啊。”唐芯熱情地叫喚,“再等等就冷了。”
小春慢吞吞挪步上前,幾次鼓足勇氣想吱聲,嘴剛張開,就被塞來的食物堵住,成功將滿腹的勸說遏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