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芯眼前閃過那日在法場見到的血腥畫面,小臉霎時變得慘白。
難怪他的反應會那麼古怪,原來那些人都是他仇人的血脈!這一刻,唐芯忽然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該繼續怨恨他的兇殘。
她不是當事人,只是旁聽到當年的經過,就會寒毛直立,可想而知,親身經歷過的他,心裡會是何等煎熬。
可緊接着,秀眉微微一擰,她明明記得百姓們說,當日被斬首的除了六皇子的骨肉,還有八皇子的啊,那人和十五年前的事又沒幹系,爲什麼也會遭到他的報復?
正當她苦思冥想之際,屋中的女人忽然出聲,嗓音沙啞得不像話:“殺了我……你殺了我啊!”
沒了,她的親人,她的血脈,她東山再起的資本通通都沒了,她還活在這個世上做什麼!
“就這麼殺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清華柔聲說道,眸中佈滿了駭人的戾氣,“我要你活着,日日夜夜活在痛苦裡,活得比誰都長。”
他要她牢牢記着,那些人皆是因她而死,要她有生之年永遠無法擺脫這絕望的深淵。
“啊!”女人淒厲的仰頭大叫,匍匐着的身子不自然的抽搐起來。
“好好享受吧,這僅僅是開始。”說完,清華頭也不回的繞過她走出房門。
綿綿細雨迎頭落下,他卻似一無所查,緩緩步入雨霧裡,那羸弱的身姿透着一股蕭索。
唐芯猛地生出一種想要跟上去的衝動,腿還沒邁開,又被理智攔下。
就算他再可憐,又怎麼樣?就可以洗白他對自己,對冷麪神做的那些事嗎?
她搖搖頭,生生按下了心中那抹莫名的抽痛,拍着衣訣準備離開。
“哼,”一聲冰冷的輕哼傳入耳中。
她略一偏頭,便見朱華一隻腳踩在女人的後背上,殺氣騰騰的說:“想咬舌自盡?主子沒讓你死,你就得給我活着!再敢妄動尋思的念頭……”脣角一彎,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
她要做什麼?
唐芯心頭一凝,直直看着朱華的動作。
只見她探手入懷,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竹筒,然後從竹筒裡夾起一隻青色的蠕蟲,用力一捏。
“啊——”女人的慘叫愈發尖銳,眼淚鼻涕痛得不停往外涌。
什麼鬼!?
唐芯整個傻了,那是啥玩意兒?
“連心蠱的滋味好受嗎?”朱華絲毫沒有將女人的痛苦放在眼裡,“有了它,不論你受多重的傷,都能吊着一口氣,只不過,每日中會有兩個時辰享受到凌遲的痛苦。”
說着,指腹再度施力,像是把女人的哀嚎當作了悅耳的曲樂,她叫得越悲慘,朱華面上的笑便愈發絢爛。
唐芯實在看不下去了,打了個寒顫,弓着身體往院子外跑。
她得逃!逃出這個全是瘋子的皇宮!
唐芯拿出了當年八百米衝刺的速度,按照白天淑妃提供的路線,一路暴走,她剛穿過無人的長廊,突然,腳步猛地一停,錯愕地看着護欄前幾百米的小道上,冒雨疾行的熟悉身影。
“師……”兄。
她剛想揮手打招呼,冷不丁
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那天她去雅林軒大鬧了一場,而且清華也現身了,他既然是攝政王,母妃又是後宮裡的女人,沒理由楚庭會不知道啊,就算和剛纔的女人一樣,先前不知,可照她白天的說法,如今,清華的大名早就響徹整個皇宮,乃至帝都。
楚庭只是皇子,他的人親眼目睹攝政王駕到,他就不會問一問究竟嗎?只要問了,肯定會知道她就在清華身邊。
唐芯心生懷疑,但轉念一想,這貨深夜入宮,難不成是來討說法,打算救她出去的?
小手摸摸下巴:“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啊。”
決定了!她得跟上去探探究竟,他真有可疑,見着冷麪神,她也能和他通氣,要是後一種,等在他離開的路線上,不就能借他這縷東風,順利出宮了?
“嗯哼,我果然機智。”唐芯得意的揚了揚眉毛,不遠處有巡邏的護衛經過,她立馬拋開那點小自得,特慫包的佝着身子,小心地尾隨上去。
楚庭心裡裝着事,渾然不知身後有一條小尾巴存在,在一通七轉八拐之後,竟來到了一處荒涼的院子,謹慎的轉頭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方纔穩步踏了進去。
唐芯拍着受驚過度的小心臟,從大樹後邊鑽了出來。
這地方是哪兒啊?
不解的抓抓腦勺,看上去和白天的冷宮幾乎一個樣子。
鬼鬼祟祟的走入前院,那搖晃的房門內,有昏暗的燭光投射而出。
清華衣衫浸溼,銀冠下,青絲緊貼在臉頰兩側,神色陰鬱的望着幾步開外的大牀。
牀榻上掛滿了蜘蛛網,被褥、被單不翼而飛,只剩下幾塊破碎的木板。
楚庭面色暗了暗,擡腳想要走近:“四弟。”
臥槽!四弟?
唐芯雖然猜到清華是楚國皇室血脈,可猜測得到證實,仍舊讓她吃驚不已。
身子窩在房門左側,藉着那條縫隙往裡看。
“三哥今日爲何會來?”清華微微偏頭,所有外露的情緒,盡都掩藏在了他平靜的面具底下。
可越是這樣,楚庭越發惱怒:“我爲何進宮,四弟,你當真不知?”
垂落在身側的拳頭輕輕顫抖着,他極力壓制住心中的怒意,問:“大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殺害的?”
天知道,當他得知大哥戰死在邊關,且死於永騰之手時,他有多憤怒。
師弟一心爲了兩國停戰奔走,絕無可能下令行刺,這樣做不亞於令之前的種種努力化爲泡影,而且以大哥的身手,除非師弟親自出馬,否則,尋常殺手、隱衛,豈能取走他的性命?
迎上楚庭憤怒得充血的眼眸,清華微攏的眉心漸漸展開:“三哥已經猜到,又何必多問?”
“當真是你?”楚庭刷地白了臉,身體踉蹌着後退兩步,“爲什麼……你答應過我,絕不會傷害無辜之人!”
“三哥不也曾答應過弟弟,會回來救弟弟出去嗎?”清華反問道。
一句話,卻讓楚庭如蒙雷擊,他幾次張口,嘴裡竟發不出一個音。
唐芯倍感困惑,他們倆在打什麼啞謎?怎麼又冒出一個大哥
來了?
屋中死一般的安靜,良久後,楚庭顫聲問道:“你是故意的,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想過讓大哥活着從邊關回來。”
直至此刻,他心裡仍舊存着一分希翼,希望着能得到他的否認。
可現實卻給了楚庭一記響亮的巴掌。
“中宮嫡子,又手持重兵,三哥,換做是你,你會容許這樣的人活着嗎?”聲線一如既往的清淺,彷彿只是在述說着一個理所當然的道理。
“楚廉——”楚庭憤然怒喝,一個箭步衝到他身前,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他從來沒有要和你爭奪什麼!爲什麼你連他也不放過?”
清華微微後仰,冷冷吐出一句話:“害死大哥的,不是三哥你嗎?”
“我……”楚庭想要爭辯,可該死的發現,他竟找不出任何的理由。
齜目欲裂的怒視着他,許久後,手指頹然鬆開:“哈~從一開始,你就是這麼想的吧?所有威脅你的存在,你都要一一清除。”
可他竟會輕易相信他的謊言,以爲他做的一切,只是爲了報穆嬪之仇!
“哈哈……”楚庭悲極反笑,笑得眼角滲出了淚花,“我居然會信你!會助你成事!笑話!天大的笑話!”
笑聲戛然一止:“我也是你想要報復之人,對嗎?把我玩弄在鼓掌中,看着我爲你背叛父皇,背叛母后,背叛師弟,你心裡定在嘲笑我的愚昧,是不是?”
“這都是三哥你的選擇。”清華一針見血的說道,“我從未逼迫過你。”
“是!是我太蠢!只因我曾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一心想要補償,甚至在知道你的全盤計劃後,還爲你兜着、瞞着!”楚庭聲嘶力竭的怒吼道,心痛得幾近窒息,“可你早就不是過去的四弟了,你現在就是一個瘋子!一個連人都算不上的怪物!”
話一落地,屋中的溫度驟然降到冰點。
“我說錯了嗎?”楚庭不管也不顧,怒聲駁斥,“你慫恿二哥叛變,任由他軟禁父皇,任由邊關烽火連天,二哥事蹟敗露,你又將他當作棄子,僞造六弟、八弟與他密謀造反的證據,一舉除去了所有政敵,現在可好,能威脅到你的人死的死,囚的囚,朝廷成了你的一言堂,你軟禁父皇,逼他不得已容你執政,攝政王,好一個威風的攝政王啊,可你不要忘了,你的這雙手沾滿的是你手足的血!是那些戰死邊關的將士的命!楚廉!你造了這麼多惡,就不怕遭天譴嗎?”
震耳欲聾的怒吼在屋中迴盪着。
“天譴?”清華的嘴角揚起一抹嘲弄的弧線,“這世上何來的天?若真有,縱容事態發展至今,幫襯我糊弄沈濯日,甚至不惜假裝失蹤,害他得不到消息,被迫前來楚國的你,一樣逃不掉,更何況,”寒芒侵染眼眸,“到了今天,你纔來和我說報應?講仁義良心?三哥,你怕是忘了,弟弟的良心,可是被你親手剜去的。”
他的眼冷得刺骨,壓抑的仇恨如同潮水,在他的眼底瘋狂翻涌着。
楚庭腳下一個趔趄,張口想要說些什麼。
這時,房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一道疾風般迅猛的身影直逼他而來。
“我特麼打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