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彪根本不爲所動,大聲嘲笑道:“小王八糕子,當你趙爺爺是傻子麼?這種招數你也就騙騙小孩……”一語未了,他的眼神突地一滯。
那一刻,一種奇異的感覺正自後心傳來,冰冷、尖銳、疼痛,彷彿他的後心被什麼東西貫通,冷雨挾着風一股腦兒地涌入。
他用很慢很慢的速度低下頭。
在他的前襟處,露出了一點雪亮的刀尖兒。
此刻,那刀尖上正一滴滴地往下淌着血,很快便打溼了他的衣裳。
趙彪大睜着眼睛,面上仍舊保持着方纔嗤笑的神情,卻又在那神情之上,漸漸添了幾許不敢置信。
他僵着身體慢慢後轉,似是要看清暗算他的人。
可是,他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就在他轉身的當兒,又一把長刀捅進他的後腰,用力一絞。
“咯……咯……”這一刀比方纔那刀更狠,直接捅穿他的肺葉,趙彪立時雙目暴突,喉頭作響,口角吐出大片血沫,拿刀的手卻本能地擡了擡。
這是武者依據身體記憶發出的指令。
他作出了一個還擊的動作。
然而,第三刀已然接踵而至,他整條右臂被齊肩斬斷,斷臂連着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趙彪的兩眼不甘地瞪到最大,神志卻早已出離意志,瞳孔渙散,目無焦距。
直到此時,老九才一腳蹬在他的後心,拔出刀子。
隨着他的動作,鮮血狂飈而出,趙彪的屍身頃刻間落地,那是重重地“嘭”的一聲,餘音則落入“沙沙”細雨聲中,再也不復可尋。
寂靜籠罩着狹長的山道,細雨如絲,卻滌不盡滿地奔涌的血色。
這一套伏擊緊貼着路障完成,正處在陳瀅視線的死角,很顯然,老九是算準了才動的手,配合他的則是方纔被他架住的那名屬下,以及老九私下招攬的一名心腹。
“我不能眼看着自己人殺自己人,所以只好先動手了。”老九說道,平實誠懇的態度,還夾雜着一絲絲的沉痛。
剩下那個沒動手的黑虎幫成員立時拼命點頭,沒口子地道:“九爺做得對。小的看得一清二楚,趙老大發瘋了!”
老九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轉頭,定定地望向陳瀅,眼神平靜,沒有半分殺死同黨的愧疚,語聲亦同樣地毫無起伏:“受死吧!”
與他聲音中的平靜相反,他的動作爆烈且兇猛,幾乎不符合他軍師的身份,話音未了,他早已一躍而起,長刀直指陳瀅。餘下三人亦緊隨其後,瘋虎般躍過路障,撲了過來。
最後一戰。
第一個起落後,老九在心底裡長出了一口氣。
雨已成勢,那兩支毒箭形同虛設,接下來只要幹掉這個弓箭手,買賣就完成了。憑着這件功勞,十大金剛的首座就是他。
勉力壓下心頭的興奮,老九細細感知着氣勁在體內肆意流動的感覺,那力量帶動着他再度高高躍起,舉起長刀。
那一刻,他離那個弓箭手已然近在咫尺,他甚至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
居然是女人?!
他驚訝地張了張眼睛。
而更叫他驚訝的是,這個女弓箭手居然做出了一件極爲匪夷所思之事。
她竟然收起了弓箭,也沒去拔劍,就這麼隨隨便便地站着,一臉平靜地看着他。
老九的身體還保持着上躍的姿勢,頭卻本能地往回轉。
他好像聽到了點不同尋常的聲音,那“沙沙”的雨聲裡似乎摻雜了些別的什麼。
然而,這個轉首的動作才做出一半,耳邊驟然傳來一股冷風。
銳利而冰冷的風聲,和着雨點同時襲來,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在這極短的一瞬,老九身體的反應遠遠超過他思考的速度,幾乎就在感知到冷風的一瞬,他立時沉腰換氣,身形在半空中急遽變向,由前躍改爲下墜,落地後飛快就地一滾。
“砰!”投槍幾乎貼着他的腦袋直插在他左首的地面,大半個槍身埋入土中,露出的槍尾部分快速震顫,可見這一擲力道之巨。
老九的後心迅速被冷汗溼透,卻來不及緩口氣,憑着身體的本能再度飛快地就地一滾。
“砰!”第二支投槍擦過他的後襟,一片衣角被釘在地面,隨他的動作扯成爛了布條,那震顫的槍桿兒此際竟發出“嗡嗡”迴音,若是被這一槍擲中,只怕釘在地上的就是他這個人了。
老九隻覺心膽俱裂,然腦後的風聲卻在提醒他,第三槍已近在咫尺。他連求饒的話都無暇出口,抱着腦袋沒命地再度向前翻滾,“砰”,這熟悉的聲音這次離他更近了,幾乎挨着他的頭頂沒入地面。
這一回,老九終究無法再繼續方纔那近乎於神速的躲閃。
原因無它,髮髻上連着一杆入地的投槍,若要動彈,只能先剪了頭髮再說。
直到此時,老九才終是自喉嚨深處迸出了一聲大喊:“好漢饒命!”
短短一息,他在生死之間直打了三個來回,此聲實是發自肺腑,暴發力十分驚人,山壁上的碎石都震下來了好些。
“爬着!”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聽着不像是與人搏命的主兒,倒有幾分當家人的氣度。
老九本就動彈不得,這命令於他不啻於“饒你狗命”,遂老老實實爬在地上,動也不動。
雨絲漸密,沿絕壁而生的樹木閃着微光,陳瀅垂下眼眸,視線掃過地上的老九,旋即轉向前方,滿是黑灰的臉上,有了一個真切的笑意。
一小隊甲冑鮮明的兵卒正肅立雨中,目測人數不超過二十,然而給人的感覺卻遠遠超過這個數字,一個個身姿筆直,有若標槍一般挺立,身上散發出濃厚的肅殺與鐵血之勢。
這是一隊訓練有素的軍人,遠非那羣黑衣人可比。
此刻,那個接連投出三槍的神投手正立於隊首,矮壯的身形如同一頭小號兒的熊。
郎廷玉。
陳瀅一眼就認出了他。
正是因爲瞧見了對方那顯眼的體形,陳瀅之前纔會表現得如此平靜,甚至連弓箭都收起來了。
援軍到了,且還是強援,接下來應該沒她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