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屋中後,裴恕的面色復如平常,將水壺坐在爐子上,說道:“總之,此事我願意幫忙,並非出於一時好奇或是旁的原因,你信我便是。”
“小侯爺已經表現出了最大的誠意,我很感謝。”陳瀅立在書架邊上,側首望着他,脣邊的笑容很淡,卻是難得地真切。
看着這樣的笑容,裴恕的面上不自覺地便也露出了笑意,道:“還是那句話,你等我消息,煙臺那裡的果園也交給我來辦,我會竭盡全力助你成事。”
這話說得委實痛快,陳瀅淺笑應是,也沒再矯情地提錢的問題。
到目前爲止,裴恕身上的謎團,已經漸漸揭開了一部分,而那個答案,則讓她對他有了更深的瞭解。
她終於理解,他爲什麼會特別在意名聲這種事,也終於理解了他在對待異性之時,那種毫無必要的謹慎態度。而他如此乾脆地答應幫她的原因,她也終是弄明白了。
不知何故,那個瞬間,她的腦海中,竟倏然浮現出了謝家姐妹的身影。
這念頭才一生起,陳瀅便立時給按了下去。
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她怎麼就能想起那對姐妹來?
她暗自搖頭,回到了座前,指着圖紙道:“既然大事已然有了眉目,接下來,我還有些關於建築方面的細節,想要請小侯爺掌掌眼……”
簾外雪花細細、梅香幽幽,在所名曰“試酒”的小院兒裡,絮絮的說話聲交錯響起,許久都不曾停歇……
濟南的第一場雪,只下了半日,當晚便停了,接下來便又是十來天的晴天,天氣卻是較之前更爲寒冷,李老夫人也不像前些時候那樣愛熱鬧了,終日只在屋中烤火取暖。
這樣的天氣,每天上學就成了頂頂困難的事,李惜也不知跟倪氏打了多少饑荒,到底也沒得來母親的丁點兒憐惜,每日裡還是得頂着冷風跑去族學上課。
每逢此時,她就特別地羨慕陳瀅,總覺得這個表姐功課雖差,卻差得如此幸運、如此巧妙、如此地得天獨厚,讓她真恨不能與這個表姐對換身份。
如果她知道陳瀅每天堅持黎明起身,在這天寒地凍的時日裡仍舊不曾信上練習箭術、馬術以及腕力等等,只怕她就沒這麼羨慕了。
說起來,自那日與裴恕別後,陳瀅便沒再收到他的消息,她卻也不急,仍舊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
大雪這日,陳瀅一早起來,便見那天色有些陰,冷風拂過槅扇,攜來清寒的氣息。
“姑娘今日又要出門兒麼?”早起沐浴過後,看着鋪在牀上的新衣,羅媽媽便問。
陳瀅便點了點頭:“是,才與裘四奶奶約定了,今日下晌去香雲齋瞧瞧。”
羅媽媽並不知道陳瀅與郭婉合夥做生意之事,聞言便微蹙了眉,大約是覺着陳瀅跟個寡婦走得太近,有些不大好,但卻沒說什麼。
“母親並舅母已經應下了,裘四奶奶那裡正好有母親她們要的東西,我一併帶回來也好。”陳瀅又說道,算是一個解釋。
也不知是不是受當地風氣影響,自來到濟南後,郭婉一次都沒登過門兒,與李家的往來皆是交由幾個管事媽媽完成的。所幸李氏並倪氏她們對此體會還不深,因此陳瀅才能申請到這次單獨外出的機會。
韓家又出了幾款新的精油,郭婉答應要給倪氏她們送些過來,陳瀅便討了這個差事跑腿,李氏倒也沒攔着,想是對郭婉的人品十分放心。
收拾妥當後,時辰已是不早,陳瀅便打算離開,不想,臨到出門兒時,陳湘卻突然來訪。
陳瀅十分訝異,將她請進屋後,便笑問:“二姐姐今日不是要上課麼?”
女學的功課排得頗緊,今日並非休沐,否則陳瀅今日如何能夠單獨出來?身後必定跟着李惜這條小尾巴。
聽得陳瀅有問,陳湘的臉便漲紅了,期期艾艾地道:“那個……我……我有些不大舒服……就請了半日的假。”一面說話,她一面便往四下瞧,那意思實是再明顯不過。
陳瀅便命羅媽媽她們下去了,問道:“二姐姐看來是有話說了,卻不知想說什麼?”
陳湘面上的紅暈加深了些,低頭撫弄了一會兒衣角,方含混地道:“那個……不知二伯母……有沒有給祖母寫信?”
原來是爲着此事。
陳瀅不知道是陳湘自己要來的,還是陳涵攛掇她來的,只實話實說地道:“母親沒與我提過,需要我幫着問一下麼?”
“好的……那就多謝三妹妹了。”陳湘低頭說完了這句話,彷彿鬆了一大口氣的樣子。
陳瀅現在可以肯定,這是陳涵讓她來的。
果然,再過了片刻,陳湘便鼓足勇氣擡起頭來,語聲不太連貫地道:“那個……我和四妹妹的事,想必三妹妹也聽人說了罷?”
陳瀅一時被她說愣了。
這話沒頭沒尾地,什麼意思?
好在陳湘似乎並不需要陳瀅的回答,已經自顧自地往下說了起來:“其實,四妹妹就是有時候管不住嘴,說話不留神,她罵六妹妹也是罵在明處的,倒也沒暗地裡算計人去。”
這話越發叫人摸不着頭腦,陳瀅思忖了片刻,終是聽懂了。
原來,陳湘此刻說的,是其與陳涵被許老夫人踢到濟南的起因。
陳瀅輕輕“嗯”了一聲,並未接話。
就知道這是陳涵惹的禍,陳湘不過是池魚之殃而已。
說起來,這事兒陳瀅還真沒打聽過,羅媽媽也閉口不言,想來其詳情並非如陳湘此刻所言的這般簡單,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只是,陳湘既然不肯細說,陳瀅便也不好多問。
轉念想想,陳涵針對六姑娘陳沅,亦是早有預兆。那陳沅雖尚年幼,卻生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顏,陳涵對她始終懷有一種深刻的妒意。
“不過是口舌之爭罷了,四妹妹急躁了些,祖母是要掰一掰她的性子。”陳湘此時又道,言語之間,對胞妹很是迴護。
“原來還有此事,我之前並不知情。”陳瀅的語氣與往常並無不同,自然更不會有幸災樂禍這樣的情緒了,平鋪直敘地道:“祖母向來賞罰分明,想必四妹妹與六妹妹的口角鬧得不小,否則祖母也不會如此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