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外,蒙殛率領五百騎兵正護着贏貞公主的車駕緩緩北上。
按照秦律,公主出嫁可是整個帝國的大事,而且有一套相當繁雜的禮儀,每一個環節都有專門的內侍負責督導,絕對來不得半點馬虎,不過如今大秦帝國已經滅亡,蒙殛雖然很想給公主殿下辦一個隆重的婚禮,奈何條件有限,只能一切從簡了。
妝飾得奢華無比的馬車上,贏貞公主卻是心情低落,身爲一個女兒家,她也不想下嫁給胡夷蠻王,她也同樣想嫁個力能拔山、英雄蓋世的中原兒郎,可身爲大秦公主,她又肩負着無法逃避的宿命,爲了復興大秦,她只能犧牲自己。
“公主姐姐,你就真的這樣把自己給嫁了呀?”百里伊水幽幽問道。
“百里小妹,這是命,這就是姐姐的命呀,無法逃避的。”贏貞嘆息。
看到贏貞鬱鬱寡歡的樣子,百里伊水差點就把項莊準備搶親的事情告訴她了,不過話到嘴邊卻又被她硬生生嚥了回去,因爲百里賢曾經再三叮囑過她,讓她絕對不能跟贏貞公主透露半點口風,否則大事不妙。
行進間,近遷樓煩人便從北方浩浩蕩蕩地迎了上來。
爲首的樓煩人在馬背上向蒙殛抱胸行禮,然後說道:“蒙殛將軍,接下來公主殿下就交給我們吧,我們大王還在王庭等着她完婚呢。”
樓煩人說的自然是樓煩話,不過蒙殛在河套生活多年,自然聽得懂。
蒙殛當下打馬來到了贏貞公主的馬車前,贏貞撩起馬車垂簾,幽聲道:“蒙將軍,你和將士們辛苦了,這便返回九原吧,九原的老秦人離不開你呢。”
說起來,蒙殛是打算一直把贏貞送到樓煩王庭的,不過贏貞堅持不讓。
原因很簡單,贏貞與樓煩王聯姻的目的不是要讓老秦人爲樓煩王所用,而是要讓樓煩部落爲老秦人所用,所以蒙殛絕對不能去樓煩王庭,否則蒙殛要是被軟禁了,整個九原的老秦人也就失去了主心骨了,贏貞復興大秦的夢想也就化爲泡影了。
蒙殛嘆了口氣,於馬背上抱拳作揖道:“公主殿下,保重。”
“蒙將軍保重。”贏貞給了蒙殛一個悽婉的笑容,放下了垂簾。
蒙殛嘆了口氣,勒轉馬頭再一揮手,五百大秦鐵騎也紛紛勒馬回頭,逶迤南返。
前來迎親的近千樓煩胡騎則嗷嗷叫囂着涌上前來,護着贏貞公主的車駕再次啓程,向着樓煩王庭緩緩進發。
莽莽大漠上,一隊胡商正往東逶迤而行。
這隊胡人大約有百餘騎,還有百餘匹隨行馱馬,馬背上都馱了鼓鼓囊囊的麻袋,也不知道里面裝着什麼。
項莊跨騎烏騅馬,混跡隊伍中間,警惕的眼神正不斷地搜視四周草原。
兩個時辰前,樓煩人的迎親隊伍就是從附近過去的,只要不出意外,回來時樓煩人多半還會從這裡經過。
算算時間,樓煩人的迎親隊差不多也該回到這裡了。
五百楚軍銳士也已經準備好了,除了項莊身邊這百餘銳士,兩側幽深的草叢裡還潛伏着另外三百餘名銳士。
倏忽之間,南方地平線上傳來了隱隱的隆隆聲。
項莊手搭涼篷往北邊眺望時,只見地平線上已經冒出了一條淡淡的黑線,樓煩人,迎親回來的樓煩人終於出現了,當下項莊打了聲呼哨,百餘騎銳士便紛紛翻身下馬,然後將所有的馬匹牽到一處土丘之上,擺開了防禦陣形。
過了三四刻鐘,近千樓煩胡騎便護着幾輛馬車來到了土丘近前。
項莊當即向龐鈺使了個眼色,龐鈺會意,一下就解開了身邊一匹馱馬上的麻繩。
原本綁在馬背上的四口大麻袋一下便重重墜落在地,又順着斜坡骨碌碌滾下了土丘,裝在四口大麻袋裡的大量金銀珠寶頓時便譁喇喇地灑滿了整個斜坡,正好一縷陽光透過雲層照了下來,照得這些金銀珠寶閃閃發光,極是惹眼。
從旁經過的樓煩人頓時便紛紛催馬逼了過來,一個個目露貪婪之色。
原本這些樓煩人是不想節外生枝的,可是這些金銀珠寶實在是太惹眼了。
項莊又向齊買使了個眼色,齊買趕緊上前,一邊搖手一邊用北貉話高聲大喊,那些樓煩人自然聽不懂,不過他們已經聽出齊買說的不是中原話,一個個眸子裡頓時便流露出了殘忍的殺機,聽口音像是東胡人,那就更加沒有問題了。
爲首的樓煩人一聲呼哨,近千胡人便紛紛下馬,又擎出了兵器。
這近千胡人多半是樓煩人中的精銳,不少人手裡拿着雙刃鐵劍,更多人手裡拿的則三四尺長的青銅長劍,另有四五百胡人卻沒有擎出兵器,而是紛紛從背上卸下了短弓,又從馬背上的箭囊裡取出了一紮扎的羽箭,全都是青銅箭簇。
下一刻,一波密集的箭雨已經向着土臺上攢落了下來。
正手舞足蹈大聲喊話的齊買尖叫一聲,趕緊像兔子般縮了回來又一下躲進了一匹馱馬的肚子下面,喬壯胡商的百餘楚軍銳士也紛紛躲進了馬肚子下面,烏騅馬也在項莊的命令下橫躺下來,被幾匹馱馬護在了身後。
十幾波箭雨後,五百多樓煩人便嗷嗷叫囂着,揮舞着鐵劍、青銅劍,一窩蜂似地向土臺上的百餘“胡商”發起了猛攻。
項莊緩緩擎出橫刀,嘴角已經綻起了冷冽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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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幾個月前在大別山身受重傷之後,項莊就再沒有跟人動過手了,不過今天,卻終於可以拿這些胡人祭刀了!
項莊身後,百餘楚軍銳士也紛紛擎出了環首刀。
倏忽之間,一個身材矮壯的胡人已經衝到了項莊面前。
那胡人有着明顯的草原胡人特徵,身材雖然矮小,但是壯實,脖子粗得幾乎跟腦袋一般粗,五管輪廓粗獷無比,充滿野獸般的狂野氣息,那胡人手裡握着一把秦軍的制式鐵劍,多半是樓煩人裡面的勇士或者首領。
“嗷嗷嗷……”矮壯胡人狂野地咆哮着,狼一樣向項莊撲了過來。
項莊心頭冷然,正欲反轉橫刀給他來個大破膛時,一枝拇指粗的狼牙重箭已經挾帶着冰冷的殺機疾射而至,矮壯胡人還沒來得及舉起劍格檔,狼牙重箭就已經射穿了他的咽喉,項莊急回頭看時,只見龐鈺已經再次挽滿了鐵胎弓。
“上將軍,區區蠻夷,又何必你親自動手?”說話間,龐鈺便已經連發六箭,一舉射殺七人,其中一箭更是連續射穿了兩名胡人的咽喉,一個樓煩人發現龐鈺射術驚人,猛然欺前來殺龐鈺,卻被龐鈺反手一弓將他的腦袋拍得稀爛。
不到片刻功夫,胡人便扔下兩百多具屍體敗退了下去。
龐鈺從中軍挑選的這五百銳士,就是函谷關上追隨他偷襲漢軍大營的那五百人,此時跟隨項莊、龐鈺守在土丘上的百餘銳士,更是原本荊遷所率的五百陷陣老兵中的精銳,其強悍的兵鋒又豈是這些蠻夷胡人能抵擋的?
樓煩人終於發現了不對,眼前這羣東胡人也太強悍了吧?!
別的就不說了,光是他們使用的兵器就太他媽的邪門了,樓煩人的青銅長劍在對方的刀下簡直就是渣,就是花了血本從關中商人那裡買來的雙刃鐵劍,竟然也架不住對方的那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兵刃,這羣東胡人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下一刻,那羣東胡人又紛紛脫掉皮袍,露出了底下黑黝黝的鱗甲。
樓煩人這才猛然回過神來,這他孃的哪裡是東胡人,分明就是老秦人啊,這些言而無信的老秦人,敢情還想把他們的公主搶回去呢!
不過,只憑這區區百餘人就想搶回公主,也未免太囂張了吧?!
當下樓煩首領仰天一聲咆哮,剛纔敗退下去的樓煩人便又紛紛聚攏到了他身後,挽弓放箭的五百多弓箭手也紛紛拔出劍,聚攏到了樓煩首領身後,這些樓煩人倒也不傻,知道他們的青銅箭很難射穿老秦人的鱗甲,所以索性就不放箭了。
然而,就在樓煩首領準備再次下令攻擊時,四周的野草叢裡卻毫無徵兆地冒出了數百名手持勁弩的老秦弩手。
“秦弩,該死的,是秦弩!”
“天狼神啊,真的是秦弩!”
“完了完了,快跑吧,快跑!”
聚攏在一起的樓煩人一下就慌了神。
對於草原胡人來說,秦弩就是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啊!
下一刻,老秦人手裡的勁弩已經紛紛擊發,毫無防備的樓煩人便在密集如雨的箭矢下紛紛栽倒在地,幾乎是同時,守在土臺上的百餘老秦人也發動了逆襲,在內外兩股老秦人的猛烈進攻之下,樓煩人的抵擋就像是澆了滾水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前後不到半頓飯的功夫,又有四百多名樓煩人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樓煩人終於徹底崩潰,一個個翻身上馬向着北方落荒而逃,至於贏貞公主的車駕,早就被樓煩人拋到了九霄雲外,連小命都保不住了,還管什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