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賢走進書房時,項莊正仔細打量屏風上的漠北地圖,根據烏木崖提供的情報,冒頓的單于庭就在燕然山下,燕然山也就是杭愛山,屬於外蒙古地界,距離江東差不多有四千多裡,縱然是騎兵急行軍,差不多也要走一個月。
“參見大王。”百里賢衝項莊恭恭敬敬一揖。
項莊沒有回頭,只是擺手說道:“子良,你先看案上密信。”
百里賢當即從案上拿起密信,匆匆看完後也是臉色微變,說道:“這個冒頓倒是挺有眼力的,這個時候對河西各部用兵,可正是時候啊。”
項莊聞聲回頭,問百里賢道:“子良,對匈奴你怎麼看?”
百里賢略一沉吟後沉聲說道:“大王,匈奴自去歲從燕、趙、韓地擄去數萬工匠及幾十萬婦孺之後,其於農耕、冶鐵等方面必將迎來一次質的飛躍,不是臣危言悚聽,最多再過十年,匈奴就成會中原各國的心腹之患。”
項莊輕輕頷首,百里賢又跟他想一塊去了。
在華夏曆史上,匈奴最開始並不是中原各國的對手,既便是戰國七雄中實力最爲弱小的燕國,也有餘力將匈奴往北遠逐上千裡,可到了秦末漢初,匈奴卻突然間強大了起來,並且對中原王朝構成了空前的威脅!
究其原因,就是在秦末亂世,匈奴從中原擄走了大量的工匠以及婦孺,這些工匠以及婦孺給匈奴人帶去了先進的農耕技術以及冶鐵技術。使匈奴騎兵用上犀利的鐵製兵器,更使匈奴擁有了城池以及穩定的農業收成。
有了這些,匈奴才如虎添翼,對中原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目光重新回到漠北地圖上,項莊忽然說道:“子良,漢國虛弱,對於匈奴來說的確是對河西用兵的好時機;然而。一旦匈奴大軍傾巢殺奔河西,那麼對於中原各國來說,何嘗不也是個機會?一個徹底打垮匈奴的機會!”
“徹底打垮匈奴?”百里賢愕然道。“大王是說,各國聯合起來對付匈奴?”
百里賢剛剛還在想,匈奴對河西大舉用兵。漢國不可能坐視不理,一旦漢軍大舉馳援河西,則必然會造成潼關、旬關以及漢中的空虛,屆時楚國就可以有所行動,既便無法發動大軍展開決定性的大戰役,至少也可以窺視一下關中或者三川郡。
然而,百里賢卻沒有想到大王竟有意與各國結盟共同對付匈奴,對於這樣的局面,漢國絕對是樂見其成,而且漢國也會是最大的受益者。反倒是楚國,既便最後打垮了匈奴,除了博取一個“盟主”的虛名,恐怕什麼都撈不到。
“爲什麼不?”項莊道,“中原各國之爭。是道統之爭,而匈奴卻是異族,異族跟華夏族之間卻是血統之爭,一旦匈奴入主中原,我們中原各國失去的將是華夏血統,更何況現在匈奴的威脅已然大增。不趁此時打垮匈奴,今後再想打垮它就難了。”
百里賢道:“也對,他日我大楚是必定要統一整個天下的,屆時就會不可避免地要面對匈奴人的威脅,與其到時候面對一個兵強馬壯、甲兵犀利的匈奴,倒真不如現在付出一些可以承受的代價,在匈奴強大起來之前將其徹底打垮。”
“子良所言甚合我意。”項莊點頭道,“那就這麼定了。”
百里賢道:“河西的休屠、渾邪各部只是小部落,但月氏卻是個大部落,控弦之士足有二十萬,匈奴要想平定河西少說也要出動三十萬騎兵,這幾乎就是傾巢而動了,如此一來燕然山下的單于庭必然會守備空虛。”
項莊點了點頭,附和道:“所以,此次征伐漠北兵力不必太多,但必須是騎兵,因爲江東至漠北遙遙四千餘里,又要在一個月內趕到戰場,非騎兵根本不可能做到,而且,還得給每個騎兵配備三匹快馬、一匹騾馬!”
此次遠征漠北,項莊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代價必然會極其慘重!
在中原行軍時,或許還可以從沿途各國得到一些必要的補充,可一旦出了外長城,在大漠風沙之中楚軍就不可能得到任何補給了,而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又居無定所,有時候走上半個月都未必能遇上一個牧民,待軍糧吃完後就只能殺馬充飢了。
而且,長達四千裡的長途急行軍,必然會造成戰馬的大量損失。
但項莊堅持認爲,只要能夠打垮匈奴,只要能夠將匈奴的威脅消滅在萌芽狀態,楚國哪怕損失了所有的戰馬也是值得的。
白墨跟畢書的對弈已經進入了收官階段,前一百手兩人下得都極爲謹慎,每下一手棋都要進行長考,一百手棋竟用了將近三個時辰,不過一百手之後,兩人的節奏突然加快,經常是拈子即落,兩人彷彿都已經是勝券在握了。
站在兩人身後的周冠夫、呼延直看得目不暇接。
白墨、畢書均落子如飛,棋枰上的子數迅速增加,可雙方的形勢非但不見明朗,反而變得越發的複雜了,周冠夫跟呼延對棋道也是略有涉獵,卻根本看不清棋枰上的形勢,更無法分辯出誰佔了上風,誰又落入了下風。
再看兩人表情,白墨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畢書也是神情從容,彷彿已經勝券在握。
但是,無論如何棋局都只可能有一個勝利者!
而且,隨着棋枰上子數越來越多,空位越來越少,周冠夫和呼延都知道,距離出結果已經是越來越近了,想到這裡,兩人的心不禁提了起來,因爲當棋枰上決出勝負之時,也是在場四人分出生死之時。
古人輕生死而重信諾,周冠夫和呼延還真沒想過要毀諾。
周冠夫、呼延的心不可遏止地懸了起來,百步開外,三百天狼衛跟三百驃騎更是劍拔弩張,開始了針尖對麥芒般的對峙,亭子裡的賭局雖然沒有傳開,但天狼衛跟驃騎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又豈能嗅不出亭子裡透出的殺戮氣味?
婁敬、婁義帶着兩千大軍剛出轅門,迎面就遇上了另一彪齊軍。
望着對面攔道的齊軍,婁敬的臉色頃刻間陰沉了下來,婁義更是心中發苦。
陣旗開處,從對面軍陣裡款款走出數十騎來,當先一員大將赫然就是上將軍趙夕,趙夕於馬背上衝婁敬揖了一揖,笑吟吟地道:“國相意欲何往?”
婁敬定了定神,說道:“聽聞楚使畢書正跟漢使白墨在城東三裡亭晤面,本相擔心兩國使節傷及和氣、鬧出人命,則我大齊很擺脫干係,所以未經取得大王虎符,便擅自做主從後軍大營調了兵,準備前去調解。”
“這種小事國相派人知會本將軍一聲就行了,又何必勞動國相您的大駕呢?”趙夕微微一笑,又道,“更何況,據末將所知白墨、畢書正在三裡亭對弈,並未傷及和氣,所以國相大可不必多此一舉了,這便請回吧。”
婁敬心頭嘆息,只好勒馬往回走。
婁義正欲收兵回營時,卻被趙夕喝住:“婁義!”
婁義只好勒馬轉回頭,又向婁敬投去求援的眼神,婁敬卻頭也不回地打馬走了,看到這一幕,婁義的心頓時無限下沉。
趙夕嘿嘿一笑,獰聲說道:“婁義,你未見大王虎符即擅自發兵,罪同謀反,左右還不與我拿下!”趙夕身後的十幾名親兵轟然應喏,又呼喇喇地涌上前來將婁義掀落馬下,又七手八腳地將之捆縛了起來。
秭陵王宮內,項莊和百里賢已經開始確定具體的作戰計劃。
項莊沉聲道:“此次遠征漠北,戰局瞬息萬變,漠北情勢亦是複雜難料,所以兵貴精而不貴多,寡人決意徵發驍騎軍全部,輔以六萬戰馬、兩萬騾馬,再備足兩個月的口糧,交由上將軍親自統率,子良以爲如何?”
百里賢不假思索地道:“上將軍飽讀兵法、諳熟韜略,雖韓信亦有不及,以他爲主將遠征匈奴,可謂是衆望所歸,臣完全贊成。”
項莊想了想,又說道:“不過對付匈奴是大家的事,不能只靠我楚國一家出力,所以漢國也得出動步騎大軍在河西儘可能地牽制住匈奴大軍,韓國、燕國還有趙國也得出動全部的騎兵,配合我大楚驍騎一起征討漠北。”
百里賢道:“此戰若真能打垮匈奴,當以漢國受益最大,所以漢軍應該會全力配合,燕國迫於大王的壓力,多半也會派出騎兵參戰,但趙國和韓國已經背棄我大楚,轉而與漢國結盟,這兩國卻未必會買我大楚的帳。”
項莊不容置疑地道:“那就讓漢王給趙國、韓國施加壓力,寡人就不信,韓、趙兩國在背棄楚國之後,還敢得罪漢國!”
“此事漢王應該不會拒絕。”百里賢想了想,又道,“不過臨淄之事……”
“臨淄之事計劃不變。”項莊大手一揮,不容置疑地道,“匈奴威脅雖大,白墨更是心腹大患,只要有機會,就必須毫不猶豫地剷除白墨!”說此一頓,項莊又扭頭吩咐屈不才,“老屈你馬上給臨淄飛鴿傳書,讓上將軍加緊行動。”
“喏!”屈不才揖了一揖,匆匆領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