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時,忽有親兵匆匆上來稟報:“丞相,隴西塘報!”
“隴西?!”白墨心頭陡然一跳,急伸手從親兵手中接過飛報,匆匆看完之後臉色頓時間變得一片鐵青。
“丞相,怎麼了?”叔孫嬰急道。
“你自己看吧。”白墨嘆了口氣,將塘報遞給了叔孫嬰。
叔孫嬰有些疑惑地接過塘報,看完之後卻跳了起來,失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楚軍怎麼從隴西殺出來?”
難怪叔孫嬰會吃驚,從蜀中到關中自古只有一條道,那就是出金牛道經漢中進關中,可楚軍現在並沒有走這道,而是直接從隴西殺出來了,他們是怎麼過來的?楚軍是如何翻越常年積雪覆蓋的貢嘎山的?又是如何穿越蠻荒大澤的?
叔孫嬰吃驚,白墨何嘗不吃驚?他也壓根沒想到啊。
遂即叔孫嬰又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因爲漢軍主力現在分散在漢中、北地、上郡分別禦敵,關中的守備極爲空虛,楚軍突然從隴西殺出,那咸陽就危險了,當下叔孫嬰便對白墨說道:“丞相,不能再在這裡跟楚國大軍耗下去了,趕緊回師咸陽吧。”
白墨默然,咸陽守備空虛,爲了漢王安危,回師是必然的,不過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回師是極其危險的,一旦畢書率楚國大軍碾壓上來,漢軍就有可能兵敗如山倒,所以,還得考慮一個萬全之策,令楚軍不敢貿然追擊。
沉吟片刻,白墨吩咐叔孫嬰道:“這樣,叔孫將軍你率兩萬精兵悄然出城,於城北二十里外山谷設伏。”
“喏!”白墨轟然應喏。領命去了。
望着叔孫嬰下樓而去的背影。白墨眸子裡卻忽然間掠過了一絲惻然之色,心中喃喃低語道,叔孫將軍。請不要埋怨本相,爲了大漢國,只能犧牲你和兩萬將士了。
桓楚、季布、蕭開、羊駝、丁固、西乞烈等十幾位大將走進中軍大帳時。上將軍畢書早已經頂盔貫甲跪坐在首席上了。
“請王劍。”待衆將入帳,畢書跪坐起身遙向東方作揖。
親軍校尉鐵牛便抱着項莊賜下的王劍昂然進入了大帳,衆將便齊齊惻目。
“諸位。”待鐵牛抱着王劍在自己身後站定,畢書才環視帳中一圈,說道,“本將軍剛剛接到斥候飛報,漢相白墨已經率領大軍撤離上庸,以本將軍猜測,必是其餘九路大軍中的某一路或幾部攻入關中。以致咸陽震動,所以白墨纔會回師自救。”
帳中衆將頓時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尤其是桓楚、季布、蕭開等軍中老將。更是神情激動。因爲他們很清楚,伐漢之戰恐怕是他們這一輩子所能參加的最後一戰了。若是這次還是撈不着仗打,那就基本不可能再斬立什麼功勞了。
當下桓楚大步上前,厲聲道:“那還有啥好說的,趕緊追呀!”
“桓老將軍所言極是。”畢書欣然點頭,又從案上抄起兩枚令箭喝道,“桓楚,季布兩位老將軍聽令!”
桓楚和季布應聲上前,齊齊拱手作揖道:“末將在!”
畢書將兩枚令箭分別扔給桓楚和季布,朗聲道:“本將軍命令你們各率本部五千甲兵連夜追殺漢軍,不得有誤。”
西乞烈、丁固聞言愕然。
“喏!”桓楚、季布卻是轟然應喏,領命去了。
待兩員老將離去,畢書又抄起兩枝令箭,喝道:“蕭開、羊駝。”
蕭開、羊駝應聲上前,拱手作揖道:“末將在。”
畢書向兩人扔出令箭,喝道:“率本部五千甲兵,負責接應。”
“喏!”蕭開、羊駝轟然應喏,也領命去了。
猶豫了片刻,西乞烈還是忍不住上前問道:“上將軍,只派兩位老將軍率一萬甲兵去追殺漢軍,兵力是不是太過單薄了?萬一漢軍留了伏兵斷後,末將擔心兩位老將軍會遭受不測哪,蕭開、羊駝也是兵少……”
“西乞烈!”畢書蹙了蹙眉,冷冷地道,“該如何用兵,還用得着你來教本將軍嗎?”
“不敢,不敢,末將絕無冒犯上將軍之意。”西乞烈唯唯喏喏地退了下去。
三天後,白墨率漢軍主力退至子午谷口。
大軍剛在子午谷口駐紮下來,便有飛馬來報,說是叔孫嬰在上庸城北二十里的山谷中大敗楚軍追兵,斬首三千餘級,叔孫嬰甚至還陣斬了楚國兩員宿年老將,桓楚以及季布,前來接應的蕭開、羊駝也被叔孫嬰殺得大敗。
望着軍士呈送上來的桓楚、季布的首級,白墨一時間有些恍惚。
留叔孫嬰及兩萬甲兵斷後,原本只是白墨佈下的一枚棄子,本意只是想要拖延一下楚軍的追擊速度而已,卻不曾這枚棄子竟連續大敗楚軍,還斬殺了楚國兩員功勳老將?這又是怎麼回事,自己那個師弟怎麼突然間變得不會用兵了?
從南鄭趕來子午谷匯合的老將軍酈商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惑然道:“怪哉,叔孫嬰雖說驍勇善戰,卻也不可能強過畢書去,畢書連齊王韓信都能夠一戰而敗,這次卻怎麼在叔孫嬰手下連連失手?這似乎不合常理呀?”
白墨卻似乎有些明白了,嘆息道:“本相似乎有些明白了。”
“哦,丞相知道箇中原因?”酈商好奇地道,“卻不知爲何?”
白墨搖了搖頭,喟然說道:“本相那師弟,已經在爲自己找退路了。”說罷,白墨又吩咐酈商道,“酈老將軍,可令大軍放心入谷,我那師弟不會追上來了,至少不會那麼快就追上來,你我大可以從容進谷、馳援咸陽。”
然而,白墨話音方落,便有快馬沿着子午谷小道疾馳而出,遠遠看見白墨,馬背上的騎士已經飛身下馬、連滾帶爬來到了白墨跟前,跪地泣聲嚎泣道:“丞相,丞相,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楚軍已然兵臨咸陽城下,大王命你趕緊回師救援,要快……”
“什麼?楚軍已經兵敗咸陽城下了?!”酈商聞言頓時大吃一驚,不能吧?
白墨也是驚得臉色發白,急問令騎道:“知不知道是哪路楚軍,有多少兵力?”
令騎顫聲道:“丞相,有兩路楚國大軍從東西兩個方向同時兵臨咸陽城下,確切兵力不詳,但是至少也有五六萬大軍。”
“什麼?東西兩路大軍?!”白墨聞言凜然。
隴西這一路楚軍白墨沒有預料到,但是他有心理準備,因爲白墨很清楚,翻山越嶺從隴西殺過來的楚軍兵力絕對不會有太多,最多也就三五千人,所以既便殺至咸陽城下,也不會構成太大的威脅,頂多就是放棄漢中、徹底退守關中罷了。
但是,東邊也有楚軍進關那就大大出乎了白墨預料了。
難道是冠軍侯把守的潼關被攻破了?高初大軍已經進關?若是高初大軍進了關,那咸陽必定是完了,自己回不回去救已經沒太大的意義了,因爲潼關一旦失守,從洛陽到咸陽就再無險可守,楚國大軍以及糧草輜重就能源源不斷進關,這仗已經沒法打了。
定了定神,白墨懷着最後一絲希冀,詢問令騎道:“可曾看清兩路楚軍旗號?”
令騎點頭,喘息着道:“在突圍途中,末將曾遭東路楚軍追殺,隨行保護的數十騎御林衛全數戰死,僅末將一人僥倖突出重圍,混戰之中,末將隱隱看到楚軍的中軍大纛上繡着的好像是個項字,應該是楚太子項政的大軍。”
“項政?竟然是項政?!”白墨略略放心之餘,又不禁長嘆了口氣。
讓白墨略爲放心的是,無論是從隴西殺出的偏師,還是項政渡河而擊的大軍,都是懸師而擊的孤軍,只要漢王能夠守住咸陽,待自己大軍回師,這兩路楚軍就必敗無疑,但是令白墨嘆息的是,項莊已經夠難纏了,不想連他的兒子都如此厲害。
“楚太子項政?!”望着城外黑壓壓的楚軍甲兵,漢王劉恆臉色煞白。
老將軍梅鋗顫巍巍地步入城樓,喘息着道:“不止楚太子項政,還有世子項治,從隴西殺出來的楚軍主將不是別人,就是楚國先君項羽的繼子項治!”
“項政?項治?!”劉恆的臉色越發難堪,顫聲道,“老將軍,這便如何是好?”
“大王不要慌。”梅鋗擺了擺手,沉聲道,“派去漢中求援的令騎已然突圍,丞相不日便可率軍回援了。”
劉恆憂心沖沖地道:“從上庸到咸陽好幾百裡,丞相趕得及麼?”
梅鋗道:“大王放心,咸陽城中尚有兩千御林,臣又緊急募集了五千勳戚子弟以及家奴壯丁,咸陽城又溝深牆高,楚軍急切間斷然打不進來。”
話音未落,北門方向突然響起了山崩海嘯般的殺伐聲。
劉恆大驚,急詢問梅鋗道:“老將軍,怎麼回事,北門出什麼事了?”
梅鋗對此也是懵然不知,君臣倆正相對惶然時,忽有渾身浴血的漢軍小校飛馬馳至城樓下,又匆匆奔上城頭跪地慘然稟報道:“大王,不好了,司馬仲、司馬季兄弟反水,引着五百家丁打開了北門甕城,楚國大軍已經破城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