碭郡,大梁。
碭郡長扈輒全裝慣帶,正在親兵的簇擁下巡視城防。
大梁曾是大魏國都,城高溝深,人口衆多,不過,自從彭越當上魏國相國之後,便把都城遷到了他的老巢定陶,所以現在,大梁在樑國的地位已有所下降,但既便是這樣,大梁也絕對是中原地區首屈一指的大都邑。
至於碭郡長扈輒,則是跟隨彭越從鉅野澤起兵的心腹舊將之一,雖然能力平平,卻深得彭越信任,漢王劉邦傳檄天下,邀約各路諸侯共擊項羽,彭越拗不過面子不得不去,卻獨獨留下扈輒駐守大梁,由此足見彭越對他的信任。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再把眼睛瞪大些!”扈輒一邊按劍巡視,一邊喝道,“一旦發現賊兵蹤影,即刻來報!”
“諾!”城頭上的守軍紛紛應諾。
扈輒來回巡視了兩遍,這才放心地下城回衙署去了。
最近這幾天,碭郡還真有些風聲鶴戾的味道,陳留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隊率,好像叫什麼龐玉,竟然冒充故魏名將龐涓後人,卻偏偏還有人相信,這個膽大包天的逆賊,竟然殺了陳留令,而且短短几天便接連攻下了陳留、雍丘兩縣,據說都已經糾集起上萬人了!
還有西邊的曲遇邑,原本就有楚軍餘孽在活動,現在,這些楚軍餘孽的活動就更是猖多獗了,不過扈輒再不滿,現在也絕不敢引兵去攻打,他要真帶着大軍離開了大梁,沒準南邊那個叫什麼龐玉的小子就該趁虛來攻打大梁了!
更讓扈輒提心吊膽的是,大梁城內似乎也有了不穩的跡象。
敖倉失守,滎陽、廣武、成皋、京邑、索邑五座護城失守這麼大的事,想封鎖消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大梁城內的豪強世族大多都已經知道了真相,這其中,有不少豪強世族是受過樑王排擠的,這批人隨時都可能跳出來搗亂!
扈輒雖然能力平平,卻也終究跟着彭越打了這麼多年仗,知道里應外合很可怕,因此他打算把這個不穩定因素及早清除掉,他甚至已經擬訂好計劃,準備今晚就動手將這批可能對自己不利的豪強世族連根剷除!
不過,扈輒纔剛下城樓,便有門下小吏倉皇前來報告道:“大人,不好了,公輸、南宮等幾個氏族起兵造反了,公輸盤、南宮累已經帶着幾百門客殺進衙署,正四處殺人放火,大人你還是趕緊去軍營暫避吧!”
“你說什麼?”扈輒聞言大驚。
扈輒不能不吃驚,他這邊纔剛剛計劃好,不想那邊就搶先發動了?這些個豪強世族,還真是不能小覷啊!
正吃驚呢,城外陡然也響起了山崩海嘯般的吶喊聲。
旋即城頭上的大梁守軍也騷動了起來,一個小校從女牆上探出頭來,滿臉驚恐地衝扈輒高喊道:“大人,不好了,賊兵殺過來了!”
“你你你,你說什麼?”扈輒越發吃驚道,“賊兵?!”
話猶未落,又有小校騎着快馬飛奔而來,人未至,淒厲的長嚎聲已經傳了過來:“大人,禍事了,公輸盤帶着門客打開了西門,幾千賊兵已經殺進城了,大人,大梁丟了,大梁城已經丟了……”
“啊?!”扈輒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當下就傻了。
“大人,此地不可久留,走,趕緊走!”還是扈輒身後的親兵隊率機靈,當即帶着十幾名親兵搶上前來,又護着扈輒殺出東門,投定陶去了。
三川郡,虎牢關。
呂澤已經將他的衙署從洛陽前移到了虎牢關!
虎牢關是洛陽東部的屏障,更是三川郡的門戶,地理位置極爲重要,儘管虎牢關原本就有兩千精兵駐守,可呂澤卻還是感到不放心,又從洛陽帶了五千精兵前來充實虎牢關的關防,事到如今,呂澤已經不想憑一己之力平定魏地叛亂了。
雖說劉邦給三川郡留下了萬餘精兵,但相比賊兵,這點兵力還是太少了。
現在,呂澤已經不想收復樑地,只要能夠守住虎牢關,守住三川門戶就行!
三川郡可是關中平原的東部屏障,因爲洛陽背後是函谷關,一旦叛軍攻陷洛陽,再向西攻陷了函谷關,那麼關中根基就保不住了!既便劉邦迅速回師,關中也勢必會遭到極大的破壞,那樣的話,短時間內關中平原是別想恢復元氣了。
尤其讓呂澤擔心的是,現在關中的守備極爲空虛,僅僅只有兩萬老弱!
所以,能不能守住虎牢關,就成爲能否守住三川郡跟關中的先決條件了!
所以,呂澤毫不猶豫地把他的衙署前移到了虎牢關,爲了激勵士氣,他更擺出了一副與虎牢關共存亡的架勢。
不得不說,呂澤還是很有眼力跟能力的。
不過,其餘碭郡、陳郡、東郡、穎川郡的郡長就沒有呂澤那份眼力跟能力了,短短不到五天時間,各種各樣的噩耗便連續不斷地傳到了虎牢關!
呂澤設在虎牢關的衙署大廳裡,靠北的屏風上已經懸掛起魏地的地圖,呂澤跟他的十幾個幕僚、部將正圍着地圖輕聲議論,地圖上的整個魏地五十餘城,已經有將近一半都被塗成了黑色,這些城池都是確定已被叛軍攻陷了的。
遍地狼煙,放眼望去,整個魏地真可謂是遍地狼煙了!
“報……”又有門下小吏倉皇入內,跪地稟道,“大人,大梁失守!”
話音方落,大廳裡頓時一片譁然。
“啊?!大梁也失守了?”
“天哪,這可如何是好?”
“簡直不敢相信,賊兵竟如此勢大!”
“不知道漢王、樑王什麼時候才能回師?”
“是啊,漢王大軍若再不殺回來,整個魏地都要失守了,到時候,賊兵必定會趁勢前來攻打虎牢關,虎牢關雖然是天下雄關,可我們畢竟只有七千精兵,未必就守得住啊,一旦虎牢關失守,後果將不堪設想哪!”
呂澤卻是一聲未吭,只是拿着黑炭走到了地圖前,又用力將大梁城塗成了黑色,大梁是敖倉周邊四郡第一個失守的郡治,同時也是魏地首屈一指的雄城大邑,大梁的失守,足以說明賊兵的氣焰已經相當囂張了!
門下幕僚和部將竊竊私語,呂澤卻始終沒有多說什麼。
好半晌後,呂澤才沉聲道:“傳令,加派斥侯細作,再探!”
敖倉,項莊在尉繚、武涉的陪同下緩緩登上了城頭。
站在城頭上居高臨下望去,只見敖山下已經搭起了密密麻麻的木屋茅舍,中間更有難以計算的破布帳篷,在這些木屋茅舍、破布帳篷的東部邊緣,則是一排整齊的粥棚,四五百口大鐵釜已經支起,正日夜不停地熬粥,而且是插筷而不倒的稠粥。
短短不到五天時間,在敖倉之粟的吸引下,不僅前幾天潰散的五萬饑民去而復返,更有數以十萬計的饑民蜂擁而至,儘管沒有人統計過,事實上也無法進行統計,但是根據項莊的目測,眼下聚集在敖倉外的饑民已經超過了五十萬!
這五十萬饑民自然以老幼婦孺居多,不過,壯丁也不是沒有!
這壯丁就像是毛竹林裡的竹筍,前面的人已經挖過一遍了,後面的人再去挖,也還是能夠找到一些的,也許份量少些,質量差些,但好歹也還是有!不過,在項莊眼裡,這些壯丁也同樣是累贅,至少在楚軍沒有根基之前,絕對是累贅!
默默地看了半晌,項莊忽然問武涉道:“先生,敖倉還剩下多少糧食?”
武涉便嘆了口氣,憂心沖沖地道:“稟上將軍,敖倉之粟也不多了,如果僅僅只是現有的這幾十萬饑民,差不多可以吃半年,可問題是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多的饑民蜂擁而來,所以在下擔心,敖倉之粟很可能撐不過兩個月了!”
“兩個月麼?”尉繚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項莊又道:“先生,我軍的乾糧應該炒好了吧?”
“我軍的軍糧已經炒好!”武涉忙道,“總共裝了五百多騾馬!”
項莊點了點頭,忽然回頭望着尉繚,說道“軍師,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是呀,差不多是該走了。”尉繚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是該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