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村。”阿沁看着石碑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完,隨後有些失望地嘟囔道:
“原來只是個村子啊……”
在她對南陸有限的認知中,一個村子裡是不會有什麼酒樓客棧的,更不會有珍饈美饌,軟臥牀榻了。
邢傲不知是寬慰她還是純粹尋她的開心,笑道:
“阿沁,看開點,這條路我也算來往過幾次了,可第一次見到有瓦片的屋頂,搞不好這個村子是有谷州少有的富庶之地,可以借一兩間屋子給我們投宿呢。”
阿沁氣鼓鼓地回道:
“什麼富庶之地,你們就會吹牛。以前我們寧州有個叫巴木勒的奴隸販子,經常到你們南陸來,在他嘴裡你們南陸可是遍地都是黃金。可走了這麼多天,也就那荊齒城還算得上像樣。”
“荊齒城也將不復往日了,那個小破城,也就是靠着南北通商發展了起來。鐵勒這一翻臉,海禁肯定不知道哪天才會有的解除,更何況……”
邢傲正想接着說下去,卻見阿沁的臉色有些不對,便趕緊閉上了嘴。
阿沁自是因聽到了鐵勒二字,心中的怨怒、仇恨、痛快都一時全涌了出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稍稍平復,但還是咬着牙說道:
“鐵勒就是一羣翻着白眼的狼崽子!這回只要南陸皇帝能助我報仇,哪怕是要我阿沁這條命也可以!”
楚回看到氣氛越來越不對,只好上前打起圓場,說着些“稍安勿躁”“不急於一時”之類的安撫的話。
然而,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了的一聲:
“你們是誰?”
聲音陰森、低沉,在暗夜之中聽起來彷彿是鬼差在勾魂一般,嚇得三人同時閉上了嘴。
楚回回頭望去,來時經過的田野和農田已經完全被淹沒在黑暗之中,再向前看,只有那一條通往村裡的路再星火下依稀可見,卻不見一個人影。
“啊!”阿沁忽然一聲尖叫,手指向那個刻着村名的石碑。
邢傲和楚回順着阿沁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猛然間發現,石碑旁邊多了一個佝僂着身軀的人影!
那人影一動不動,但面朝的方向,卻正是楚回一行三人。
邢傲自恃不畏鬼神,正色朝那黑影吼了一句:
“來者何人?!不要裝神弄鬼!”
那人影晃了晃,向前走了兩步,卻不開口。
шωш ⊙т tκa n ⊙¢○
邢傲將手握在了刀柄上,又喊了一聲:
“再不回話,我就要拔刀了!”
黑影停步不前,終於又開口,語氣卻沒有了剛開始的那種陰森詭異,變得木訥而呆板:
“刀?我也有……砍柴用的……”
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邢傲見多說無益,便準備到那裝神弄鬼的人面前一探究竟。
誰知剛往前走兩步,那個黑影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溜煙又退到了石碑旁,狼狽之相可不像是鬼魂作祟,那顯然是個活人。
“你們……你們……你們別過來,明明是我先問的你們是誰,你們爲什麼要反問我?”
邢傲剛要開口,卻又被那人打斷:
“好!我……我就先告訴你們,我叫牛昌安,家中排行老二,村裡人都叫我牛二,今天輪到我值守村口。好了,我說完了,輪……輪到你們了!”
三人同時舒了口氣,原來是這牛家村的村民啊!
邢傲準備開口,卻被楚回攔住,看樣子是怕他又驚了這個牛二。
楚迴向前一步,朗聲道:
“小兄弟,我們三人是趕路的,誤了腳程,能否借塊寶地,給我們三人投宿一晚。”
“寶地……投宿……什麼意思?”
“哎呀,我來說。”阿沁此時也驚魂已定,搶着說道:“就是我們,我們三個人,想要借你們幾間空屋子住一晚,行不行?”
“借屋子……”牛二仍躲在石碑旁邊嘟囔着。
阿沁忍不住又喊道:
“不白借,給你錢!”
牛二急忙回話: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錢,我家沒有空的屋子了。”
不知是不是因爲突然和姑娘說話,牛二的言語間透出了一股羞澀,三人這才發現,嚇了他們這麼一大跳的,不過就是個愣頭傻小子。
“那不知,村裡是否有其他人家可以借宿。”楚回又接着問。
牛二這回很篤定地答道:
“有!我二叔家上個月就空出來了,有三四間屋子,他們家沒有兒子,最後還是我送他上的山,房子現在沒人住,可以借給你們。”
“那太好了,快帶我們去吧!”阿沁說着就動身往前走。
楚迴心裡卻有些隱隱感覺不妥,那牛二說送他二叔上山,應該是隱晦地表示給他二叔操辦喪事的意思。
不過,他也說了,已經上月的事了,過了這麼久,也沒那麼多好避諱的了。
楚回想到這兒,也和邢傲一起跟了上去。
走到近處,三人才發現,那牛二真就是個木頭木腦的愣小夥。
二十來歲年紀的樣子,光禿禿的腦袋上只留着個揪揪,大臉盤子上斑斑點點,黝黑的皮膚,厚厚的嘴脣,一雙小眼睛,有些膽怯地看着牽馬走到他面前的三個人。
楚回看他還傻愣愣地站着,便拱手施禮道:
“有勞小兄弟帶路了。”
牛二見楚回擡手,又被嚇了一跳,但見他只是擺了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姿勢,並不像是要攻擊自己的樣子,好一會兒纔敢走上前去,朝三人揮了揮手,悶聲悶氣地說道:
“跟……跟我來吧。”
三人隨着牛二進村,此時剛剛入夜,但村中的屋舍裡卻沒有幾間點着燭火,好在月華初上,屋舍間的石板路被照得通亮。
三人環顧四周,只見這牛家村的房屋排序縝密,皆用的是白牆黑瓦所砌,每戶人家都有三兩間矮房,一宅小院,雖談不上豪奢,但實在是和傳聞中窮得沒有片瓦遮頭的有谷州大相徑庭。
沒走多遠,牛二在一戶人家院門前停下,拉開門栓,指着裡面說道:
“這是我二叔家,裡面正好有三間屋子,就是沒有被褥,我家裡也沒那麼多,我再去借兩牀。”
楚回忙道:
“不用麻煩,我們就暫住一晚,和衣而睡便行。”
牛二又摸了摸腦袋,不懂楚回再說什麼。
阿沁搶着說道:
“他就是說,我們穿着外衣睡覺,不麻煩你啦!對了,小哥,你家有熱乎的吃的嗎?”
牛二臉上露出一絲爲難,撇過臉避開阿沁的目光,小聲說:
“我們村晚上不讓生火的……明早,明早我給你們送吃的來。”
邢傲笑道:
“小兄弟,別聽她的,我們帶了乾糧,時候不早了,你是不是還要去村口值夜?”
牛二一拍光禿禿的腦門,趕忙要走。
此時夜空中又傳來了老鴰淒厲的叫聲,阿沁擡頭尋了尋卻沒找到半隻鳥影,氣鼓鼓地罵道:
“這黑鴰子真煩人!一路上盡聽它們鬼叫!”
這老鴰在南陸被稱老鴰,在北陸被稱黑鴰子,也有叫烏鴉的,因爲好吃腐肉且叫聲難聽,是最不討喜的鳥類之一。
已經跑出去幾步的牛二卻突然回頭,朝着阿沁那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幽幽說了一句:
“噓……不要亂說,那是神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