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城門免戰高掛,並不迎擊羌軍。
城內,魯瑞安、劉羽等人都在忙於精選最後一天留給寧王守城的兵士,而劉羽、秦放等人則更兼要整頓行裝準備深夜出發。
傍晚,柴文展吃過晚飯正準備去中軍帥堂,卻不想一掀簾門正看見秦放滿臉難色地在門口徘徊,微一愣怔,隨即瞥見不遠處淚水漣漣的小芸,心下了然。
秦放見他出來,反倒旋身欲走,卻終於在擡眸看見那楚楚的淚人兒之後輕嘆了一聲,硬着頭皮迴轉過來,一向豪爽不羈的漢子此刻卻只是使勁地搓着雙手不知該從何說起。
“秦護軍如果信得過,不妨將心愛之人託付於柴某。”柴文展倒是先開了口。
秦放尷尬地一笑:“柴將軍言重了,秦放並非不相信將軍,只是激戰在即,這些兒女私事還要牽絆煩擾,秦某實在是慚愧難安。”
柴文展微笑道:“營妓身份卑微,城破之日必然會被棄之不顧,秦護軍有情有意,柴某感佩之至,何來牽絆煩擾之說?但能略盡綿薄成人之美柴某不勝榮幸。”
小芸忽然跑上幾步,抱着秦放的胳膊道:“秦大哥,不要丟下我,帶我走吧,我一定不會拖累你的!”
秦放皺眉道:“五天之內要日夜兼程,如何能帶得了你?”
“風兒姐姐和蕊兒姐姐不是也跟着……”小芸咬脣低聲道。
秦放臉色一沉道:“我早就說過我不是寧王,沒有那麼大的權勢周全於你。”
小芸惶然垂淚抽噎:“小芸不是這個意思,小芸只想和秦大哥一起,生也罷死也罷,都在一起……”說着已是嗚嗚咽咽語不成調。
秦放的陰霾頓時化作滿臉無奈,慌亂地伸出手掌想爲她抹乾淚水,奈何淚珠如斷線般從大大的眼眸中源源滾落,竟大有越擦越多之勢,終於敗餒地停下手,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好了好了,我錯怪你了還不成?別哭了,讓人家看見成什麼樣子?”
小芸依在他寬闊的胸懷,依舊啜泣不已。
秦放只得捺下性子道:“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送死,不過是一兩個月的時間不能見面,幹嗎弄得好象哭喪一樣。”
小芸抽抽搭搭地道:“小芸只想和秦大哥一起……
”
秦放挫敗地一翻虎眸——怎麼說了半天又繞回原地!
正無措間,站在一旁笑覷的柴文展終於大發慈悲地上前一步道:“小芸姑娘,風兒和蕊兒都是王爺的人,又有王爺的鈞令,纔不得不帶上她們行軍,路途遙遠時間緊迫,要照顧兩個弱女子已屬不易,秦護軍若非萬不得已也決不忍將姑娘轉託他人,姑娘若信得過柴某,就暫且忍耐這一個月的光景,待到報捷奏凱之日自然得以重逢再聚。”
“可是,”小芸垂首咬了咬脣小聲道:“她們兩個難道就不會拖慢軍隊行程嗎?”
柴文展笑笑道:“若因她們耽誤行軍,自有王爺擔承,但若因姑娘你而耽擱時間,難道要秦護軍來爲你承擔罪責?貽誤軍機乃是不赦的死罪,姑娘心裡只怕也不願因一時的不捨而令他冒死涉險吧?”
悄覷了一眼身邊正自糾結撫髭的人,小芸終於輕輕點首道:“小芸明白,只是要煩勞柴將軍辛苦。”
柴文展頷首道:“姑娘不必客氣。”
秦放正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卻被小芸含羞伸出一雙纖細的手臂環住腰道:“秦大哥,小芸不能在身邊伺候,你要多加保重,一定……一定要平安回來,小芸會一直等着你……”語聲哽咽。
爲那繾綣的柔情所動,虎眸中亦漾起不捨,深摟她在懷,秦放故作輕鬆地笑道:“回不來也沒關係,你正好可以回去找你的志羣哥哥。”
“秦大哥……”驀然擡起的大眼睛裡已噙滿了淚水,小芸委屈地撇着小嘴。
“我……我什麼也沒說。”秦放忽然放開雙臂投降着道,轉身逃也似地消失在暮靄之中。
柴文展含笑地看着略有些狼狽的身影:縱有百鍊鋼,難敵繞指柔,秦放這樣的男人,刀山火海之前絕不會皺一皺眉頭,惟獨女人的淚水,是他永遠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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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雪紛飛,簌簌如竊語,似在傾訴着離人別緒。
子夜的帥堂中仍然燈火通明,劉珩和魯瑞安對着城防圖低聲商議着兵員調配的細節。
“報!”一個親衛在門外高聲道
。
劉珩雙眉微蹙,目光依舊深鎖在城防圖上,只沉聲道:“說。”
“啓稟王爺,羽護軍及秦護軍的人馬已整裝待發,聽候鈞令。”
他依舊不擡眸:“傳令啓程。”
“是。”那親衛應命,卻躊躇着並未離去。
“還有何事?”倒是魯瑞安擡首看見了那親衛。
“這……”猶豫了一下,親衛終於還是說道:“羽護軍吩咐小的問王爺一聲,是否要和風兒姑娘道個別。”
魯瑞安低眸,只見劉珩緩緩將目光從案上的圖紙移開,望向門外細雪翩躚的夜色,忽然長身站起,卻終於沒有挪動腳步,又慢慢地坐回交椅,一字一頓道:“不必了,叫他們即刻動身。”
“是。”親衛轉身離去,沒走兩步,便聽劉珩低喚道:“回來!”忙再轉回門前。
失神片刻,劉珩終於沉沉地道:“你去告訴她們兩個,就說本王的命令:隨軍疾行,一切要就簡而安,萬事應服從主帥安排,若有恣意妄爲延誤軍機之舉,本王同樣會嚴懲不貸。”艱難地揮手道:“去吧。”
“是。”親衛應命,逡巡了一刻,才轉身離去。
目光依舊回落到桌上的圖紙,劉珩卻紛亂到看不進一個字,滿眼都是溫淡的身影,一隻手悄悄探入懷中,握住那個彷彿帶着熾熱體溫的金燕剪柳,昨夜的那雙春水又映入心田,那樣的溫度,那樣的波瀾,甜暖心頭,笑意不由蔓延出脣角。
“王爺何不去送送她們?”魯瑞安輕聲道。
努力搖了搖頭,似欲甩開心中的纏綿:“過幾天就能再見,又何必如此矯揉?”劉珩抱歉地含笑擡眸道:“只是被這麼一攪,剛纔跟大哥說到哪裡卻是不記得了。”
魯瑞安無聲一嘆,只得與他再次埋首於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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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寄語:
忽然想起所謂“滷水點豆腐”之說,小芸和秦放、風兒對劉珩,我想說,兩個人之間的制與被制,真的和性格分不開。
離別之際這站起與坐下之間,喚回和揮退之中,又有着多少艱難歷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