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因爲你視死如歸,不爲五斗米折腰?”楊柳風溫淡的眸微笑着望定那個倔強的少年。
劉羽不答,但是眸中卻已流露出傲然——不錯,他是皇室後裔從生到死都高貴無比,絕不會向任何人屈服。
“不怕死很勇敢麼?你錯了,人生在世,活着纔是最艱難最需要勇氣的,死卻不過是最簡單的一件事。”楊柳風注視着他空洞的眸笑了笑,接着道:“就像現在,只要你繼續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死,但不過,你以爲你這樣死了就能求仁得仁求義得義麼?”
她幽淡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殘酷:“你錯了,無論你從前怎麼尊貴,但是你現在不過是一個白吃白混的無賴,死了,也依舊是一個無賴,沒有人會讚揚你的高風亮節,沒有人會相信你是捨生取義,因爲你的生命從此而終,結束於一個卑賤的終點,所以,在這個世界你永遠沒有機會翻盤,愛你的人會以此爲痛,恨你的人會以此爲樂。”
滿意地捕捉到他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惶,她緩緩地接着道:“所以死才容易,因爲從你死的那一刻起,你的命運就再也無法被改寫。一個人一輩子是高貴還是低賤不是看他生在怎樣的襁褓裡,而是看他葬在怎樣的墓穴裡。”
看着他眸中閃爍的沉思,楊柳風忽然別過臉去盯着地上被踢翻的木桶和扁擔悠悠地道:“你可知道爲什麼扁擔都要用竹子做而不是用金絲楠或者黃花梨這些上好的木頭做麼?”
察覺到他眸中閃過的一絲疑問,楊柳風接着道:“那是因爲只有竹子的韌性最好,雖然它出身並不高貴,但卻懂得何時彎曲何時挺拔,再重的擔子也壓不斷它,而那些高貴的木料,卻缺乏這可貴的彈性,稍有些壓力就都折斷了。”低笑一聲:“再卑賤的竹扁擔只要是完好的,那麼就是一個有用的器具,而再高貴的木材,若是折斷了,也不過是一
堆廢物而已。”
心頭忽然似在夏夜的悶窒中被一襲涼風拂過,空洞絕望的眸漸漸清澈明朗起來,劉羽喃喃地道:“再高貴的木材,若是折斷了,也不過是一堆廢物而已……”
欣然頷首,楊柳風再次溫柔地替他擦拭臉上的血漬,柔聲道:“人生如戰場,你該不會跌倒一次就想做可恥的逃兵吧?爲什麼不像竹子一樣,壓得越重彎得越深反彈得就越有力,讓所有的人都看見,你不會被打倒,用自己的力量來證明自己,而不是依附於任何人。”
已不再拒絕她的動作,劉羽的眸子中彷彿閃爍着某種亮亮的光芒。
楊柳風起身重新濡溼手巾再絞乾,回過來憐愛地再次替他擦了擦臉,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遞過去:“這裡是化瘀的藥酒,今晚揉上,明天起來就不那麼疼了,如果你還是一個男人,就該重新站起來,勇敢地承擔起自己應負的責任。”
小小的瓷瓶盈盈一握,彷彿還帶着淺淡的體溫,就是那麼一點點若有似無的溫度,卻給劉羽本已冰冷絕望的心帶來一絲希望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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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後院傳來鴇母駭人心魂的一聲尖叫。
楊柳風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已向樓下走去,蕊兒急忙拽着道:“姑娘好歹吃完了飯再去吧。”
楊柳風推開她的手徑自走去:“吃不下了,我去看看。”
雖只是春天,晌午的陽光卻已十分熱烈。
一個蹣跚的人影跌跌沖沖地沿着園中的小徑艱難地走着,前後兩個劇烈搖動的水桶中不時晃出清水濺溼了青石小徑。
赤*裸的上身斑斑瘀紫猶在,肩背處的皮肉卻已被扁擔的邊緣磨破了。
鴇母正跟在後
面一手叉腰,一手怒指着他破口大罵。
“媽媽,這大日頭底下,跟誰慪氣呢?”一個溫溫淡淡的聲音緩緩傳來。
搖晃着的背影陡然努力地挺直。
見到楊柳風,鴇母的氣才稍稍緩了緩,指着劉羽的背影道:“風兒你來得正好,你看看,你看看!一個早上,連一缸水都沒打滿!你再看看這地上,溼成這樣,晚上客人來還怎麼走路!?”
微微一笑,楊柳風安撫地輕輕替她順着氣:“媽媽消消氣,爲這麼個小事不值得發火。”
依舊是氣哼哼的鴇母道:“我看他就是不想好好幹,在這裡混吃混喝來了!”
楊柳風耐心地柔聲道:“他畢竟是剛上手,有道是熟能生巧,過兩天就好了,媽媽每天要操心那麼多大事情,些須小事就交給風兒代勞吧。”
鴇母這才略略平下氣來道:“那你認真地調教着他,若是還不好好幹活,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只聽“咕咚”一聲,那邊挑水的人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兩桶水險些翻倒,雖然勉強扶住了,但已各自撒了小半桶。
鴇母這裡眉毛方自一豎,楊柳風已向蕊兒遞了個眼色,笑着道:“還不快扶媽媽回去,這大日頭的,仔細曬着了。”
蕊兒乖巧地連哄帶騙半推半拽地陪着鴇母向花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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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寄語:
活着,微笑,勇敢。
生命只是一個過程,有旖旎的粉紅,有輕快的鵝黃,又如何能缺少憂鬱的深藍和悲傷的淺灰?
痛苦或者歡樂,只是用來豐富人生的色彩,酸甜或者苦辣,只是讓我們不要錯過人生的百味。
豐滿的人生纔不遺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