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昏到三更,一碗湯藥,熱了涼,涼了熱,已不知費了幾番周折。
只爲說了一句:“王爺特地令人按照方子選了最好的藥材送過來。”蕊兒被劉羽凌厲的眼神嚇得半晌不敢再說話。
而楊柳風卻任憑二人磨破嘴皮,始終不肯服藥。
勸也罷,哄也罷,軟硬的招數都使盡了,她卻依舊背過身去面向牀裡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血帕。
眼看着熱好的藥又漸漸轉涼,蕊兒也只有暗自發急的分,劉羽卻是悵望着不時輕咳的背影若有所思。
燈影驟然一暗,寧王劉珩已出現在樓梯口。
“王爺。”蕊兒忙上前行禮。
目光一刻不離地專注在榻上的身影,劉珩只揮手示意二人離開。
蕊兒垂首下樓。
劉羽卻在與他擦肩的時候幾不可聞地低語道:“我在院門等你。”
劉珩面無表情地一步步向牀榻走去,看不出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本王聽說你不肯服用王府送來的藥。”陰寒的嗓音中卻似帶着一絲晦澀。
楊柳風依舊靜靜地揹着身,沒有任何反應。
他箭步欺坐至牀前,手臂輕舒已將她箍入懷中,垂首,只見一汪春水早就結成萬丈寒冰。
端過藥碗,劉珩語音沉沉地道:“現在局勢緊迫微妙,本王沒有太多的時間與你空耗,只最後問一句:這藥你喝還是不喝?”
沒有回答,只有一雙幽寂空洞的寒眸和緊抿着的蒼白微裂的嘴脣。
清冷一笑,劉珩緩緩地道:“好,很好,既然你不願意自己喝,那本王就幫你喝。”言罷,擡手喝入一口藥汁,放下碗,猛地扼住她的下顎,呼吸間,熾熱的脣已經覆上,強行撬開她的牙關,一股濃苦的液體已經涓涓而入。
掙扎,在他強悍的挾制下毫無用處,只能任憑他一口口將湯藥喂下:她不咽入,他的脣就不離開。
直到最後一口藥汁喝下,劉珩才滿意地放開了對她的鉗制。
無聲對峙,楊柳風忽然勉力欲支起身形……
“你要是敢吐出來,本王就叫蕊兒日夜不停地煎藥,一直喂到你不吐了爲止。”滿意地看見她凝冷的雙眸中閃過的驚怒,劉珩的脣角勾起一抹寒涼的笑意,心頭卻早已痛到麻木:局勢瞬息萬變,他
必須小心應對,而崔大夫的一番話又令他不得不擔憂,接着不久便聽說她不肯服藥的消息,加緊安頓好一切,再也顧不得驕傲自持,拖着疲憊的身軀趕來看她,明知會受到如此迴應,卻依舊被深深刺痛,強忍胸中的窒悶,擡袖抹去脣邊的藥漬,故作曖昧地一笑:“如果這纔是你期待的服藥方式,本王保證,就算天塌下來,也會每次準時趕到。”
幽冷的眸中已失卻任何情緒,只是冰寒,透徹他的骨髓,令那顆從無所懼的心產生難以抑制的想要逃離的念頭,劉珩緩緩起身,勉強維持的微笑在霍然轉身的瞬間消逝無蹤——要恨,就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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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幽涼。
劉羽的身影居然還等在院門口。
劉珩毫無滯澀地經過他身側,彷彿那不過是一棵樹木或一座假山。
“其實她從來就沒有恨過你,她恨的,只有她自己。”劉羽盯着眼前的背影靜靜地道。
停步,回身,聲如冰:“本王的事情什麼時候需要你來插手。”
劉羽悠然一笑:“你的事情我才懶得管。”聲音忽然變得堅定有力:“但是她的事情我卻一定要管。”
“你憑什麼?”
劉羽輕蔑地一笑:“就憑你不配。”
劉珩的眸中忽然精光盛灼,冷笑道:“信不信本王現在就從你的屍身上踏過去恩幸她?”
“信,不過這樣的你就永遠只能做一個畜生。”
“不要逼本王殺你。”
“想殺我的話最好趁現在,你,或者劉卓,都不要等到沒有機會了才後悔。”
寒徹骨的冷笑,劉珩的眸光張狂不羈:“好啊,那就等到你認爲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本王再告訴你:想殺你,根本就不需要機會。”
人已無蹤,夜風裡還殘留着冷笑的餘音。
幽暗中,劉羽的脣角幾不可察地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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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裡,楊柳風沒有再爲服藥之事掙扎反抗,寧王也沒有再
出現,只是咳嗽始終不好,神情也越發倦怠,常常獨自沉思,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任憑蕊兒如何騙哄逗引始終是沉默寡言。
也只有在劉羽偶爾過來的時候,楊柳風纔會淡淡地陪他說上幾句話。
蕊兒憂心無措,只能日日巴盼着劉羽能早些收工,好拉他去陪楊柳風說話。
轉眼間,玉露生涼,丹桂飄香,這一天已是中秋。
難得的,自上午起各院的姑娘就已起身梳洗,未及晌午,鬱懷鄉的前廳後園已是到處鶯聲燕語,絲竹嫋嫋。
劉羽沉默地坐在柴房門口劈柴。
眼前,昔年宮中的溫馨慶典歷歷浮現,母后慈愛寵溺的笑容,父皇柔和讚賞的目光,以及一席的融融暖意……
停手,闔眸,緩緩地仰頭收回眸中涌動的微熱,耳畔的靡靡之音只能令他更覺孤單,只是,這樣的孤獨他已經學會漸漸習慣:再也不是那個會躲在柴房裡悄悄落淚的少年,不過短短的半年,他所經歷的成長、磨礪卻遠遠勝過了以往的二十年。
啓眸,劉羽靜靜地凝視手中的柴刀:每一次磨刀的時候,他聽着鋒刃在磨礪上呻吟,直覺中卻彷彿看到了自己。
“再高貴的木材,若是折斷了,也不過是一堆廢物而已。”她的話迴盪耳畔。
明澈地一笑:刀又何嘗不是如此?
而人心就像是一把在礪上銼磨的刀,忍着蝕骨的痛,一絲一毫地雕琢自己,成就自己。
可能,在忽然的某日,破空而出,成爲堅忍耀眼所向披靡的鋒銳;也可能,就此消弭在那無情的摧磨中,折裂或隕落。
再平庸的凡鐵,只要用心磨練,也能成就爲有用的利刃;再曠世的神兵,如果不加琢磨,亦會變爲廢敗的鏽鐵。只看,誰能迎受那磨礪上層層的痛。
心已如刀,只待那驚心出鞘的一刻。
他微笑着揮刀繼續手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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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寄語:
痛苦是成長的必經之路,不經歷痛苦就不會成長。
人的日子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時的過,但是有時候一天內的成長卻可以勝過以往的幾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