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莎莊園
“噢……噢……噠噠!”
一陣奶聲奶氣的,誰也聽不懂的嬰兒鳥語響徹了整個兒童房。
軟綿綿的羊絨地毯上,一個兜着尿不溼,穿着小棉襖的小傢伙如打雞血一般,特別的亢奮的在地毯上爬來爬去。那動作跟精靈的兔寶寶似得,可愛得不得了。
“噢噢……!”
小傢伙爬來爬去,爬到了房間右側靠牆的輪椅邊。他昂起頭盯着輪椅上的安少飛,抱着他的腿一點點站了起來。他還不怎麼站得穩,有些搖搖欲墜。。
“噢噢,啊啊……”他跟安少飛說話,說的很帶勁。
可安少飛依然是睜着眼眸淡淡的睨着他,眸子裡彷彿流轉着一縷淡淡的慈愛。很淡,似有若無的。如今的他依然無法動彈,沒有任何思想。他已經被判定爲植物人。
歐陽用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卻只讓他睜開了眼睛,再沒有任何動作。即便如此,也讓安辰墨和秋小白很窩心了。
此時,坐在玩具堆裡的秋小白看到孫子一個勁的跟爺爺說話,眉宇間泛着淡笑,卻有些微的苦澀。
她和安少飛愛了那麼多,所以即便他變了模樣,她也依然甘之若飴。她心疼的是兒子和孫子。
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美滿家庭,卻轉瞬間就支離破碎。眼下聽說諾西和裴凌走得很近,她這心裡頭甭提多難過了。
蘭若已經被她接手,她還把李輝他們都辭退了。索性安氏也正要用人,他們都回來了安氏。
眼下安氏的狀況已經得到改善,很多負面新聞也都壓制住了。再加上雪狼和李輝,還有莫劍聰他們的大力運作,公司已經步入正軌,也沒什麼太大的事情了。
唯有安辰墨,卻是整個人都變了似得。他要麼就在公司忙得昏天黑地。要麼就在莊園裡陪兒子整天整夜。偶爾他會默默的陪在安少飛身邊嘮叨一整天,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他變得孤僻,變得拒人千里。諾西的離去彷彿把他強硬的外殼擊碎,他脆弱得不堪一擊了。
秋小白對此毫無辦法,因爲他從來不聽她說任何關於諾西的事情。
安宇寧看到安少飛不跟他說話,有些委屈的癟了癟嘴,又‘砰’的一聲趴在地上,朝着秋小白屁顛屁顛的爬了過去。
“噢噢……”
他爬到秋小白身邊,迫不及待的跟她打招呼。
秋小白莞爾一笑,一把抱起了他。“奶奶的乖孫孫,這麼喜歡說話啊?可你說的奶奶一句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呢?”
“啊啊,哦……”
宇寧亢奮的不斷髮出他的單音節聲音,奶聲奶氣又特別清脆。他似乎很想說話,一直都念叨着。
秋小白看着他眉宇間神似諾西的五官,心裡頭忍不住隱隱作痛。她吻着他胖乎乎的小臉,瞳孔有些許淚光。
“寶寶,想不想媽咪?奶奶很想她,奶奶不相信她是個壞女孩。”秋小白對宇寧喃喃道,心中很傷心。
她試圖跟安辰墨溝通有關於諾西的問題,可他根本不聽。她一直覺得這件事很蹊蹺,卻又想不出來是什麼原因。
有好幾次她想去a市找她,安辰墨都不讓。怕她發生跟安少飛同樣的事情。他始終認爲諾西對安家已經恨之入骨了,不可能再回頭的。
可秋小白就是不甘心,她決然不相信林秋和裴雲峰生出來的孩子會做那麼令人髮指的事情。諾西曾經的習性和脾氣她不是不瞭解。所以她很疑惑!
唉!
她輕嘆一聲,抱着宇寧走向了安少飛。她把寶寶放在安少飛的懷中,小傢伙怕摔,立馬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憨憨的笑了起來。
“寧兒,我們把爺爺推到陽臺看看好不好。今天很冷哦,不知道會不會下雪?”她一邊說,一邊把安少飛推出了兒童房,順着走廊朝大廳的陽臺而去。
宇寧穩穩的掛在安少飛的懷中,還在不斷跟他說話,一直都用他誰都聽不懂的話語說着。小模樣特別的可愛。
秋小白剛把安少飛推到陽臺邊,就見得安辰墨開車從小徑行駛了進來。他走下車時,卻有些醉醺醺的,腳步很踉蹌。
她頓然眉峰一沉,轉身朝樓下走去。
“你怎麼了?大白天的喝得這麼醉醺醺的?”她走下樓時,安辰墨也正好推門進來,迎面就惹來她的罵聲。
他淡淡瞥了眼秋小白,想越過她朝樓上走去。
“你別上去,就這樣子你不怕帶壞了寧兒嗎?他那麼乖乖的,哪有你這樣子的爹哋啊?”
看着兒子頹廢的樣子,秋小白很不能一巴掌給他甩上去。他這過的是什麼日子?他還是個男人嗎?
“媽咪,我想去看看寧兒。”
“不準去!你去給我把這邋遢樣子打整一下,否則不要靠近我的孫子!”秋小白怒道,推搡着兒子出去。
安辰墨踉蹌着後退了一兩步,寒着臉瞥了母親一眼,也不再堅持看兒子了。他轉身朝沙發走去,翻身就趴在了上面,對秋小白不理不睬的。
“你……你這混蛋!你這是什麼態度?”
看到兒子這脾氣,秋小白拿着雞毛撣子就衝上去對着他的屁股猛抽了起來。
可是任憑她打得雞毛亂飛,安辰墨也不吭一聲。他趴在沙發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諾西走了,你就打算這樣行屍走肉的頹靡一輩子嗎?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你這麼拿不起放不下?”秋小白被安辰墨氣得一張臉暴漲,瞳孔裡盡是淚光。
“我都跟你說讓你堤防那個韓雪,那個女人有問題,可你就是不相信。”秋小白哽咽道,對兒子莫可奈何。
作爲母親,哪能不知道他心中的痛苦。可是光痛苦有什麼辦法?日子依然要過下去。他肩上的責任很重,有父母,有兒子。他怎麼能這麼經不起風吹雨打呢?
“媽咪,我不想聽到任何關於小傻蛋的事情。求求你別說了。”安辰墨掀開一絲眼縫,冷冷瞄了秋小白一眼又合上了。
“你逃避就能逃避得了嗎?安家那麼多事情等着你去面對,你就打算把你這一輩子浪費了嗎?”
“媽咪,我想帶寧兒去旅遊,到處走走。我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我好累。”
“……去走走也好,散散心,或許也能有一番豔遇的。”秋小白怔了怔,卻難得的沒有阻止他。因爲她很清楚旅遊對一個抑鬱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味良藥。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要不要媽咪給你安排行程?你是喜歡夏威夷?還是喜歡馬爾代夫?還是……”
“我想去普羅旺斯看看。”
“可是現在是冬天呢,那邊的薰衣草都沒了。”秋小白擰着眉,又想起了死在那邊的裴雲峰。唉!
“也好,去看看也好。雲峰的骨灰就灑在阿爾卑斯山脈下的薰衣草花海里,你也可以帶着寧兒去祭奠一下。”
“……”
安辰墨一愣,翻身坐了起來。他嘆息一聲,悲情的瞥了眼母親。
“媽咪,你別擔心我,我沒事的。我只是暫時還走不出來。等過些日子可能就好了!”
或許是愛得太深,太真,太沒有保留。所以想要抽身,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要忘記那個刻在心上的女人,談何容易呢?
但他會努力忘記她的,誠如母親所說,他還得承擔很多東西,他不能頹靡下去。
“兒子,你別當鴕鳥了,這件事媽咪一直都覺得有蹊蹺,你是不是去調查一下?萬一……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呢?”
秋小白心中有一個很可怕的疑惑:她覺得韓雪假扮過諾西做過什麼事。只是她又覺得此事太荒唐。即便別人不知道諾西,但安辰墨應該能認出來啊。
所以這個疑問她一直埋在心裡沒有說。她怕安辰墨會崩潰。
“唉!我回房了。”
安辰墨沒有因她的話有任何反應,卻是更加惆悵了一些。他站起身,落寞的走出了別墅,去到東樓傭人睡的別墅走去。
自從他自暴自棄以來,秋小白就把他趕到了東樓。不讓他跟宇寧接觸,怕給小傢伙一個很不好的形象。而安辰墨也遵循了這條規則,乖乖的去東樓睡覺。
秋小白睨着兒子落寞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又順着樓梯走上前。
而當她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一個好震驚的畫面:卻見宇寧倒掛在安少飛的腳邊,似乎是摔下去的。小傢伙緊緊抓着他的褲管,嚇得哭都哭不出來。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安少飛的兩隻手,正機械的抓着他的小腳丫。他緊緊的拽着,絲毫不放開。可他依然是面無表情,依然是那麼面癱的樣子。
“少……少飛?”秋小白一個箭步上去抱起宇寧,小傢伙這才後怕的嚎啕大哭了起來。而安少飛卻怔怔的收回手,又是那個一動不動的姿勢。
彷彿剛纔那個動作,不過是他潛意識裡的反應而已。
“少飛,你……是不是想起點什麼了?你怕我們的孫子摔倒是嗎?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小白,是你的老婆。”秋小白半蹲在他面前,眸子裡盪漾着淡淡的水光。
宇寧看到奶奶哭泣,他嚎了一會就不好意思哭了。怔怔的看着爺爺和奶奶,又小心翼翼的說起他那誰都聽不懂的話語。
安少飛睨着秋小白,就那麼傻呆呆的看着,一直都看着。
許久,他那垂下去的手臂,忽然間顫巍巍的支了起來,把她垂落在臉頰的一絲亂髮輕輕捋了捋。
那動作好輕柔,好曖昧,彷彿當年熱戀時候一樣。
秋小白頓然鼻子一酸,忍不住淚如雨下。他終於有思想了,是因爲捨不得她一個人孤寂嗎?
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