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我所言後她一臉擔憂而問:“王爺當時傷得很重嗎?”
我點點頭,只剩一口氣了傷得能不重嘛,記得當時他的胸口還有一支被折斷的箭矢,後來是被他自己給挖出來了。沒看到這個過程,但也能想象定然很血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的那些金創藥確實起到作用了,救命之恩我受得起。
回到當下看身旁的女人,她的眼神裡有着難過,“那一次是北元來犯,王爺親征抗敵,卻沒有回來。事後我才知王爺領了幾十騎獨闖敵營,又再引敵入甕讓後方我軍將敵驅趕。但王爺與所帶的幾十騎都失蹤了,所有的部下都出去找了,可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他們說王爺被北元軍俘虜了生死未卜,我不信,這大半年常常以淚洗面,終於讓我等到王爺回來了。”
很意外她會與我說這些,她沒有流淚可聲音詮釋了所有情緒:擔憂、恐懼、悲傷。
這時候似乎說什麼都不合適,想勸沒到那關係上,與她都只能算是陌生人,所以只能保持沉默。等她終於情緒緩轉過來時面露歉意地對我道:“抱歉,讓你見笑了。是聽你提到王爺傷重而有感而發了,在此妙雲要向蘭姑娘慎重謝過。我們王爺的命是你救的,你也就是妙雲的恩人了,救命大恩無以爲報,以後蘭姑娘就是我燕王府的上賓,有任何需要只管與我說一聲,定竭盡所能爲你辦到。”
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也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王妃,咱們攤開來講吧。我無心與你爭你家王爺,這次我也是被他給強帶回來的,這一路我逃跑過很多次,但都被抓回來了。所以如果你真心想回報我,那就幫我離開這裡。”
她很鎮定,沒有立即迴應我,兀自想了片刻後擡起眸問我:“爲什麼你不想留下?我家王爺英明又神武,多少女人想走進北平的那座王府大門,如今你卻要將這機會推走嗎?要知道以王爺對你的喜愛程度,封你爲側妃都是有可能的。”
這纔是燕王妃真正的氣勢吧,從講話的語氣到神態都與剛纔的親和截然不同。
但我對她並沒有何可懼的,迎上那目光平靜而道:“你家王爺再好也非我心屬,我已經有相公了,王妃娘娘,請原諒一個歸家心切的妻子急着想與自己夫君團聚的心。”
聽完我的話她很吃驚:“你已經嫁人了?何時成的婚?”
“在救你家王爺之前我就是有夫之婦了。所以還請王妃放心,我對王爺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一心只想與我夫君長相廝守,平平淡淡而過。”
“平平淡淡……”她輕喃我說的四字,然後一聲嘆息:“若是可以我也想。可是王爺的身份根本不允許,當年阿爹將我嫁於他時就知道與平靜離得很遠了。”
關於朱棣的命運我不予評價,將來這個女人很可能就是他的皇后,對於她而言又何來平靜一說。天命註定了她將度過一個不平凡的人生,並且見證朱棣那輝煌的帝王路。
“當不知你夫君如何驍勇讓你這般愛慕?”忽而她轉了話鋒而問。
提起阿平我便會心而笑了起來:“他不是個武夫,而是個文人。”
“哦?那一定文采十分棒才讓你如此傾心。”
“他的文采確實很好,這次春闈他有去考試,應該會取得不錯的成績。”不過我自己清楚,喜歡上阿平並不是因爲他的文才,嫁給他那會他還是“傻子”呢,誰知道他家裡藏着那許多書啊。爲什麼會喜歡?大抵是平日裡的相處與他常常護着我的暖心舉動不知不覺間佔據了我的心吧。
一席可算是交心的談話將兩個女人之間的距離頓時縮短了不少,能感覺得出來她的態度有轉變,比起初開始的面上客套笑容裡多了一抹真誠。
誠如我愛阿平一般,她是深愛着自己的丈夫朱棣的,幾乎三句話不離她家王爺,說朱棣是如何的驍勇善戰,贏了多少場勝戰,身上又有多少刻着軍功勳的傷疤。最讓我意外的是,聽她提起自己父親才知道原來她是徐達的嫡長女。
如果說是朱元璋開闢了大明朝,那麼他奪得這個江山最大的功臣非徐達和常遇春莫屬。他們跟隨朱元璋數十載,經歷過無數戰役,只是這兩人的境遇卻截然不同。
都說徐達是個智者,故而才能在朱元璋奪得帝王之位後可明哲保身,不僅如此還受皇帝封賜,以致於他的後人都得福道,不像其餘的那些功臣名將那般慘烈。
忽而心中一動,這是朱元璋的時代,他殺功臣是天下聞名的,那阿平的祖父……是位大將軍的話定然也在那功臣之列,能夠活到今日當屬不易且定有過人之處吧。有想過向徐妙雲打探,但還是把到嘴邊的疑問吞進了肚子裡。
今時不同往日,有時候身份會改變很多東西,哪怕這一刻她是真心與我相交,也難保將來某一日觸及到彼此的利益而翻臉無情。我不能把阿平的底給透了,尤其是想到它日朱棣將兵起京城逼宮奪位,到那時阿平的祖父若還身在其位恐怕很難不波及。
這兩天腦中所想盡是這些,如若成功回到了南方找到阿平,不管他有否考中前三元,都要勸他遠離官場。不確定還有幾年,但那場靖難之役必將牽連上下,我不能讓阿平身陷其中。
這也是我夜夜焦躁不安的原因,之前想及早回到阿平身邊是與他團聚,而今卻爲他將來所憂患。徐妙雲直到離開也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答覆,只是把對我的稱呼從“蘭姑娘”變成了“妹妹”,也不知這一把能否賭對。我有衡量過,賭贏了自是最好,但若賭輸了至少向她表明立場,別讓她把我當作是威脅。
天黑時有丫鬟來請我去前廳用膳,我剛要推脫,那丫鬟卻說王爺和王妃都已先抵達,意思只等我一人了,只得無奈得隨她而行。
來到前廳,果然見朱棣與徐妙雲已經入座,而朱高煦卻筆挺站在一旁。
一進門朱棣的目光就肆無忌憚向我投來,一點都不因自己王妃坐在身旁而收斂。不過這還是來了布城後初次與他同坐一桌用膳,可能離開大半年剛回來有很多事要忙吧,倒是沒有太過擾我,也讓我能鬆一口氣。
徐妙雲特地起身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柔聲道:“妹妹快些入座吧,菜都要涼了。”
我掃了眼桌子,雖不是太豐盛但也滿滿一桌,三個人如何吃得了?瞥了一眼旁邊的少年,“小將軍不能入席嗎?”妙雲聞言下意識地先看了眼朱棣的神色,卻見他眉色不動,於是轉頭對我道:“小孩子不懂什麼規矩,就讓他在旁邊候着便可。”
“怎麼會?他小小年紀就已當上小將軍了,定是有過人之處。”
“是把總,不是什麼小將軍。”朱高煦小聲反駁。
卻換來他父親的呵斥:“煦兒,看見長輩也不喊,是誰教得你如此無禮的?”
朱高煦一臉錯愕地看着他父親,我的心不由一沉,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只聽朱棣沉聲而令:“從今日起,你見到她需喚一聲蘭姑。”
一句話讓在場之人都變了臉色,朱高煦最爲稚嫩不懂把情緒隱藏,還不理解地詢問:“父親大人,她至多比我大上兩三歲,何以要以姑相稱?”
“煦兒!”徐妙雲在朱棣蹙起眉頭之時揚聲而喝,“誰允許你如此與你父親說話的?蘭姑娘曾救過你父親的性命,便是我們一家人的救命恩人,別說是你,就連爲娘都要敬之。你此般態度委實離譜,還不下去閉門思過?”
朱高煦雖覺委屈卻也不敢再聲張,退下之後徐妙雲才又來安撫我:“妹妹莫見怪,這孩子成日在軍中與一些兵士在一起,腦子偶爾會發渾。”
我笑了笑說:“沒事。”
落座是在徐妙雲的旁邊,與朱棣隔開了位置,讓我暗呼了口氣。
在謙讓地爲我夾菜之後徐妙雲就轉首問自己丈夫:“王爺,你回來布城已經有幾天了,不知何時動身回北平,我好讓下面的人打點。”
朱棣沉吟了下,給出答案:“後日吧,明日還要過去教場校兵,並且清點糧草。”
徐妙雲面露喜色:“知道了,我即刻安排下去。”
本欲當個隱形人,可偏偏有人不放過我,只聽朱棣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你們白天已經見過了嗎?”徐妙雲看了我一眼後笑道:“是啊,白天我來時王爺還在教場,便先過來與妹妹相見了,兩人一見如故,整整聊了一下午呢。”
見朱棣的目光朝我射來,只得開口接徐妙雲的話:“是啊,妙雲很是和善好相處。”
他嘴角微彎,“你們能和睦處之是最好不過了。”
一語雙關,我能聽懂徐妙雲自然也聽得懂,但她着實厲害,嘴角噙着笑一點不悅之色都沒有,依舊殷勤爲朱棣和我張羅着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