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地，我不可能毫無感覺。
特別是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
看着那四個大字，腦海裡有什麼一涌而出。
我想要吶喊，嘶吼，但聲音卻出不來，很難受，梗在心口。
陸承北爲什麼帶我來這裡，原因不言而喻，他大概是，打算向我攤牌了。
莫名覺得緊張，手心微微出汗。
陸承北走到車前，他背對着我，看到他擡頭看着朝格酒店時，我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已經六年了，從這裡開始，到現在。
中間經歷過無數次磨難，我甚至忘了當初爲什麼會愛上陸承北，而當時有多愛，我現在就有多恨。
這個男人，似乎從來都是我行我素，一點不照顧他人的情緒。
就像現在這樣，認出了我，便直接帶我來這裡。
大概是看我一直沒有下車，陸承北在原地站了良久，才轉過身來看着我。
隔着一道擋風玻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陸承北的表情似乎變得柔和了不少。
這個地方，也喚起了他的那份記憶嗎？
我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下了車。
剛下到外面，迎面便襲來一陣風。
我下意識眯起眼睛，頭髮被吹亂。
一切都彷彿慢動作一般，兩步繞過車門，“砰”地一聲關上。
我正面着陸承北，嘴角動了動，卻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或者這種時候，沉默纔是最好的回答。
然而這個行爲模式，是適合程安安的，而不是vivian。
儘管跡象已經很明顯，我還是大大方方走到陸承北面前，不着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問他，“陸總，大白天就帶我來酒店，是不是不太合適？”
聞言，陸承北意味深長地看着我，頓了頓，纔回道，“晚上，就可以嗎？”
差點被他繞進去，我閃爍眼神繼續說道，“陸總，我想你應該誤會了什麼。”
“我誤會什麼？”
“我真的，不是你那位朋友。”
直截了當地說，彷彿爲了增加說服力，我強迫着自己直視陸承北的眼睛，這個過程，痛苦得我想撕裂自己，但我只能忍。
表面上的平靜無波，心裡卻在被千萬刀槍捶打。
我不想承認這份苦楚是因爲我對陸承北還存留有感情，可是他忽然將我拉到這裡來，已經證明事情的嚴重性，我的態度必須更果決一些。
我此言一出，陸承北突然笑了，他的這聲笑，聽不出什麼情緒。
“難道你一直以爲，我把你看作是另外一個人嗎？”陸承北幽幽問着，眼中有什麼情緒在流轉。
我啞口無言，陸承北明知故問。
見我不回答，他繼續說道，“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被同一個女人俘獲兩次，應該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吧？”
“……”
心臟撲通撲通跳起來，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張口就想承認自己就是程安安，但是理智告訴我，不可以。
陸承北深深地看進我的眼裡，我想，我的動搖，和我的害怕，他都能清楚地看到。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再繼續下去。
腦中敲響警鐘，我退了一步，陸承北卻跟着上前，一點不退讓。
“陸總，我覺得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在見面了。”
咬了咬牙，我皺眉望向陸承北，心中打定了主意。
陸承北卻挑了挑眉，“我們，不是朋友嗎？”
然而他一個問題，卻再次讓我無言以對。
沒錯，這是我輸給他的，既然是朋友，就沒有不見面的道理。
但是，我還有一個更加強硬的理由，一個，可以讓陸承北不會再糾纏我的理由。
可是，要說出口的時候，我卻又有些語塞。
因爲我知道，一旦我說出口，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也無可挽回。
然而，我也不會讓自己一直處於被動的狀態，說到底，陸承北將我帶到這裡，本身就是一件很強人所難的事情。
“我們的確是朋友，但是……”幾乎是咬着牙這麼說，我覺得我看着陸承北的眼神可能都有些狠戾，“我馬上要結婚了，所以爲了避免閒話，我覺得我們沒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要單獨見面的好。”
“你要結婚了？”陸承北顯然十分詫異，不，應該說是震驚。
震驚過後，他臉上出現了某種名爲憤怒的表情。
陸慕舟應該還沒有公佈我倆的婚訊，否則陸承北不會不知道，大概是想確定婚期後再廣而告之。
陸承北臉上略微猙獰的表情，讓我心生怯意，我倒是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
“對啊，我要結婚了，馬上就會公佈婚訊。”硬着頭皮回答，我想他應該會很快讓我走。
可沒想到，陸承北卻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誰？你要和誰結婚？”
被捏得生疼，我本能地掙扎起來，“你放開我！陸承北，你弄疼我了！”
然而陸承北卻像聽不見一樣，一雙隼目緊緊盯着我，眼眸深不見底，看起來十分可怕。
我有一瞬間慫了，磕磕絆絆地回道，“陸，陸慕舟。”
聞言，陸承北的臉色更臭，彷彿能看到他身上源源不斷往外冒着的黑氣。
“……”陸承北沉默了，在聽到陸慕舟的名字時，眼睛猛地睜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有一剎那，我看到了他眼中有受傷的情緒。
但是一閃即逝，最後留下的，是深重的冷漠。
“我可以走了嗎？”
我不怕死地又問了一句，大概是覺得陸承北對我徹底希望破滅了吧。
然而陸承北總是能讓我措手不及，他還是不放開，用一種有些恐怖的語氣問我，“你真的要嫁給他？”
他的語氣讓我心下一動，甚至感覺到些微的痛感。
我忽然想試一下，陸承北的怒氣可以達到什麼程度。
於是，我就特別平靜地對他說道，“對，他對我很好，我也覺得可以把自己交給他，所以我答應了他的求婚。”
“我不允許！”陸承北斬釘截鐵，我話音未落就截斷，他的語氣不容置喙，帶着強烈的命令意味。
我微微一愣，但心中立馬竄起無名之火。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的允許！”
“怎麼不需要我允許！”
“你有什麼資格可以對我指手畫腳！”
懟了兩句，我的脾氣也上來了，陸承北的態度讓我十分不舒服。
不過我一方面在生氣，一方面也有一種報復的痛快感。
何曾看過陸承北這種樣子，這次，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復仇了，看見他爲我生氣到抓狂，我心裡暗爽。
然而這種情況，我覺得不能久留，以防陸承北失控。
陸承北再一次沉默後，我乘勝追擊，對他微微一笑，“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陸總，咱們回見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說完，我轉身就想走，然而跨出兩步，卻再也無法向前。
因爲，陸承北還緊緊抓着我。
“跟我進去。”
他沉聲說了這麼一句，就開始把我往酒店的方向拉。
我一看這還得了，使勁掙扎起來，“陸承北，你別耍流氓，你放開我，我不和你去！”
我們這邊的動靜讓門童好奇地往這邊張望，我有些慌了，不知道陸承北將我拖往酒店是要幹什麼，難道他還想開房？
腦袋轟地一下炸了，我的反抗更加劇烈起來，甚至想着去咬陸承北的手算了。
“你放開我！聽見沒有！你說話啊！”
“別吵！”
陸承北不耐煩地說了一句，連一眼都沒看我。
但是我並沒有因此噤聲，傷不了他，我可以選擇傷害自己，狠了狠心，我豁出去了一般，就對陸承北大吼一句，“你再不放開我，我咬舌自盡你信不信！”
沒想到，這句話還挺有用，陸承北真的停了下來。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放開了我。
此時陸承北眼中的情緒，我說不出來是什麼，剛纔那種盛氣凌人的樣子已經完全不見。
他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深不見底，卻隨時都可能從底下爆發出什麼驚人的東西。
我吃痛地摩挲着自己被抓紅的手臂，後退了兩步，生怕陸承北再次撲上來。
現在的他會做出什麼事情，完全無法預料。
我應該直接轉身走人的，在他稍微鬆懈了的現在。
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腳卻邁不開。
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陸承北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一看，然後，望了我一眼。
“喂？”
陸承北當即接了起來，我沒想到，他開的是免提。
話筒對面，傳來一個耳熟的女聲，是鶴瑾。
她的語氣帶着點撒嬌的意思，對陸承北說，“孩子說要見你，快回來。”
“……”
陸承北臉上閃過一絲尬色，但最後回了句“好”。
我心中不禁冷笑，這就是他想讓我聽到的？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了，不管之前有多動搖，在鶴瑾出聲的那一瞬間，已經什麼幻想都破滅。
我冷冷看了陸承北一眼，涼涼對他說道，“既然有家室，有兒子，就負責任一點。”
說完，我頭也不回離開。
這次，陸承北沒有再攔住我。
在路口攔下一輛車坐上去後，我才發現我竟然掉了眼淚，什麼時候掉的都沒發現。
這眼淚不是熱的，而是冰涼無比。
在車子發動時，我回頭看了一眼朝格酒店，以及還站在原地的陸承北。
再見，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