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覺得自己好像飄了起來。
我稍微動了動,周身瞬間就擁過來一種熱度,很穩定,很讓人安心。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
只有在夢裡,我才能由衷地感覺到溫暖,實質性的溫暖。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身下忽然一軟。
渾身猛地一顫,我頃刻睜開眼睛。
在焦距逐漸變得清晰的時候,我也看清了抱着我要放到牀上的人,是陸承北。
也許是腦袋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我懵懵地問他,“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
“哦。”
沒再說話,我默默躺下去。
陸承北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將我輕輕放到牀上,而後給我蓋上了被子。
昨晚這些,他轉身就往外走。
我下意識想喊住他,但是聲音梗在喉嚨口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有些難受,陸承北看樣子是剛回來不久。
送一個人,需要送那麼久嗎?
但是這個問題,我不會去問他。
轉身走出去的陸承北,我忽然覺得他離我很遠,彷彿永遠也觸碰不到的那種距離。
閉上眼睛,就像要催眠自己繼續睡覺一般。
可是躺了良久,我卻怎麼也無法再次入睡。
不止無法入睡,我還覺得肚子空空的。
並不是那種餓的感覺,而是很空虛,需要有什麼熱熱的東西來填滿纔不會覺得難受。
可竟然是在這麼尷尬的時候,我能怎麼辦,只能爬起來。
晚上阿姨回去了,所以我只能自己去弄點吃的。
陸承北我是不指望了,其實我希望他不在客廳,不用碰面的話,就不會尷尬。
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我不知道爲什麼我要觀察一下走廊的情況纔出門。
雖然不太想和陸承北正面槓上,但我並不喜歡這種刻意躲避的感覺。
因爲一旦坐實這種行爲,彷彿就是在無聲地證明我們兩個之間已經出現了問題一般。
輕輕呼出一口氣,我才從門縫裡擠出去。
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我下意識往客廳那邊瞄了一下,陸承北不在。
莫名鬆了一口氣,我轉身就想打開冰箱看可以做什麼。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很細微的動靜。
因爲太小聲了,我還以爲是陽臺的窗戶沒關,刮進來的風。
但下一秒,我就不這麼覺得了。
彷彿有某種特殊的感應般,我收回要去開冰箱的手,轉身,就看到陸承北幽靈一般站在我身後。
小小地被嚇到,我往後趔趄了一步。
陸承北一下傾身上前,我不知道我是被他這個動作唬住了,還是真的腳下沒站穩。
在往後倒的時候,被他抱住。
陸承北在我耳旁鬆了口氣,將我扶正後問我,“肚子餓嗎?”
其實我並不餓,但是他這麼問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見狀,陸承北笑了一下,讓我去餐桌旁坐着等。
我一聽還挺新鮮,陸承北這是要給我做夜宵嗎?
我雖然有些擔心他的廚藝,不過既然他這麼說了,我就安心地等着。
陸承北從冰箱裡拿了雞蛋和牛奶,大概是要做雞蛋羹。
看着他鼓搗的背影,我心裡莫名想笑。
這種樣子的陸承北,我還是第一次見。
然而他的動作看起來似乎很熟練,對了,陸承北以前的生活經歷,是有可能鍛煉出這種生活技能。
畢竟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自己一個人。
大概十五鍾,陸承北戴着厚手套,捧着一碗熱乎乎的雞蛋羹走了過來。
我老遠就聞到香味了,莫名還有些小期待。
“好了,小心燙。”
將湯匙放在旁邊的小碟子裡,陸承北很細心地在下面墊了一塊墊子,以防因爲蒸汽而讓碗打滑。
放好後,陸承北脫掉手套坐到我旁邊,平靜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彷彿是在鼓勵我吃一口。
還蒸騰着熱氣,奶黃的色澤讓人食指大動。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調羹,本來只是肚子空空,現在倒還真的餓了。
在動手前,我又看了陸承北一眼。
他的表情十分平靜,似笑非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眉眼似乎變得柔和許多。
冰冷的銀質湯匙切入滑嫩的蛋羹中,光觸感就讓我心有所動。
第一下,我舀了一小塊,稍微吹涼了些,才送入口中。
濃郁的奶香消融了蛋的腥味,但又沒有掩蓋住那種醇厚的濃香,雙重美味刺激着味蕾,我直呼,“真是太好吃啦!”
眼睛亮亮地看着陸承北,不得不說,我有些欣喜。
縱然是我,恐怕也做不出這麼美味的蛋羹。
彷彿爲了證明好吃一般,我接連剜了好幾口。
雖然說不上是狼吞虎嚥,但也吃得燙口。
陸承北看笑了,他輕輕擡手幫我撩了撩落到鬢前的頭髮,輕聲笑道,“慢點吃。”
“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雞蛋羹!真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我之前還一直以爲你生活九級殘疾呢!”
“生活九級殘疾?”
似乎對這個形容有些崩潰,陸承北沒好氣地笑了一下,“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公子哥嗎?”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吃了陸承北如此美味的雞蛋羹,我此時也變得十分好說話,彷彿晚上的那些糾結都可以忽略不計般。
“那哪兒能啊,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那我是什麼樣的人?”
陸承北的語氣比平時溫柔很多,低沉磁性的嗓音問得我有些心癢癢。
我莫名紅了耳根,“你覺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是什麼樣的人。”
“那,如果我自己不知道呢?”
聞言,我不由轉頭看了陸承北一眼。
他似乎此時特別有傾訴欲,平時他是不會這樣說話的。
意外覺得,此時的陸承北,和我之間的距離突然拉近了。
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放下一切,促膝長談人生理想的那種。
我沒回答,只是看着他,因爲這個答案我也不知道。
這時,陸承北冷不丁問了我一句,“你的家庭幸福嗎?”
眨了眨眼睛,我沒想到陸承北會突然這麼問,不禁愣了一下。
和他對視了幾秒,我才濛濛地回道,“不幸,你應該知道的。”
陸承北此前就已經摸清楚了我的情況,所以我是出身於什麼樣的家庭,他一清二楚。
突然問這個問題,肯定是有原因的。
末了,陸承北嘆了一口氣。
我趕緊問他,“怎麼了?”
明明剛纔臉上還有笑容,現在眉宇間卻盤亙着一種惆悵,濃得化不開。
陸承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可能並不會做一個好父親。”
他此言一出,我又怔住了,幾乎脫口而出,“爲什麼?”
但是問出口後,我就後悔了。
因爲我這時纔想起來,陸承北的人生裡,根本沒有接受過父愛,他不知道真正的父愛是什麼,所以就本能地覺得自己當不了好父親吧。
會這麼想的陸承北,意外很溫柔,也許他自己不覺得。
我沒有回答,而是伸手輕輕握住他放在餐檯上的手。
不需要其他的語言,雙手交握的時候,彷彿就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意。
我這個動作,談不上是在安慰他,給他自信,其實也是在給自己勇氣。
不自信的人不止是陸承北,我自己也怕做不了一個好母親。
可是正因爲害怕,所以纔會去嘗試着做得更好,真正的溫柔往往就是在這種生怯中產生,但也因爲如此,而充滿了上升的力量。
我相信,陸承北會是一個好父親。
起碼,我會督促着他去成爲這樣一位父親。
覺得無聲的精神交流已經差不多,我便抽回手,端起已經放涼了的碗打算去洗。
但是我剛站起來,陸承北就順手拿走了我手中的碗。
“你別動。”
陸承北的意思很明顯,他要去洗碗。
我不由失笑,陸承北儼然就是典型的初爲人父,緊張得不得了,然而這種緊張有點過度了。
抓住他的手,我看着他的眼睛無奈地說道,“還沒有到那種地步,我現在都還沒顯懷,也沒有任何妊娠反應,所以這點小事,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有點像哄小孩的口吻,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陸承北才終於鬆手。
不過我洗碗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候着,生怕我出什麼閃失一樣。
我想,平常家庭裡的夫妻在迎接新生命的時候,一定也是這樣的吧?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
陸承北從背後輕輕環住我,一整晚都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有種很強烈的,被守護着的感覺。
他沒有提鶴瑾,那麼我也不會去提。
事實上,我自己的幸福爲什麼需要別的女人來插一腳呢?
輕輕撫着小腹,我在陸承北懷中緩緩進入夢鄉。
我想我在夢中,也一定是笑着的。
第二天,還是陳墨送我去的公司。
有了前一天的視線衝擊,我已經有點免疫,也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陸慕舟今天就開始給我安排任務了,今天的事情,是先去拍一組形象照。
他專門爲我配了一個人跟在我身邊,有點助手那種意思。
這次的形象照很重要,所以不是在公司照,而是去專業的攝影棚。
陸慕舟說給我預約了最頂級的攝影師,去的時候放鬆心情,表現出最真的自己就可以。
我不禁有些慶幸現在的我還沒顯懷,所以這種程度的藝術照對我來說,不是難事。
不過拍照本身不難,拍照之外的事情,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