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閣端着兩杯酒走出來,遞給武平一杯。他比武平的年齡大一點,入職早、資格更老,但對工作,他缺乏武平那種骨子裡的激情和幹勁,特別是在偵辦案件方面,思維方式和邏輯推理能力都較武平遜色許多。在武平前面,他不像別人一樣愛倚老賣老,而是從心底佩服和愛戴。可以說,高閣是武平的忠實粉絲。
“因爲案子的事情吧?”高閣和武平共事很多年,他了解武平。
武平迎着高閣的酒杯碰上去,一口乾掉,“是呀。從表面看,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李闖,可是還有太多解釋不清的地方。”
“所以現在應該全力緝拿李闖,一旦李闖落網,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就算抓住李闖,結果也不一定如你我所願。而且,在李闖落網之前,除了抓他,我們不能什麼事情都不做,起碼,我要弄明白心中的疑慮。”
“可以說具體一點嗎?”高閣注視着武平。
“我一直在想,李闖選擇在白天而且是在他房間殺死曹貴生,已經非常不明智,爲何還要放一把火?毀屍滅跡的目的必然達不到,那就沒有必要這麼做。多此一舉於爲他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並不利。千萬別忘記了李闖曾經的身份,他是我們的前輩。除非兇手不想讓我們知道死者的真實身份,起碼是不能很快查清楚。”武平晃動手中的空杯,示意高閣再去倒一杯。
武平喝完一半,繼續說,“李闖在鐵匠鋪老闆袁滿那裡打製彈射器,用來殺周國強,應該是跟袁滿達成了某種協議,至少,他確信袁滿不會出賣他。根據你拿到的袁滿的供詞,他是受人逼迫,才寫下了那份蓋有手印的舉報信,由此可見,他並不是自願舉報,那麼,袁滿和李闖,會不會是同謀呢?而那個半夜潛入鐵匠鋪逼袁滿寫舉報信的人,又會是誰呢?難道,僅僅解釋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漢嗎?既然遮着臉,就是不想被袁滿看清楚他的長相,從這一點推測,他應該要求袁滿隱瞞被人逼迫的事實,可是,袁滿說,那個人要求他如是告訴我們全部真實的經過。真讓人費解。”
“所以你的看法如何?這一點很重要,將直接決定今後我們所有人的行動指向。”高閣很贊同武平的推測,但也爲自己感到汗顏,他就想不到這些。不過管它呢,有武平在,就一切都不需要自己太操心。
“按照目前的線索來看,李闖殺周國強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是不是他殺了吳長安,還不敢肯定。至於李闖和曹貴生之間……我總覺得,死在保安室的人不一定就是曹貴生。”
高閣驚訝的張大嘴巴,半天合不起來,“被燒死的人不是曹貴生?那會是誰?這……那……錄音帶和曹貴生的遺書怎麼解釋?”
“或許只是我想多了……”武平一時也解釋不清楚。
這時呂青青走出來,邀請兩位領導進去喝酒。
只能暫時終止這個話題。武平往裡走,剛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所以,高隊,交代弟兄們,通緝李闖的同時,千萬不能放鬆對曹貴生生死之謎的追查。而且,要秘密進行。”
感化市公安局已經批准在全市範圍內通緝李闖,並請求毗鄰的市縣公安局協助。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裡,通緝李闖的文書先後傳達至市局各支隊及各區、縣公安局(分局)及其所轄的各派出所民警手中,並張貼在全市各公共場所。
一張嚴密的大網鋪天蓋地而來,李闖,何處可遁。
下課鈴響,許攸給初三年級五班的學生做了一次數學測試。初三是畢業班,畢業考試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有時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命運。農村的孩子能走出大山的機會本來就不多,可以風風光光走出大山的更少,目前來說,只有考上中專。中專包分配,畢業後不但能分到好的單位,還能改變自己甚至家人的命運。可是,這次測試的結果並不理想,全班能及格的還不到百分之六十。是題目出的太難了嗎?許攸問自己。
他有點惱火。
“許攸。”尉遲麗從背後喊住他。
許攸正在思考問題,沒聽見,徑直往前走。“許老師。”尉遲麗快步趕上來,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隨即響起爽快的笑聲。
“哦,尉遲老師,對不起,我沒聽見,有事嗎?”許攸轉頭看着尉遲麗,她笑的很燦爛。
“你幹嘛總是這麼冷淡。”尉遲麗收住笑容,蹙起眉頭。“嗯,給你看樣東西。”說完遞給許攸一份文件。
“通緝令?”許攸的眼睛裡面滿是文號。
“對呀,通緝令,你先看完。”
許攸很快看完,“兇手是李闖?這……怎麼可能……完全不能接受。”李闖的頭像印在最上面,下面是市公安局通緝李闖的具體文字,“你從哪裡弄來的?”
“耿校長辦公室。他們正要往通知欄張貼,我拿了一張。誰都不敢相信,李闖會是兇手。”
許攸從頭到晚再仔細看一遍,文字沒有提及李闖具體殺了誰,只說他與關公鎮中學系列兇殺案有重大嫌疑,目前已經潛逃。許攸看到潛逃二字,腦袋嗡的一聲響,感覺眼睛發黑。胸口悶的很,他用手撐着牆壁,用力喘了兩口粗氣。
“許攸,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尉遲麗關切的問,挨近扶着他胳膊。
“沒事,一下子有點緊張而已。”許攸勉強擠出笑容。
“你膽子這麼小呀,李闖已經逃跑了,不會再殺人,你不用害怕。”
害怕?許攸當然不是因爲害怕。
李闖潛逃,就意味着他還活着。他活着,那麼死在學校保安室的人是誰?許攸夜闖鐵匠鋪逼袁滿寫下供詞,目的就是告訴警察周國強是李闖殺的,並將吳長安的死嫁禍給他。李闖既然已經死在門衛室,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就都告一段落了,今後們誰也不會再追查到許攸和曹貴生的頭上。
可是,李闖還活着。這就是許攸沒有料到的地方。
那死在保安室的人是誰?曹貴生。許攸首先想到的是曹貴生。“怎麼會這樣。曹叔不是在李闖的茶水中加了老鼠藥嗎?他活不過第二天才對。不行,需要儘快去一趟縣城。”
早在兩天前,許攸就打算去縣城找曹貴生。他從學校出發,走到鎮上車站搭乘最後一趟班車。但汽車沒有沒開出多遠,他就叫住司機,下車。直覺告訴他,有人正在跟蹤他。從學校出來後不久,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後來那個人也上了同一趟車。
許攸的直覺沒有錯。武平交代駐守關公鎮的民警,要密切關注學校老師的舉動,尤其是年輕的男老師,如果在命案前有新來的老師,就更加需要小心盯着。
許攸是他們重點盯梢的對象。
“尉遲老師……”許攸掙脫尉遲麗的攙扶,“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可以。”許攸這個人,基本上不與別人有過分密切的交往,更不用說求人幫忙了。現在,他主動說出口來,是不是一種將她當作親近的朋友看待的表現?尉遲麗這樣想,已是滿心歡喜。
“今天下課放學後,我想去一趟縣城,辦點要緊事情。你是知道的,去縣城的最後一趟班車5點鐘出發,平常也是趕得及的。可是今天我要給學生補考……”許攸攤開手中的試卷,“幾乎有一半的人沒有及格。所以,想借用一下你的自行車。”
“自行車?不行,太遠了。”
“哦。還是很感謝尉遲老師,我再問問其他人看。”許攸往前走。
“你想錯了。”尉遲麗追上來,“我不是不肯借給你。從學校到縣城五十多公里地,騎自行車去,起碼要三個半小時。今天剛好是星期五,我要回趟家,你跟我一起吧,叫車過來接。”
“這樣,真是太感謝你了。另外,我會在三岔路口等你。”
“就在學校大門口上車不好嗎?”
“這……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上了你的車。可以的話,我就在三叉路口等你。”
尉遲麗點點頭,爲什麼不答應呢。她把許攸的這種行爲理解成戀愛關係的初級階段,在還沒有確定之前不想被太多人知道的羞怯心理。
補考結束後,許攸收拾妥當,走出學校大門,往鄉間小路上散步,他知道一條通往三岔路口的捷徑。選擇不在學校門口上車自然是不想被太多人看見,盯着學校的警力應該還沒有撤走;鄉間小路是散步的人常去的地方,即使有人看見他也無妨,“許老師散步去了”人家會這麼說。
果然沒有被人盯着,那麼就加快腳步吧。
趕到三叉路口,一輛捷達小轎車正在路邊等候。尉遲麗將窗戶搖下來,朝他揮手。
許攸上了車,絕塵而去。
“許攸,我肚子餓了,你可以請我吃飯嗎?”快到縣城的時候,尉遲麗問出話來。
“本來,你這樣幫助我,應該請你吃飯以表謝意。可是,我還有很要緊的事情去辦。下次好嗎?對不住了,尉遲老師。”
尉遲麗臉現尷尬,她畢竟是女孩子,這樣直接被拒絕,心裡難受,臉面也掛不住。“是哦,在學校的時候你就跟我說過,我忘記了。嗯,下次,你可千萬要記住。”
“姐,要吃飯,弟弟請你呀。去我飯店,想吃什麼儘管點。這位……許老師是吧,我姐可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直截了當的拒絕,你真行。”說話的是尉遲麗的堂弟尉遲心,車是他的,在縣城開飯店,上車時就介紹了。
“怎麼哪裡都有你,少插嘴。”尉遲麗將一腔幽怨盡數灑在尉遲心身上。
“姐,你真沒良心。我驅車來回一百公里,你沒一句感謝的話,你還拿我撒氣。”
車子在加油站旁邊停下來,許攸下車。這裡離曹貴生家還有一段距離,許攸不想讓尉遲麗他們知道他要去哪裡,做什麼事情。
許攸在路邊攤要了一份炒粉,一瓶啤酒,慢慢吃喝,他在等天黑。今時不同往日,如果曹貴生真的遇害,那麼他家必然成爲警察搜查的重點,甚至還會有警員在暗中監視。夜幕降臨,路燈亮起來。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漸漸看不清物體,許攸結賬走人。
教育局宿舍樓下的廣場,人們吃完飯下樓散步,人逐漸多起來。許攸在廣場上轉了幾圈,沒發現什麼可疑人物,才轉到宿舍樓,走上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