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桑榆的哥哥聶青雲是當朝五品中書郎將,年少有爲,頗受皇帝器重。比起聶桑榆的臭名遠播,簡直是天差地別。
聶青雲是聶向遠繼室生的兒子,聶桑榆卻是聶向遠亡妻生的嫡女。母親不同,聶青雲卻對桑榆極好,小時候她闖什麼禍,都是聶青雲替她扛。是故連苜蓿也覺得,有事該去找大公子。
季曼知道這個人,後頭的情節裡好像幫了聶桑榆不少的忙,是真心待她的。但是,她現在不是聶桑榆,苜蓿腦子笨沒察覺就算了,換一個親近的人來,萬一露餡了怎麼辦?
她想找人幫忙賣雪花膏,可是也不能冒這麼大的險。銀子重要,小命更重要。
想了想,季曼還是道:“哥哥一天都很忙,這些小事還是不要去麻煩他了,咱們先出門看看,就當逛街了,好不好?”
苜蓿猶豫一下,也只能點頭。主子最近變化太大了,雖然對她是好了許多,但是她的意思,她還是不敢輕易違背。
有溫婉的許可,季曼在柳嬤嬤和另外兩個家丁的保護下,戴了面紗就出門去了。
溫婉是想讓她出來多買些雪花膏,柳嬤嬤和兩個家丁也擺明是來監視她的。不過季曼不擔心,算算日子,今日是趕集,前頭熱鬧的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還怕甩不掉三個奴才?
“上次的雪花膏,聽苜蓿說是託人從落霞街上買的。”季曼走着走着,回頭對柳嬤嬤說了一句:“我沒怎麼出過門,嬤嬤可知道落霞街在哪裡?”
前頭的人漸漸擁擠了起來,柳嬤嬤回了一句“奴婢知道”,便讓兩個家丁在前頭開路,以免人羣擠着她,自己也走到了前頭去帶路。
季曼拉着苜蓿的手,故意放慢步子,等進了集市,人擠人的時候,柳嬤嬤擔心地一回頭,身後兩個人已經沒了影子。
“桑主子!”柳嬤嬤嚇得臉色一白,連忙想停下來回去找人。但是身後的人羣哪裡肯讓她,推着她就繼續往前走。
“桑主子不見了!快分頭去找!”柳嬤嬤急了,回頭喝了兩個家奴一聲,三人逆流而行,眉頭都要擰成麻花了都沒能前行幾步。
季曼拉着苜蓿從人羣的一邊出來,靠着街沿,一溜煙地跑到了正德街。
“主子……”苜蓿驚魂未定。
季曼拍了拍她的背,而後左右看了看:“你說的胭脂鋪是哪一家?”
苜蓿左右看了看,拉着季曼往前走了幾步,兩個門面大的店鋪,上頭掛個牌匾寫着水記胭脂鋪,沒有燈,又是背光的店,裡頭黑壓壓的。
季曼跟着走進去,今天好像沒什麼客人,掌櫃的都無精打采地趴着。
“這位夫人需要點什麼?”見人來了,水家娘子立馬打起了精神,笑盈盈地問。
“看看這裡的東西如何。”季曼隨口回了一句,打量這女子兩眼。竟然是個女掌櫃,這倒是難得。
“我們水記的胭脂向來都是頂好的,各家大戶的夫人姑娘都愛用。”水娘子笑道。
季曼環視一週,好奇地問:“我也聽聞你這裡東西不錯,可是怎麼這樣冷清?”
水娘子一怔,繼而嘆了口氣:“不瞞夫人,咱們這店子都打算賣掉了。家父重病,這鋪子又因位置不好,生意始終不溫不火的。瞧瞧這些胭脂,多好的顏色,放個亮堂的地方,可不止這個價錢了。”
季曼眼睛一亮:“你不打算做胭脂生意了?”
“做啊,怎麼不做。”水娘子拿起一盒胭脂,嘆息道:“只是家父治病需要很多錢,過幾天把店子賣了,換個百八十兩銀子,我就繼續去擺攤子賣。”
說着自己的煩惱,好像就不知不覺被人套話了。水娘子回過神來,有些警惕地看着季曼道:“夫人是來買胭脂的?”
季曼搖頭:“我想找你談事情。”
水娘子頓了頓:“你想買這鋪子?”
“不是。”季曼接着搖頭:“我想給你換個亮堂的鋪子,與你一起做這胭脂生意。但是,你得幫我賣一樣東西。若是可以保密,你父親的病,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
水娘子打量着面前的人,身上穿的倒是貴重的料子,半遮了臉,一雙丹鳳眼微微透着些凌厲,像是大戶人家的妾室。
這個時代的女人很少有願意拋頭露面經商的,她也是逼不得已。這位夫人看起來衣食無憂,怎麼也想着經商了?
不過看起來是能幫到她的人,她現在孤立無援,各家親戚都隻眼饞這鋪子,也實在別無他法了。
“夫人要賣什麼東西?”她問。
季曼微微一笑,沒有急着把雪花膏拿出來,而是將一百兩銀子的銀票放在了她手裡。
“這是訂金,你可以用這筆錢,先租下永寧街上最旺的鋪子,過兩天我會替你買下那鋪子,而後你賣你的胭脂,替我賣我的東西。我東西賣的銀子,你可以抽三成,如何?”
這簡直是天上落下來的餡餅!水娘子驚呆了,手裡拿着一百兩銀子,嘴張大了都合不攏。
不過她很快反應了過來,皺眉道:“如此,豈不成我白佔夫人便宜了?”
鋪子是她買,她的東西她還可以抽三成,這樣的好事,怎麼會有?
季曼平靜地道:“你也知道我這樣的身份,是不適合做生意的,萬一給人發現,就沒有翻身之日了。所以我付給你的代價,半點也不虧。以後我若需要什麼原料,還是得你幫忙,明白麼?”
水娘子沉默,眸子裡猶豫不決。
這樣的大事,自然不可能馬上做出決定。季曼也不催她,只是道:“銀子先放你這裡,你若是同意,就先去做事,我過幾天出來找你。若是不同意,那幾天之後,我就過來收回訂金。”
“夫人容我想想吧。”水娘子行了個禮。
季曼點點頭,掃了鋪子一圈,便帶着苜蓿走了。
“主子怎麼那麼輕易將銀子都給她了!”苜蓿皺眉道:“萬一她卷着銀子跑了怎麼辦!”
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平常百姓都該動心了。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誠信。”季曼輕聲道:“一百兩銀子是試金石,她若合格,那我就省事了。若是不合格也罷,總比送上去被人出賣了的好,畢竟安全第一。”
她得找一個講信用靠譜的,否則將她賣雪花膏的事情給抖出去,她就慘了。
苜蓿還是覺得心疼,那可是主子變賣了一半首飾衣裳的錢啊。
季曼沒啥反應,天天戴那麼多頭飾也怪累的,現在就兩根銀簪子也挺好。
她這次還偷帶了許多首飾出來,要買下一個鋪子,沒個三百兩銀子就別想了。算算手裡的東西,東湊西湊一下,大概也能勉強湊齊。
在當鋪跟掌櫃的討價還價了許久,季曼以三寸不爛之舌勝利,捧了兩百八十兩銀子出來。揣了銀票就拉着苜蓿回府。
“主子不去逛逛集市?”苜蓿問。
“逛什麼啊。”季曼撇嘴:“甩掉了跟班,最好比他們早回去,不然夫人肯定是要怪罪我們亂跑的。等我們先回府,夫人就該怪他們不盡職責了。”
苜蓿咋舌,心想主子其實也是真聰明啊,以前怎麼就被感情迷昏了頭,一心只撲在侯爺身上,笨得無可救藥。
季曼帶着她乘了馬車一溜煙回了侯府,柳嬤嬤和兩個家奴果然還沒有回來。幸災樂禍之下,趕緊先去薔薇園報到。
“賣雪花膏那攤子,今天好像沒有擺出來。街上人又多,奴婢怕迷路,就提早回來了。”
跪在溫婉面前,季曼語氣遺憾地道。
溫婉擡手讓她起來,皺眉道:“你先回來倒是懂規矩的,到底是侯府的人,不能亂走。等柳嬤嬤等人回來,我自會教訓一番,你先回去歇着吧。”
“多謝夫人。”
季曼回去就將溫婉賞的東西給算了算價錢,讓李大夫拿出去賣了,湊齊三百兩銀子。期間,趁着沒事幹,又攛掇苜蓿去侯府的花園裡偷了各種各樣的花回來熬花汁,又做幾盒子雪花膏放着。
幾天之後,季曼得了又能出府的恩赦,估摸着是溫婉那一盒子東西用得很好,連帶她的處境都好了很多,出門的時候只有柳嬤嬤和一個家丁跟着了。
“請桑主子不要亂走,跟緊奴婢。”柳嬤嬤還爲上次的事情耿耿於懷,一雙眼睛看死了這主僕二人,生怕她們再消失。
季曼一臉柔和地點頭,可是一進集市,照樣趁着人多,貓着身子就和苜蓿跑得沒了影子。
先去正德街的水記看了看,店鋪已經關門,掛上了出售的牌子。季曼便和苜蓿轉身去了永寧街。
永寧街上比正德街熱鬧許多,走了一圈,就看見一家向陽的店鋪正在修葺打理。門口站着的女人,不是水娘子又是誰?
“夫人。”水娘子回頭看見她,笑着道:“您可算來了。”
季曼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娘子是個踏實的人。
“租下來了麼?”她問。
水娘子左右看看,拉着她往裡頭走:“夫人好運氣,這家店鋪的掌櫃我去談過了,說是趕着回鄉,兩百六十兩銀子就肯轉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