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郡主艱難的扯了扯嘴角,想要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又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衛陽清自己卻不避諱,他坐在書桌旁邊,聲音很輕可很堅定的告訴她:“表妹到死也就求過我一件事,就是讓我給衛安取名爲安,讓我代爲收養她,或是把她送去鄉下哪戶人家寄養…我答應過她的,我當着她的屍首發過誓,安安如果死了,我也沒有臉面活着。長寧……”他難得的喊了長寧郡主的封號:“這場鬧劇就此爲止吧,你身邊知道這件事的下人,不如多送幾個去黑煤窯…”
長寧郡主免白如紙,只覺得連嘴脣都開始發麻。
衛陽清緊跟着站起來看着她:“以後這家裡,但凡有一個人再提起安安的身世,阿玠和阿瓏他們就沒有父親了……你知道我做的到的……”
長寧郡主當然知道他做的到,當初明家滅族的消息傳回來,衛陽清就在衛老太太院門口跪了整整三日,幾乎沒有中暑死了……
現在衛陽清是又拿命來逼她了,偏偏她還不得不吃這一套,她踉蹌了幾步靠在了門上,又飛快的拉開門走了。
京城裡的老王妃卻遠沒有女兒預想的那樣輕易就跟衛安撇清關係-----衛安是她一手帶大的,這麼多年的相處早已經讓她對衛安的情分深入骨髓,要一下子就撇的像陌生人一樣,實在是太難了。
她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裡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夜幕四合,繁星點點了,才讓人叫葛嬤嬤進來。
她有許多話想問,最後出口的卻是:“你前陣子回過京城一次?李勝藍跟莊奉做出見不得人的事,也是你一首促就的?”
葛嬤嬤沒料到老王妃二話不說先問這個,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應是。
在老王妃跟前她就沒有在長寧郡主跟前有臉面了,神色驚恐的求饒。
老王妃笑了一聲。
“現在我信安安不是她肚子裡出來的了。”老王妃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像是她的性子……”
說完了這一句,看葛嬤嬤噤若寒蟬,又問她:“我當初是在安安出世了以後幾天就趕到建州的,如果說要換孩子,肯定是要在我去之前吧?”
葛嬤嬤不知道她到底想問什麼,心裡更加沒底,含含糊糊的應是。
老王妃就垂頭把玩腕間的佛珠:“可是我記得很清楚,府裡好像沒有懷孕了的什麼歌女姨娘…這孩子,是不是來得太巧了?”
葛嬤嬤不敢說出衛安的身世-----長寧郡主來之前千叮嚀萬囑咐過的,見老王妃這麼問,忙把長寧郡主仔細交代過的說辭再說了一遍。
“是外室啊?”老王妃若有所思:“是哪裡人?被你們姑爺安置在哪裡?後來人去哪裡了?”
既然是要做戲,當然就是要做全套的,衛陽清早就安排好了說辭糊弄衛老太太,當下葛嬤嬤就鬆了口氣,連忙把老王妃的問題都給回了,又告訴老王妃:“郡主也是被氣的不行了,這麼多年,她爲着這個連您也得罪了…卻沒討到姑爺的好兒…”
老王妃神情不辨的哦了一聲:“所以就用這麼陰損的法子?毀人名聲?”
葛嬤嬤被她的語氣嚇了一跳,縮在地上沒敢答話。
“這麼多年了,她早年的嬌縱任性還是半點沒有改。”老王妃覺得既諷刺又好笑:“因爲我管束嚴厲,她跟我向來是不親的,跟她父親才親…所以她就覺得我的死活無關緊要,在我眼前做這些小動作,一點兒也不怕氣死我……”
這話說的誅心了,葛嬤嬤連忙搖頭:“這,這怎麼會呢?”她直起身子:“郡主天天念着您,也正因爲這個,就更受不了這個妾生女鳩佔鵲巢,得了您的心意……”
老王妃揮了揮手打斷她的話:“所以她冷眼看着我寵了安安這麼多年了以後,纔來說出真相,她覺得感情是隨時能收能放的?她難道不知道這是在拿刀子扎我的心?!”
葛嬤嬤就越發的急了,老王妃這性子也太奇怪了!衛安不是長寧郡主的親生女兒,那就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了,她怎麼卻還是口口聲聲的站在衛安那邊?
老王妃冷眼看了她一眼:“你替我送封信給她。”
又讓她出去。
陳嬤嬤早已經看出了不對,眼看着到了要用晚膳的時辰了,卻也不敢提用膳的事兒,拿衛安來做由頭:“表小姐還一直在偏廳等着呢……”
可從前百試百靈的靈藥如今卻顯得沒那麼管用了,老王妃仍舊充耳不聞的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讓衛安進來。
衛安不敢說話。
她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顯得太假太多餘了。
直到老王妃開口問她:“安安,你是不是早就覺察出不對了?”
衛安直視老王妃,不敢躲閃:“李嬤嬤私下跟秋韻說話的時候被我聽見了,可是我也不確定…所以想見見清荷……”
老王妃嗯了一聲,又扯了扯嘴角:“現在你可跟我沒什麼關係了。”
衛安沒說話,喉嚨發緊,眼眶發澀,好一會兒才恭恭敬敬的應是。
老王妃又道:“你老實告訴我,你爲什麼把這個事告訴我?既然你父親都已經說了這事兒永遠不會外傳,你怎麼會還要想到來跟我坦白?”
衛安衡量了一會兒,並沒有說知道長寧郡主的性子,知道她肯定會來說,抿着脣看着老王妃:“不敢再心安理得的享受您對我的好…所以想跟您坦白……”
她很努力的沒有哭出來:“怕到時候如果您知道我已經知道了,卻並沒有告訴您,就真的再也不理會我了……”
長寧郡主還沒有一個孩子做的坦蕩,老王妃勾起嘴角笑了笑:“好……”她看着衛安,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跟前,一如既往的慈愛的撫了撫她的臉:“你這樣說就好…那這件事,我們就都當沒發生過……”
人活着這一輩子真是太艱難了,她的親生女兒遠在千里之外根本沒有辦法奉養她,說的難聽些,長寧從小跟她並不親,可衛安卻是她完完全全一手養大的,要真正論親疏,不能說完全,可衛安的分量,真的不比長寧輕多少。
何況她已經老了,還能活幾年呢?
人活着,總要有個念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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