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自救

185 自救

這間房比艙底好很多,至少空氣沒有那麼污濁,裡頭也擺着一張窄窄的牀,和一張桌子兩個杌子,地面擦的很乾淨。

鄭夫人和單夫人幾個人依舊盤腿坐在地上,大皇子妃抱着趙頌安,他像是被驚着了,驚恐的左右看着,又害怕的縮在大皇子妃中懷裡,趙鬆平畢竟大幾歲,鎮定了許多,他偎大皇子妃坐着,垂着眼簾不知在想什麼。

幼清走過去,提着桌上的壺給每人斟了茶遞給大家,也席地盤腿而坐,單夫人已經有些瞭解幼清,她喝了兩口茶,看着她輕聲道:“宋太太有什麼打算?現在我們現在性命暫時安全,可也正如你所分析的,若是廣東那邊的消息傳過來,指不定太后就會動了殺念,我們不能坐着等朝廷來營救,一定要想想辦法才行。”

鄭夫人也期待的看着幼清。

“我是有些想法。”她看着衆人,低聲說着自己的打算,衆人圍坐在一起安安靜靜的聽着,待幼清說完,大皇子妃不解的道,“你確定這樣一定可以嗎,要是沒有人發現,或是出了點岔子,豈不是白費了功夫。還有,你肯定他們就算髮現了,也一定會幫我們嗎?”

幼清並沒有十分的把握,她笑着道:“即便失敗了對於我們來說也並沒有多少影響,”一頓又道,“不試試,又怎麼知道結果呢。”

大皇子妃還想說什麼,趙鬆平拉了拉她的衣袖,大皇子妃皺了皺眉,沒有再說話。

幼清朝張瀾看去,張瀾點了點頭,道:“就按你說的辦。”話落,他突然一拍桌子,道,“這都什麼茶,是人喝的嗎?你們太過分了,這麼對雜家也就罷了,怎麼能對大皇子妃,對兩位郡王如此失禮!”他突如其來,驚的大家一跳,幼清掩面便笑了起來,張瀾看上去雖然很嚴肅,但是人卻不迂腐,不但不迂腐還很會變通。

張瀾則看向幼清,面上嚴肅但眼底卻略過讚賞之意。

“可不是!”單夫人就接着將手裡的茶盅朝着門砸了過去,啪的一聲茶盅在門邊碎裂,她罵道,“我堂堂一品夫人,你們就如此對待,便是人質也不該如此,太過分了。太后娘娘呢,我們要見她!”

她說着扶着牆站了起來,這邊趙頌平眼睛骨碌碌一轉,也跟着起來,跑過去照着門踹了一腳:“混賬東西,若是叫本王出去,定扒了你們的皮!”

幼清一愣,挑了挑眉朝大皇子妃看去,大皇子妃嘴角含笑,目中露出與有榮焉的樣子。

畢竟是小孩子,趙頌平得到了長輩的鼓勵和肯定,越發的來勁兒,砰砰的撞着門,這邊鄭夫人就附和道:“外面的人都死了,我們要見太后娘娘!”

幾個人就這麼吵鬧了起來。

太后聽到稟報微微一愣,看着來回事的婆子問道:“不是不讓鬆綁的嗎,誰擅作主張?”

“她們自己解開的。”婆子道,“要重新將她們綁起來?”

綁起來她們想鬧還是有法子,太后擺擺手,問道:“除了要見我,還說了什麼?”

婆子搖了搖頭:“沒有了,就吵着要見您。”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太后頷首,待來回稟的人出去,她朝謝嬤嬤看去,蹙眉道,“你去看看出了什麼事,前面好好的,住在艙底都不見他們鬧騰,這會兒就來勁兒了。”

謝嬤嬤應是,低聲道:“不過,您要不要去看看,這麼鬧着要是被人聽見怎麼辦。”

“正是雨水汛洪期,外頭水聲那麼大,便是相隔的船也聽不清說什麼,不必擔心。”太后不以爲然,淡淡的道,“你去看看就成!”抓她們來就是爲了做王牌保護她們,沒有必要,她斷不會去見她們,也沒有心情去見她們。

謝嬤嬤應了徑直走到關着幼清她們的房間,果然就聽到裡頭鄭夫人和單夫人的說話聲:“……真拿我們當犯人了,也不想想她們現在是什麼境況,等再過兩日追兵上來,看她們還如何囂張。”

謝嬤嬤聽的直皺眉,讓人開了鎖進門,門口一堆碎瓷片,地上有幹掉的茶水印子,宋太太和張瀾盤腿坐在地上,鄭夫人和單夫人坐在杌子上,小郡王由大皇子妃陪着在牀上睡覺,趙頌平則是環臂抱胸站在了門口,目光冷冷的盯着她!

謝嬤嬤心裡打了個怵,她見趙頌平不是第一次,性子約莫也知道一些,不過卻是頭一回見到他露出這樣的目光來,陰鷲的帶着一絲戾氣,與大皇子小的時候可真是大不相同!

謝嬤嬤不再看趙頌平,轉身叫了人進來將地上打掃乾淨。

謝嬤嬤象徵性的朝趙頌平福了福,又和衆人福了福,笑道,“在外行走,又是非常時刻,或許有些怠慢,可也是沒有辦法。”她語氣很強硬,“各位貴人若是受了委屈,還請忍耐一番,畢竟行船在外總無法和家裡比!”

“你又是誰。”鄭夫人冷笑道,“我們要見太后娘娘,你能代替太后娘娘?”

謝嬤嬤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說,可說話的人是鄭夫人,她倒也沒有多生氣,敷衍的笑笑,道:“奴婢便就是受太后娘娘的吩咐行事。至於夫人要見太后娘娘恐怕不成,娘娘很忙,沒有空!”話落,朝身後候着的人道,“再拿個茶壺進來。”

等茶壺進來,她面無表情的放在桌子上,轉身往外走,邊走邊道:“各位貴人還是趁着機會多歇歇比較好,這路途漫長,這麼折騰若是病了,可不是有趣的事。”話落便跨出了門,忽然,身後宋太太的聲音響了起來,“謝嬤嬤,若是太后見不得,那可否讓我們見見二奶奶?”

謝嬤嬤一頓,臉上立刻就露出戒備之色來,方幼清太精明瞭,也從不做沒有目的的事情,她凝眉打量着幼清,問道:“宋太太見二奶奶爲何事?”

“倒沒什麼,只是沒個說話的人,便想說說話罷了!”幼清朝着謝嬤嬤,笑容依舊明媚。

謝嬤嬤蹙眉沒有再糾纏,讓人鎖了門便回了太后的房裡,將事情說給太后聽,太后亦是挑了眉,道:“那就讓談氏去一趟,聽聽她們說什麼。”不讓徐二奶奶去,她們就永遠不知道方幼清想做什麼。

這個女人手段太多,不得不防。

“是!”謝嬤嬤去請徐二奶奶,徐二奶奶聽到方幼清要見她亦是愣了一愣,奇怪的看着謝嬤嬤道,“她真的說要見我?”

謝嬤嬤見徐二奶奶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心裡便有了數,點頭應道:“是。太后娘娘說勞您跑一趟,讓她們消停下來就成!”

徐二奶奶頷首,帶着婆子去了,讓人開了門她進了關着幼清她們的房間,幼清和張瀾站在窗口說着話,大皇子妃孃兒三個躺着的,帳子掛着隱約能看到人影,聽到她的腳步聲,大皇子妃掀了帳子起身,單夫人和鄭夫人一人一邊坐在桌邊,徐二奶奶站在門口朝大皇子妃略福了福算作行了禮,似笑非笑道:“你們要見我?何事。”

“徐二奶奶。”大皇子妃起身往她這邊走了過來,“孩子受了點驚嚇,有些不大舒服,能不能請你和太后娘娘說說,靠岸請個大夫上來?”

徐二奶奶聽着一愣,立刻蹙眉道:“小孩子頭疼腦熱常見的很,大皇子妃也不必多緊張。”徐炙受那種的傷都沒有請大夫,就更不可能給小郡王請大夫了。

“這……”大皇子妃皺着眉眼中劃過一絲不悅便朝幼清看過去,幼清便走了過來,和徐二奶奶,“若是不能請大夫,可否請二奶奶幫我們拿兩牀被褥來,我們這麼多人在一間房裡本就擁擠委屈的很,如今又沒有被褥,這河面上不管白天怎麼熱,夜裡總歸是涼的。二奶奶心善,看在孩子的份上,幫幫忙。”

“真是事多。”徐二奶奶皺眉,覺得幼清一副小家子氣,“你真當是出門遠遊,不將你們關在艙底就是不錯的了。”話落,拂袖便要走,大皇子妃忽然拉着徐二奶奶的手,徐二奶奶回頭去看,就看見大皇子妃面無表情的從頭上拔了一支赤金累絲鳳尾嵌金剛石墜着紅寶石流蘇點翠的鳳釵,遞給徐二奶奶,“這釵是我當年成親時,皇后娘娘賞賜的,雖算不得少見的可亦是一等一的,二奶奶拿去戴着玩!”

徐二奶奶看着鳳釵上指甲蓋大小的數枚金剛石微微一愣,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錦衣玉食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所以不管這隻釵天上有地下無的,也不能讓她動心,但是大皇子妃這樣的態度,卻讓她打心眼裡升起一股爽意來,她沒有拒絕眼眸明亮的打量着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眉頭飛快的皺了皺,隨即又恢復原樣,笑着道:“二奶奶不必多慮,其實也不過是幾牀棉被,如今形勢不同,若放在平時我們又怎麼會爲了這些小事傷腦筋。二奶奶行行方便,我們無所謂,可兩個孩子還小,就怕他們受不住。”

大皇子妃這樣低聲下氣的求她,可真叫人舒坦,徐二奶奶眉梢揚了起來,大皇子妃便走過去,捏着鳳釵便別在了徐二奶奶的髮髻上,加上她原先的幾根簪子,徐二奶奶的頭上頓時金光閃閃,令人眼花繚亂。

“我考慮一下吧。”徐二奶奶掩面而笑,譏誚的看了眼大皇子妃,又朝各人掃了一眼,沒再多說就轉身而去,等出了門她看着自己身邊的婆子微微一笑,婆子迎了上來,低聲問道:“奶奶,她們說了什麼?”

“大皇子妃求我。”徐二奶奶扶了扶髮髻上的鳳釵,“她在求我!你說,多又趣!”人生真是有趣,昨天大皇子妃還高高在上清清冷冷的,如今便成了她們的案上肉牢中囚,她也會放下身段來求她,若是換做以往恐怕碰見了她亦不會低頭看她。

徐二奶奶雖不屑,可卻覺得高興,不由埋怨太后怎麼沒有將皇后一起抓來,若是皇后來了,是不是也會如此呢!

她輕輕笑了起來,面容明亮的走了出去,婆子笑着道:“時移世易,這世上的事不到最後,誰也料不到會如何!”

徐二奶奶頷首,走到甲板上,她們換的這艘貨船不如先前的畫舫大,只有兩層,上頭住着人不過六間房,下面堆着貨,是一箱箱宣紙和澄心紙,早就備好的就怕有人來查問。甲板也並不大,她站在船頭兩邊行船或很快的和超過他們,又迅速被他們甩開,又或是很慢的被他們遠遠的甩在後面,只有後面跟着的幾條,上頭住着的是隨行的下人和隨軍,前後一共五艘,卻每一艘都不相同,各自打散宛若不相識的。

她因爲大皇子妃的舉動,心情頓時好了許多,扶欄而望,兩岸風景宛若畫布一般被拋在後面。

六月的日光明亮,徐氏頭上的鳳釵在豔陽下熠熠生輝,奪目絢麗。

她立了一刻覺得有些曬,更何況畢竟是船頭她也不好久待,便扶着婆子轉身回了艙裡,和太后回稟方纔的事情。

大皇子妃送了鳳釵並沒有再說話,而是走到牀邊重新放了帳子閉目小憩,幼清和張瀾對視一眼,兩個人臉上都露出倦意,可房間太小桌椅也不夠,只得依舊盤腿坐在地上,張瀾靠在船壁上閉眼假寐,幼清則揉着痠疼破皮的手肘和膝蓋,想起了宋弈……

他知道自己被抓了一定很着急,可宮裡那麼多事要處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慌亂起來耽誤事情引起聖上的不滿……她胡思亂想的,嘆了口氣,忽然門再次被人打開,幼清朝門口看去,就看到徐鄂笑眯眯的進來,手裡端着一盤子葡萄,看也不看別人一眼,徑直走到幼清身邊,一屁月殳 後宮小說網 挨坐在她對面,獻寶似的道:“船上就只有葡萄,我方纔讓人清洗過了,你吃吃看。”

幼清朝他笑笑,道:“謝謝徐三爺。”話落,將葡萄遞給張瀾,張瀾搖搖頭,道,“雜家不吃。”並不搭理徐鄂,重新閉上眼睛。

幼清又朝單夫人和鄭夫人看去,兩個人也皆是搖搖頭。

“你吃就成了。”徐鄂很狗腿的給幼清摘了一顆遞給她,“坐在地上不舒服,一會兒我把我房裡的椅子擡來。你還沒有坐過船吧,夜裡很涼,你可千萬別受涼了。”

幼清捏着葡萄看着徐鄂,前一世的許多記憶便涌了上來,這就是徐鄂,對你好時恨不得將心肝都摘給你,說不上多細心,可這副樣子就會讓你覺得,他是真心實意的要對你好的。

她知道他並非裝的,所以,她也很善意,頷首道:“謝謝。我會注意!”

“你們窗戶封了,看不到外面是吧?我們快要過通州了,還要再走一些日子。”徐鄂說着,又想到什麼,笑着道,“等入海就好了,所以你只能先將就幾天了。”他說服不了太后,又不敢違逆,心裡心疼幼清,但能做的也確實有限。

“這麼就要到通州了啊。”幼清問道,“是不是現在的船比先前小?那豈不是住不下,其它人呢。”

徐鄂就回道:“其它人在後面的船上,一共五艘。”他想了想,道,“你千萬別想什麼法子,太后的性子我瞭解,若真的惹怒她了,她說不定真的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來。”

幼清沒說話,徐鄂又道:“委曲求全,你懂吧。”他一本正經的,“反正先把命保住了,其它的再說。”

“嗯。”幼清頷首,看着他問道,“太后逼宮的事,三爺事先知道嗎?”

徐鄂一愣,目光閃了閃昂着頭道:“當然知道,我可是出不了少力!”有種想要在幼清面前露臉的感覺,幼清這話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可她聽徐鄂這麼說還是不由失笑。

徐鄂以爲幼清相信了,剝着葡萄隨手就塞進自己嘴裡,對面,張瀾就冷哼一聲,道,“徐三爺恐怕是什麼都不知道,被人牽着鼻子走吧!”

徐鄂瞪眼,語氣不善的道:“爺怎麼會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他們什麼事都要和爺商議的,你少說風涼話!”

張瀾撇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鄭夫人和單夫人對面喝着茶,輕聲說着話並未注意和這邊,裡頭,大皇子妃帶着兩個孩子靜悄悄,已經睡着。

“別聽他胡說。”徐鄂轉頭過來哄幼清,又笑眯眯的問道,“現在看不到外面你彆着急,其實外面也沒什麼可看的,等入了海我陪你出去看海景。早上太陽就從海里升起來的,一點點爬上來像火球似的……海里還有比這船還要大的魚,從水裡一躍而起,撲的水浪翻騰,別提多壯觀了,比這溪流似的運河好看多了。”他眼前就好像浮現出帶着幼清去海邊的情形,眼睛都亮起來了,若非這裡人多,他後頭的露骨的話就得脫口而出了。

“景緻各有不同。”幼清也怕徐鄂沒個分寸,現在情況特殊,顧忌不上男女大防規矩倫理,但也不能任由他口無遮攔說那些不入耳的話,所以她打斷了他,自然的將話題帶偏,“昨天你們入宮,聖上是如何說的?”

徐鄂毫無察覺的順着幼清的話題往下說:“那可是件龍袍,沒有當時砍我們腦袋就不錯了。”說着,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朝鄭夫人看了一眼,又覷着幼清,想起什麼來,問道,“她們說,這主意是你出的?”就是把龍袍藏他們家的主意。

“那倒不是。”幼清笑笑,那邊鄭夫人就嗤道,“是老身令人藏的,如何!”

徐鄂彷彿沒聽見鄭夫人的話,頓時鬆了一口氣,好在這件事和幼清沒有多大的關係,至於誰放的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事已至此,他殺了鄭夫人也解決不了目前的問題!

只是可惜了,京城他再回不去了,牡丹閣的幾位姑娘他也沒有打個招呼,不過沒關係,往後方幼清就是他的了,有了方幼清,那些個胭脂俗粉不值得一提。

徐鄂覺得他是因禍得福,笑眯眯的看着幼清,還不忘挑了個眉眼。

幼清就不想和他說話了,淡笑道:“你這裡待的時間久了,太后娘娘會知道的,再說你一直留在這裡也不合適。”這裡都是女子和幼童,便是有一個張瀾,那也是……

“那我回去。”徐鄂笑着道,“你還需要什麼嗎,我去給你想辦法。”

幼清搖搖頭:“沒有了!”她不想利用徐鄂,不想憑藉他對自己的喜歡而得寸進尺,更不想欠着人情。說說話已經是越界,其它的就免了。

“那我走了,晚上再來看你。”徐鄂說完,起身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去,他還是第一次離幼清這麼近的距離說話,可真是美……每一個地方都美,那眉眼一挑一凝都是風情,勾着他的心砰砰直跳,他這麼多年見過的女人不計其數,幼清算得上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了。

若是有機會能一親芳澤就好了,徐鄂砸砸嘴,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只得啊……

他亂七八糟的想着,越想越覺得這次逼宮逼的好,把方幼清送到他面前來了,真是老天註定的,他們上輩子一定認識,要不然他怎麼就這麼惦記着放不開呢!

徐鄂越想越高興,回去就叫人尋個釣魚竿出來,要釣魚。船走的很快,莫說魚怕是連草也勾不上來,他卻是坐在船尾自得其樂的哼着小調,說不出的愜意。

太后瞧着實在入不了眼睛,指着他的背影和徐夫人道:“這就你養的好兒子,都什麼時候了,他還能這麼優哉遊哉的,哀家真是恨不得將他丟河裡餵魚去!”這千鈞一髮性命堪憂的時候,他還有心思去找方幼清說話聊天,還有心思想風花雪月的事。

“娘娘息怒。”徐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兒子,解釋道,“他就是蜜罐子裡泡大的,什麼事都有兩個哥哥頂着,難免有些驕縱,可他也不是沒分寸的人,約莫是心裡太着急,這會兒苦中作樂調節心情。”

太后就撇了眼徐夫人,眼中厭惡之情一覽無餘,她其實是瞧不上徐夫人的,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養出來的兒子也上不得檯面,她想着懶得和徐夫人多言,轉身而去,徐夫人也受了氣,走過去奪了徐鄂釣魚竿就喝道:“你就不能長點心,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玩。再說,你坐在這裡招搖過市的,是怕別人找不到我們是不是。”

徐鄂莫名其妙的看着徐夫人,爬站了起來,轉身就走了。

徐夫人一肚子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船艙口冷漠看着她的徐大奶奶,她心裡的火立時就強壓了下去,淡淡的道:“你怎麼出來了,炎意醒了嗎。”

“嗯。”徐大奶奶嗯了一聲,又面無表情的走了,徐夫人暗暗啐了一口,“一個個都知道甩臉子,還真當自己了不得了。”話落,自己也回了房裡。

船上一時間顯得很安靜,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太后用了晚膳剛準備休息,隔着幾個房間關着幼清幾個人的房裡又開始鬧騰起來,一會兒說沒有熱水,一會兒說飯菜餿的,一會兒又鬧着沒有被子……

“要不然,將他們綁了堵了嘴吧。”謝嬤嬤亦有些惱,大家都是一夜未睡,今天又奔波了一天,都已經極累,他們又沒休沒止的鬧起來,實在令人煩躁,太后閉着眼睛蓋上被子,淡淡的道,“留着她們還有用,手段過了死了一兩個反而不好,由着她們去吧,也鬧騰不了多久!”

謝嬤嬤沒有再說什麼,在太后的牀邊打了地鋪歇下。

夜色越來越深,河裡許多客船都靠在岸邊的碼頭休息,只有要趕路的貨船依舊未停,在空寂的河上回蕩着划槳的聲音,又急又快,鄭夫人和單夫人鬧騰了一個時辰,聽見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她們也漸漸平息,船艙裡沒有腳步聲,一切都歸於了平靜。

幼清和張瀾坐在門邊,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直到子夜時分,忽然,外頭傳來叮咚一聲細微的輕響,幼清神情一怔立刻打起了精神,她和張瀾對視一眼,一個將耳朵貼在門上,一個將耳朵貼在窗戶上。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角落擺着牛油燈,忽然一陣風吹來,那燈在風裡擺動了幾下便熄滅了。

守門的兩個婆子咕噥了兩句,翻了個身又睡着了。

出其不意的,幼清忽然喝道:“這要怎麼睡,你們立刻給我送被子來,冷嗖嗖的,兩位郡王若是生病了,你們誰來負責。”又道,“太后呢,我要見太后!”

幼清的聲音很突然,驚的隔壁左右的人立刻醒了過來,可是她們吵了一個晚上,她們已經聽的耳朵都起了繭子,所以,聽了也就聽了,翻了身接着睡。

幼清話落,立刻又貼在門邊聽,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張瀾走過來,壓着聲音朝幼清點了點頭。

“張公公歇着吧,我來守在這裡。”幼清不再聽外面,拿了個徐鄂送來的褥墊鋪在地上,坐在門邊,張瀾道,“雜家守着好了,宋太太一天都沒有閤眼,後半夜和接下來的幾天還不知如何呢。”

“正是因爲如此,我們纔要輪番歇着。”幼清微笑,看了眼已經歇了的鄭夫人和單夫人,道,“您別和我客氣了,我年紀輕總有些好處。”

張瀾想了想也不再堅持,盤腿靠窗戶坐下來,打着盹兒。

幼清睜着眼睛,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門口,月光自窗戶的縫隙中撒進來,斑駁的落在地上,她伸出手去,手心也變成了銀色,她蜷了蜷手指,那道光又從指縫溜了出來……她像個孩子似的起了玩心,直到月光減弱晨曦微露,她才闔了幾眼。

第二天一早,牀在碼頭停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又接着往前走,幼清和鄭夫人幾個人不再鬧騰,安安靜靜的待在房裡,有茶就喝,有飯就吃,兩位郡王也非常的乖巧,尤其是趙頌安,不認生之後,他一個人自得其樂的玩着,一會兒從牀上爬到地上,一會兒地上打着滾兒的爬到牀上,有個這樣的孩子在,時間似乎也過的快了起來。

太后奇怪的問謝嬤嬤:“昨晚朝陽給她們送被子去了?今天怎麼不鬧了?”

“三爺沒有送,船上也沒有多餘的被子。”謝嬤嬤回道,“奴婢估摸着他們也覺得沒意思,所以消停下來了。”

太后冷冷的笑了笑了,道:“還有兩天就能上岸了,她們只要安安靜靜的不鬧事,就隨她們去!”說着,她去看徐炙,徐大奶奶迎了過來,朝太后搖了搖頭,低聲道,“娘娘,我有話想和您說。”

“嗯。怎麼了。”太后又由徐大奶奶扶着出來,“是不是炎意有什麼事。”

徐大奶奶搖搖頭,低聲道:“我總覺得那邊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她覺得昨天一天她們都很反常,一個個跟得了失心瘋的潑婦似的,什麼難聽的話都能說,這全然不是幾位夫人尋常說的出口和能做出的事情來。

“哦?”太后向來喜歡徐炙夫妻倆,不由正色,問道,“怎麼說?”

徐大奶奶想了想,道:“現在我還沒有想到,但是方幼清這個人太精明瞭,她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一定有她的目的。”她說着一頓,語重心長的道,“依我看,若是不成,不如將方幼清……”她話沒說完,可語氣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就是讓太后早點除了這個隱患,免得留着成禍患。

太后蹙眉,想了想道:“你說的也對。”她也贊同道,“白天不成,等夜裡再說,將她殺了綁着石頭沉河也不會被人發現。”

既然太后同意了,徐大奶奶也不再多說,想到了幼清的樣子,她不由有些可惜,淡笑着道:“都說紅顏薄命,倒是可惜她那一副好相貌。”

“宮裡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太后不以爲然,“當年倪貴妃入宮時不也驚豔四座,現在如何,容顏不在,還不是和普通的女子一般!”

太后說起倪貴妃,徐大奶奶心頭便是一愣,蹙着眉頭道:“說起來,倪貴妃自從‘壬葵之亂’後,倪貴妃妾身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畢竟是皇家的事,她縱然和聖上勢不兩立,可皇家的臉面不等同於聖上,所以,她淡淡的道:“沒見就沒見,也沒什麼稀奇的。”便牽了她的手,道,“走,去看看炎意,宋太太的事,我會安排去辦!”

徐大奶奶應是,陪着太后進了房裡。

徐鄂見着太后進了徐大奶奶的房裡,立刻貓着身子,端了吃食就去找幼清,變戲法似的變了各式各樣的小吃和點心出來:“早上去買的!”

“徐三爺。你這麼一直來恐怕不妥當吧。”單夫人見不得他在幼清面前獻殷勤,徐鄂是出了命的渾人,這麼着必定是打着幼清的主意,“我們有吃的餓不着就好了,想必宋太太也不需要你這般特殊對待。”

“你管好你自己,我怎麼做礙着你什麼事兒了。”徐鄂沒好氣的頂了一句,回過頭來就朝着幼清笑道,“別餓着,快吃。”

趙頌安蹬蹬跑了過來,望着食盒裡的點心砸吧嘴,他畢竟才三歲,錦衣玉食養大的,如今兩天裡吃的不是饅頭就是冷菜,他不哭不鬧已經是很不錯,如今看到香噴噴的點心,他哪裡還能忍的住,眼巴巴的看着。

幼清心頭一軟正要說話,徐鄂卻是朝趙頌安臉一唬,沒好氣的道:“等美人姐姐吃完了你再吃!”

趙頌安驚着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大皇子妃提着裙子過來,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裡,怒瞪着徐鄂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對他大呼小叫的,滾!”

徐鄂不屑一顧,翻了個白眼,又換了副面孔望着幼清,幼清嘆了口氣,和徐鄂道:“吃食就多些徐三爺了,你快回去吧。”

“那你記得吃,別餓着自己。”徐鄂也無奈,要是尋常他想要哄幼清,法子多的很,可現在就能拿這種蹩腳的東西獻寶了,他訕訕的笑了笑出了門。

幼清見他出去,擡眸朝大皇子妃看去,大皇子妃看着她冷哼了一聲,抱着趙頌安回到牀上放了帳子。

“算了!”單夫人道,“徐朝陽什麼人我們都知道,和你沒有關係。”

幼清還真是不知道說是,徐鄂一直都這樣,她難不成去訓斥他不成!

房間裡靜悄悄的,大家都沒有再說話,大皇子妃母子三人就坐在牀上放着帳子說着話,只有吃晚飯的時候下來取了飯菜,其它時候就不再理會她們了。

幼清理解大皇子妃的心情,可是她沒有必要去和她解釋什麼,和張瀾一起靜靜坐着等待夜幕再次降臨。

天色漸暗,兩邊的船隻漸漸少了起來,路過一些碼頭時,還能聽到琵琶和女調,歡快悠揚一派歌舞昇平的樣子,夜色越來越深,臨近子夜時分,忽然門外響起一陣咚咚的腳步聲,隨即有人在外頭開鎖,吱吱呀呀中門被打開,五軍營總兵醪凡魁梧的身體堵在了門口,他目光一掃就落在幼清身上,隨即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幼清心頭一跳,和張瀾對望,單夫人疾步走了過來,攔在了幼清面前,道:“你們想做什麼。”

“帶走。”醪凡毫不客氣,讓開一步,他身後便有兩個侍衛走上前來,一拂就將單夫人推了好遠跌坐在地上,隨即一人一邊的鉗住幼清的胳膊,粗魯的將她往外拖,張瀾上前質問醪凡,“你們什麼意思,我們要見太后娘娘。”

醪凡輕蔑的看了眼張瀾,陰陽怪氣的道:“張公公,你還是好好呆着吧!”話落,啪的一聲將門關上。

鄭夫人和單夫人上前拍着門,張瀾急得搓着手兩邊走,大皇子妃抱着兩個孩子戒備的坐在牀上沒有下來!

幼清被醪凡一直帶到了船尾才停下,她看着醪凡眯着眼睛,道:“嫪大人是打算殺人滅口?”一頓又道,“既然妾身要死,可否多嘴問一句,太后娘娘爲什麼提前殺妾身呢。”

“因爲你太多事。”醪凡冷笑着道,“宋太太,早去比晚去好,至少還能留在這乾淨的河水裡,等他們死時,只會比你更悽慘!”

幼清輕笑,四處看看,笑道:“看來,我還要謝謝醪大人了。”說着一頓,她語氣冷冷的,“我要見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說了,不見!”醪凡不想耽擱時間,幼清便飛快的道,“我要說的,是她想要聽的,我勸醪總兵還是去回稟一聲比較好,我若死了,太后娘娘若是再想知道,可就沒有機會了。”

醪凡便有些猶豫,幼清不再看他,露出一副不畏生死的樣子,醪凡就凝了眉朝兩個侍衛打個眼色,腳步飛快的走了,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醪凡又大步走了回來,喝道,“你不要以爲太后娘娘願意見你,你就安全了,說完話依舊是你的死期。”

幼清不以爲然的笑笑,她擡腳朝裡頭走了一步,忽然跟在她後頭的那個侍衛悶哼了一聲,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侍衛就噗通一聲栽到水裡沉了底,醪凡反應很快,隨即哐噹一聲抽了手裡的劍,擺出戒備的樣子,就在這時,一支水箭從水底發出直射醪凡的面門,醪凡側身一避,抓了幼清擋在前面,朝着水底喝道:“什麼人!”他話一落,另一名侍衛又噗通一聲,被什麼東西拖着進了水裡。

醪凡一把將幼清推倒在地,朝着水裡一陣劈刺,可是卻一無所獲,隨即他回頭朝着身後一聲斷喝:“來人!”隨即就聽到砰砰的腳步聲,從船底傳來,有十幾個侍衛趕了過來……

可是水面上卻平靜了,波浪輕翻擊的月光細碎,醪凡滿臉的戒備指着幼清吩咐道:“先將她帶回去關好。”又道,“將船頭船尾守好,給後面的船發警戒信號。”朝廷的人若是發現了他們,應該會是一番大戰,斷不會用這種鬼頭鬼腦的手段。

他懷疑會不會是水匪或者強盜,運河上常有水匪出沒。

醪凡管不上幼清的死活,和她比起來,整條船的安危當然更重要。

幼清等回到房裡,才驚覺後襟上出了一層的細汗,她反手關了門,單夫人驚喜的跑了過來:“宋太太,你沒事可真是太好了。”

“噓!”幼清和單夫人打了手勢,低聲道,“我沒事,您放心。”她說着,走到窗戶邊,她們的窗戶外邊是一條半臂寬的走道,走道下就是河水,風浪大的時候河水就會撲上來,偶爾還有水漬濺入船內。

張瀾立刻明白了幼清的意思,他也急切的走到窗邊。

外面依舊能傳來醪凡的說話聲,可等過了半個時辰後,聲音漸漸小了下來,船的速度便越發快了起來,幼清一動不動看着窗外,忽然,月光下有身影鬼魅一般貼在了窗外,隨即一道生硬的聲音傳了進來:“夫人!”

是老安!幼清眼裡立刻露出狂喜,她成功了。

她聽宋弈說過,運河兩岸每個碼頭都有漕幫的眼線,以前漕幫未歸宋弈統轄時,便就如此,而且,他們耳目衆多,常盯在岸上觀察來往的船隻,眼力過人,不過一眼他們就能從船吃水的程度,行走的速度,來往船客的衣着,歇息的時間,走動的人數判斷出船上待的是什麼人。

她們坐的這艘,她雖沒有看到外表,但以太后的性子,必定是選的那最不起眼的商船,可因爲趕時間,貨物即便裝了也只會是象徵性的裝一些,所以吃水不會深……她昨天讓大皇子妃將那隻釵送給徐二奶奶,以徐二奶奶的性子,大皇子妃求她辦事,她心裡還不定多高興得意,她雖不會去和別人故意顯擺,但是一定會在人前轉悠,只要她上了甲板,那樣一個金光熠熠的鳳釵,還有那幾枚金剛石,就和一面打磨光滑的鏡子似的反着光,漕幫的人就一定會注意到。

這樣一艘毫不起眼、行船卻快,說是商船可吃水又淺、處處都透着矛盾和古怪的船,船上還有徐二奶奶這樣闊氣的女子,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他們上船來打探踩點是肯定的。

所以,昨天晚上她和張瀾聽到的那點細微的聲音,便就是有人上來踩點,所以她纔會突然提到太后娘娘……京城逼宮太后逃跑,那麼大的事情,漕幫上下不可能不知道,她這麼一說必定會引起他們注意……

不過,他們會不會將這件事告訴老安,或者,他們會不會來救他,她卻是不敢確定。

可是,許多事情,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結果,她努力了,即便不成功,她相信宋弈也會很快就來救她。

但老安來了,這聲音她雖不熟,但因爲太特別,所以她聽得出來。

“老安。”她高興的湊在窗邊,“是不是你?”

“夫人,是屬下!”老安有些激動,“您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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