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亂象

204 亂象

幼清說不出話,怔在原地。

怎麼會死了?還在通惠河裡發現的,是自殺還是……幼清搖搖頭,以郭秀的性子斷不可能自殺的,就算是自殺戴望舒跟着她也不可能坐視不管,更何況,她身邊還有兩個丫鬟。

心裡的念頭,壓也壓不住的冒了上來,若郭秀是被人殺的,那麼對方是誰,目的是什麼?

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有什麼好處?

難道……難道對方只是想讓別人誤以爲是她做的?畢竟郭秀偷偷出府爲的就是來見她和宋弈,如今人從宋府出去後便出事了。

郭家的人會怎麼想?

幼清緊緊蹙起了眉頭,望着江泰道:“郭家的人去了嗎?”

“郭大人和郭府的三位公子都過去了。人是岸邊的一位漁民回港時漁網帶上來的。”江泰也知道這件事非常蹊蹺,尤其是戴望舒失蹤的情況,以她的鞭法普通人是難以近身的,只有身懷武藝的人才能將她擒住帶走!

“你先安排人去找戴望舒。”幼清頓了頓,心裡飛快的轉了一遍,道,“再想辦法去查郭秀從我們這裡出去以後還去過哪裡,她當時是租賃的一輛黑漆平頂馬車,她在門口下車直接進來的,守門的婆子可能見過那個趕車的車伕,你想辦法找到這個人。”

江泰一一應是,幼清擺擺手,道:“你快去吧,我估摸着老爺應該快回來了。”

“是!”江泰看了眼綠珠,轉身大步而去。

幼清心裡起伏不定,這件事非常出她意料,她沒有想到郭秀會出這樣的事,也從不曾想過她會丟了性命,到底是誰……誰會這麼做。

她隱隱感覺到什麼。

“這麼會這樣。”採芩臉色煞白,昨天郭秀還生龍活虎的在家裡鬧騰,今兒中午她還站在她們面前趾高氣揚的責罵太太,沒有想到不過短短几個時辰而已,她就沒了……連她都沒有辦法接受,更何況郭老夫人和郭夫人呢。

一大家子人視若掌上明珠的人,就這麼毫無徵兆的沒了,採芩只覺得通體生寒!

“先收拾一下,等老爺回來我們去郭府。”幼清蹙着眉回房找了件素色的衣裳,不管郭府的人如何看待這件事,如何想她,她都必須要去,採芩和綠珠沉默的服侍幼清換了衣裳,卸了釵環。

幼清靜靜等在暖閣裡,心裡將這件事從頭至尾細細的捋着……

忽然,外頭響起了一陣喧譁聲,就聽到方懷心撕心裂肺的嚷着道:“方幼清,你好狠的心,竟然連郭姐姐也不放過。你這個毒婦,你一定不得好死!”她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東西,砸的窗戶上砰的一聲響,“我要去告訴郭家的人,我還要去告官,告訴所有人你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讓你受世人唾罵,永世不得超生!”

幼清煩躁不已,指着外頭對採芩道:“去把她嘴堵上關房裡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放她出來!”

採芩應是,出去喊了幾個粗使婆子就要去堵方懷心的嘴,喬氏和方懷朝匆匆趕了過來,一個捂住方懷心的嘴把她往外拉,一個和採芩笑着道:“我這就把她帶回去。”將方懷心拖了出去。

方懷心一口咬在方懷朝的手上,等他疼的鬆了手,她哭着道:“你們到底怎麼回事,難道還怕她不成,她先是害我,如今又害郭姐姐沒了性命!這事兒絕不能算了。”

“你胡說什麼。”喬氏捂住方懷心的嘴,道,“郭小姐到底怎麼死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不要亂說話。”

方懷心不服氣,氣的跳起來,道:“郭姐姐性子那麼好,不可能去尋短見。她肯定是被人害的,可是她一個姑娘家能和誰結仇。”便義憤填膺的指着幼清的院子,“除了她,她就是覺得郭姐姐喜歡宋大人,她心裡不舒服,所以才下毒手。你們誰都不要攔我,我一定要將她的嘴臉告訴所有人。”

喬氏喝道:“閉嘴!”這件事不簡單,以她對幼清的瞭解,即便她的手段不見得光明,但是絕不是能動手殺人的,更何況,郭秀對幼清來說並沒有威脅,幼清根本沒有必要去殺郭秀……這樣不但沒有好處,反而會引得宋弈和郭衍兩個人之間生了嫌隙,兩府的緊密聯盟也可能隨之瓦解。

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方幼清不可能做。

喬氏想的明白,可方懷心不明白,她氣的不得了,她的婚事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定了也就罷了,沒想到郭秀還因此丟了性命,這件事肯定是幼清做的,除了她沒有別人,她氣的吼道:“你們怕她我可不怕,左右就是一條命,她要是有膽子,也把我殺了!”

“快把你妹妹帶走。”喬氏急的直跺腳,正要說話,忽然自他們身後,一道聲音冷冷的道,“來人,將二小姐送房裡去,若再胡言亂語一句,就綁了丟出去!”

這聲音不似以往的溫潤親和,驚的母子三人都轉頭過來,就看到宋弈大步走來,身姿如鬆但面容卻是少有的冷峻,幾個一愣,宋弈已經面無表情的與他們擦身而過,進了正院。

採芩帶着幾個婆子上來,毫不客氣的道:“二小姐,還請您安靜一些,若不然奴婢就不客氣了。”話落,做出請的手勢。

方懷心不怕幼清,是因爲她覺得幼清依附的是宋弈,可如今宋弈出聲了,她就不敢再肆無忌憚,縮了縮腦袋被喬氏推着去了對面,採芩讓婆子跟着,見方懷心回了房裡,她便拿了鎖將房門鎖上,面無表情的守在房門口。

喬氏和方懷面面相覷。

宋弈一進門,幼清就迎了過來,滿面擔憂的道:“郭秀的事情你知道了吧?郭家將屍首帶回去了嗎?”

“帶回去了。”宋弈牽了幼清的手在炕上坐了下來,幼清有些恍惚的道,“我沒有想到會這樣,若不然,無論如何我都會將她留在府裡!”她當時是懶得理郭秀,見她怒氣衝衝的走了,也沒有攔她,若是她再強硬一點,既知道她是私逃出府,就該將人留住送回郭府去的。

“和你沒關係,你別胡思亂想。”宋弈理解幼清的心情,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着道,“這件事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始料未及的,太過突然,你又非神仙神機妙算,哪裡想得到這麼多。”

幼清嘆了口氣,從宋弈懷裡出來,擡頭看着他,道:“我們去郭家吧,郭老夫人這麼大年紀了,肯定是難受的住。”

“我去就好了。”宋弈摸了摸幼清的頭,不忍心讓她過去,幼清凝眉道,“你不用擔心我,若是她們真的誤會我,我也該去將話說清楚。”

宋弈點點頭,道:“我去換件衣服,你讓人安排馬車,我們一起過去。”他說着起身出了暖閣,幼清也掀了簾子跟着出來,方明暉腳步匆匆進了院子,望着幼清道,“妮兒,你可是要去郭家?”

“爹爹。”幼清迎了過去,回道,“是!郭小姐死的莫名其妙,我和夫君過去看看。”

方明暉點點頭,道:“是該過去看一眼。”又道,“你過去,若是郭家有人說話難聽,你別他們爭起來,清者自清,你不必急於一時,等事情查清楚了自然會真相大白。”

幼清應是,方明暉愛憐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爹爹瞧着,這件事不簡單,你們仔細查清楚。還有,再派人去將十一殿下仔細保護着,免得他出什麼意外。”他覺得這是一個信號。

方明暉話落,宋弈已經從臥室出來,幾個人說了幾句話,方明暉送兩個人出門,走了幾步在小徑上遇到了汪氏,汪氏面露擔憂的樣子,問道:“可是要去郭家?”

幼清沒有說話,宋弈點了點頭,汪氏就道:“那你們快去吧,家裡有我們呢,不必擔心!”一副長輩的樣子。

“有勞。”宋弈抱了抱拳,和幼清對視一眼,與方明暉一起去了外院,在垂花門上了馬車,方明暉目送幼清出了門,才轉道往回走,汪氏依舊站在小徑上,方明暉繞不過去便朝汪氏抱了抱拳,汪氏頷首道,“這幾日不太平,你早些歇着吧,也別出去了。”

“是!您也早些休息。”方明暉應了一聲,大步而去。

汪氏看着方明暉的背影,好一會兒才離開。

幼清和宋弈對面而坐,她低聲道:“爹爹說讓你多派些人去保護十一殿下,我覺得爹爹說的有道理,你不能放鬆警惕。”

“我出西苑時已經安排妥當了。”宋弈說完,幼清就放了心,又道,“你說大皇子和鄭六爺今天爲什麼突然有那樣的舉動?”這樣的行爲太令人費解了,他們爲什麼突然要試探別人呢……

難道是知道了什麼?想到這裡幼清心裡一怔,緊張的看着宋弈,問道:“是不是他們知道了十一殿下和母親的事情了?”

“有這個可能。”宋弈語氣平靜的道,“但是,若事情真是這樣,只有可能是有人暗中指引!”

幼清贊同,這就像衙門查案子一樣,是先找線索蒐集證據再去設定懷疑對象,而非天馬行空的去想懷疑對象,而後再找線索,鄭家的人這麼多年沒有再去關注倪貴妃,更沒有跡象表明他們知道方明暉和倪貴妃當年的關係,可見他們根本沒有去查過……那爲什麼現在又有可能知道了呢。

自然是趙承修的原因,但是,如何查從什麼方向去查,並非憑空假想。他們爲什麼找到了這個方向,肯定了這條線索?

一定是有人指引或者暗示過。

會是誰?

幼清立刻就想到了方明暉所說的,當年在院子裡企圖將她搶走的那個人!

那是什麼人,至今他們都不知道,所以,對方到底是什麼目的,他們也不清楚!

“當務之急,要確認他們到底知道不知道。”幼清看着宋弈,“然後我們再想對策。”若是鄭轅知道了,他們就要立刻想出對策來,若是鄭轅不知道,事情就必要壓着暗中去進行,儘快找到那個隱藏的一直未顯山露水的幕後之人。

還有郭秀的事情,如果鄭轅他們知道了趙承修是受南直隸文官集團暗中支持保護的,那麼,他們就肯定不會束手待斃,郭秀的死就非常有可能是他們爲了離間南直隸文官的一個手段。

同樣,他們查這件事也能確定方向性和目的性。

“還有祖母的事情。”幼清抿脣,沉聲道,“她昨晚曾去過十王府!”

大皇子妃不是來事的人,就如上次去十王府的事情一樣,來來回回說話應酬的人多是鄭夫人和兩個兒媳,大皇子妃一直疏冷的坐着,沒有主動去和誰交談,也不曾顯得熱絡而拉攏過誰。

所以,她突然請汪氏去,這讓她很意外也很吃驚。

“先彆着急。”宋弈安撫的攬着她,道,“雁過留聲,總有線索可以查的!”他心裡大略已經有了眉目!

夫妻兩人說着話,車子已經到了郭府門口,側門緊緊關着,裡頭一片死寂,江淮敲了門,過了一刻門從裡頭打開,守門的婆子瞧見是宋府的馬車,便開了門將門檻卸下來,婆子趕車進了府裡,一直到垂花門。

屋檐下,燈籠的光線忽明忽暗搖曳在風中,不知從哪裡傳來幾聲單調空洞的烏鴉叫聲,盤旋在郭府上空,顯得蒼涼而悲傷,幼清回頭去看宋弈,宋弈望着她幾不可聞的點點頭。

並沒有人來迎他們,宋弈和幼清由婆子領着路,進了內院,越往裡面去便顯得越加的沉悶,靜謐的讓人忍不住呼吸都放輕了許多,往前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在花廳的前面多了個棚子,棚子裡點着許多的燈,能看到裡頭着好些人影,引路的婆子低聲道:“我們小姐就……就停在裡頭。”婆子說着也哽咽起來,餘光看了眼幼清,倒不是憎恨,只是有些埋怨!

幼清只當沒有看見,她來時就想到了這些。她隨着宋弈走近,郭老夫人身邊的媽媽看到了他們,迎了過來:“宋大人,宋太太,沒想到你們這麼晚還過來,老夫人和老爺還有夫人都在棚子裡。奴婢去回一聲,宋大人和宋太太先去花廳略坐一刻。”

宋弈和幼清應了,便去了花廳,有丫頭腳步無聲的上了茶,在花廳裡又多加了幾盞燈,頓時陰陰暗暗的花廳顯得明亮了幾分,過了一刻郭老夫人由郭大奶奶扶着進來,幼清和宋弈相繼起身行禮。

郭老夫人換了件石灰色素面比甲,和白日裡沒有多少的分別,面容平靜,步態沉穩,可一雙通紅的眼睛裡卻滿是哀傷和悲痛,她朝宋弈和幼清擺了擺手,道:“都別客氣了,坐吧!”

宋弈和幼清坐了下來,幼清道:“老夫人節哀順變,千萬保重身體。”

“我還倒不了。”郭老夫人朝幼清點點頭,露出堅毅的之色來,“不找到兇手,我斷不會倒下去的。”

郭老夫人的話令宋弈和幼清微微一怔,宋弈凝眉問道:“可是有什麼線索了。”

“暫時還沒有。”郭老夫人面色冷厲,她的孫女兒今天早上還好好的,卻沒有想到,不過幾個時辰他們就已經是天人永隔了,她還那麼年輕,許多事都不曾來得及經歷,對她下手的人她一定不會放過。

宋弈和幼清都沉默了下來,郭夫人和郭衍走了進來,宋弈和幼清起身,郭衍和宋弈道:“我有話和你說,你隨我來!”宋弈朝幼清看了眼,隨着郭衍出了花廳,在花廳門口,郭衍問道:“今晚鄭孜勤和大皇子出城的事,你可知道是爲什麼。”

“兩人在城外轉悠了一圈便回來了。我推斷是打算以此行爲來試探我們。”宋弈負手,面無表情的道,“但到底如何,還有待查證。”

郭衍點了點頭,遞了一條紫紅色女子用的絲絛,宋弈看了眼郭衍接過來端詳了幾眼,覺得有些眼熟,他不由朝站在一邊的江淮看去,江淮看了幾眼就道:“這是戴望舒的,屬下見過!”

宋弈凝眉,郭衍就道:“有個漁民說,在當時見過一個用這樣絲絛的婢女遊蕩在附近,因爲冬天何冷那邊去的人已經不多,所以他沒有多在意,可過了一刻那婢女不見了,但在河岸下看到了這條絲絛。”他說着微微一頓,又道,“在發現絲絛的地方,還有秀姐兒的鞋子!”

“戴望舒是幼清的婢女。”宋弈解釋道,“郭小姐離開後幼清怕她出事,就讓戴望舒跟着,直到現在戴望舒也不見蹤影。”

郭衍眉頭擰的死死的,拍了片宋弈的肩膀沒有說話,兩個人進了花廳裡,幼清正在安慰郭夫人,郭夫人憔悴的靠在椅子上,半闔着眼睛雖沒有哭聲,但眼淚卻沒有斷過。

幼清心頭也酸楚的很,她和郭大奶奶道:“勞您陪我去上柱香。”雖然知道郭秀不會高興她去,可幼清還是去了。

郭秀已經小斂,因爲不是未嫁女,喪事不易過於隆重和鋪張,所以郭家纔在正院搭了個棚子,郭家三位公子避了出去,幼清進了門,一眼就看到躺在薄棺中,穿着件桃紅色撒花褙子,梳着垂柳髻,面容被塗的粉白的郭秀,靜靜的躺在裡面,因爲落水的時間並不久,她的臉只略有些浮腫,和她平日並無多大的差別,滿頭珠釵青黛描眉竟還有幾分生氣的樣子。

可是那雙眼睛,卻緊緊閉着,顯示着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那麼突然,讓人淬不及防!

幼清收回目光,從小丫鬟手裡接過香拜過插在香爐裡,她又走到側面,看見她的手上還緊緊抓着那隻沒有頭的木人……她早上過去時,手裡也是抓着這個木人的……幼清忽然鼻頭一酸,撇過臉不忍再看。

“她被帶回來時,手裡就抓着這個東西。”郭大奶奶嘆氣道,“怎麼都拿不下來,祖母說就隨她去了,讓她帶走。”

幼清點點頭,快步出了棚子。

她和郭大奶奶一起重新回了花廳裡,江泰正在裡面和大家說話,就聽他道:“……車停在崇文門外的一個衚衕裡,但是趕車的人不見了。”

所有的線索,看似都斷了!

婢女不見了,戴望舒下落不明,現在就連趕車的車伕都找不到了。

幼清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越是這樣,越是說明郭秀的死另有文章。

“除了岸邊的漁民,也不曾有人見過她們嗎。”郭老夫人沉聲說着,江泰搖頭道,“沿路都打聽過,並沒有人見過郭小姐!”她當時坐在馬車裡直接出城的,見到的人確實不多。

郭夫人原是滿懷希望,如今聽江泰把話說完,她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滿面的絕望,郭衍揹着手來回的走動着,低聲道:“也就是說,如今唯一的線索,便就是岸邊的那條絲絛?”他說着停下里,看向宋弈。

似乎除了幼清派去跟着郭秀的戴望舒,沒有別人了!

幼清的臉色也不好看,她覺得這條看似是線索的絲絛,也是對方故意留下來的,而目的就是讓郭家的人懷疑她,她想到就朝郭老夫人看去,郭老夫人皺着眉頭,端了茶盅,忽然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喝道:“滾,給我滾出去!”

郭夫人一愣,忙過去扶着郭老夫人不說話,郭大人也是一怔,繼而冷哼了一聲拂袖轉身……剩下宋弈和幼清對視一眼,無奈的站了起來,郭老夫人身邊的媽媽就走過來,道:“宋太太,宋夫人,還請您們回去吧。”看似客氣,實則已經在趕人了。

宋弈臉色一變,冷聲道:“不可理喻,我們走!”便拉着幼清大步出了花廳,一行人怒氣衝衝的到了垂花門,上了馬車出了側門,隨即就有婆子丟了個掃把出來啪的一聲,很不客氣的關了門!

宋弈和幼清的臉色都很難看,兩人沉默的坐在馬車上,一路回了宋府,在巷子口下了馬車,婆子開了門驚了驚,道:“老爺,太太,你們這是……”他們沒有將車駕進來,而是從門口走進來的。

幼清和宋弈都沒有搭理婆子,夫妻兩人黑着個臉大步走着,婆子就朝採芩看去,低聲道:“採芩姑娘,老爺和夫人這是……”

“別亂打聽。”採芩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好好瘦你的門。”便跟着幼清徑直過了垂花門入了內院,而宋弈則是直接去了外院的書房。

幼清回房洗漱,很快就熄了燈歇下,宋弈很晚纔回來,幼清迎他進來,小聲問道:“怎麼樣?丟東西了嗎?”

“嗯。”宋弈點點頭,道,“昨天準備的兩份卷軸都不在了。”

宋弈的書房裡放着的不單是朝堂的文案,原本還有望月樓和漕幫來的密函,包括在陝西未歸的方徊來的信件!

幼清臉色立刻就冷了下來。

郭秀的死,宋弈書房丟掉的東西,太過詭異了。

第二日一早,郭秀去世的消息就傳了出去,一時間都在議論郭秀的死因,好好的姑娘家不會尋死的,即便是尋死也不可能捨近求遠跑到通惠河裡去淹死自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人所害。

可到底是誰害的人,卻沒有人知道,但私下裡卻有人在討論,說是郭秀昨天曾去宋府和幼清大吵過一架,最後怒氣衝衝的出來,隨後就死在了通惠河。

而在郭秀死去的地方,還發現了一條絲絛,那東西就是幼清身邊一個會武功的丫頭所有。

這些線索似乎很明白,幼清的嫌疑最大。

一時間看笑話的人就多了起來,宋府和郭府原來關係多好,就好像一家人似的,如今忽然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來,關係肯定是不會像從前那樣了,要不然,昨天晚上宋大人和宋太太就不會被郭府的人趕了出來,到現在掃她們出來的那條掃帚還倒在郭府的側門外。

方氏和薛思琴以及趙芫,薛思琪都趕了過來,方氏怕幼清受委屈,低聲道:“郭老夫人約莫是心裡難受,一時轉不過彎了,等事情真相大白,想必她就能明白你是無辜的,你不要難過!”

“我沒有難過,只是可惜了郭秀而已。”幼清嘆了口氣,薛思琪就道,“有什麼可惜的,她到底怎麼死的還沒搞清楚呢,說不定是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爺要收她嫩。”又道,“我可聽說她連死手裡還攥着宋大人送她的那個什麼破木頭呢,這樣的人,有什麼可惜,死了最好,要不然,保不齊哪天她就爬牆爬牀了。”上一次到幼清家裡來玩不就是這樣,她們都在房裡說話,就郭秀一個人跑後院去找宋弈去了,她就是司馬昭之心,死了也活該。

“琪兒。”方氏無奈的道,“人死爲大,現在說這些做什麼呢。”

薛思琪無所謂的道:“我也沒有胡說。再說,我這不是怕幼清心裡內疚嗎,怪自己當時沒有留住她。”

“現在說這些沒用。”薛思琴冷聲道,“我看最重要的是知道昨天她從這裡離開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見過什麼人。現在連什麼人殺的她都不知道,說別的還有什麼用。”又看着幼清道,“城外外那麼多人,真的沒有人看見嗎?”

幼清搖搖頭,還真是沒有人看見。

薛思琴就覺得這件事太古怪了,趙芫道:“要把郭家的懷疑消除掉,要真因爲郭秀的死和郭家鬧的不愉快,對於我們來說,是極大的損失。”她昨天晚上聽薛靄說的。

“夫君說他派人去查了。”幼清讓採芩給幾個人上茶,方氏想起汪氏和方家的人來,“怎麼樣,沒有再鬧騰吧?”

幼清點點頭,大概說了一遍,道:“今天早上祖母出門去了,現在還沒回來。二妹被夫君關着的。”幼清先到汪氏今天出門的樣子,薛思琴奇怪的道,“外祖母出門了,她在京城又不認識人,怎麼進進出出這麼頻繁。”

“現在估摸着是認識一些人了。”幼清淡淡道,“她想走動就讓她走動好了,只要不惹出別的事情來就成。”

衆人點了點頭,就沒有再議。

郭秀的靈位在府裡停了三天就送去了法華寺,在法華寺停七天,便會下葬,因她是未嫁的女子,所以不能入祖墳,便在郊外的義莊下尋了個空地下葬,郭夫人的意思給她辦個冥婚,但郭大人和郭老夫人皆不同意,這件事便也就作罷了。

郭秀的靈位出城,幼清和宋弈都沒有再出現,不但幼清沒有去,如今一來,外面的人就更加肯定兩府決裂了,也更加確定郭府的人是真的懷疑郭秀的死和幼清有關。

郭秀的靈位到法華寺的第二天,郭衍上了一本奏疏,以崇文門稅收“亂象橫生,中飽私囊”爲題,彈劾當初提議東廠收稅以及立議章法的張茂省和宋弈……這就是像是一個導火索,立刻就在朝堂上炸開了鍋!

郭衍和宋弈決裂,再顯目不過。

當日下午,宋弈便遞了辭呈,聖上留中,在郭衍和宋弈之間做了調節,這件事表面看似已經過去,但第二日,宋府和楊首輔聯姻的事情就傳了出來,宋弈的姨妹要和楊懋定親……

楊維思和單超政見不合,單超曾多次彈劾楊維思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如此一來,宋弈棄單超而與楊維思結盟的事就擺在了衆人眼前。

原本抱成一團的南直隸官員,就此分道揚鑣。

幼清坐在炕頭上,望着趕回來的路大勇,低聲道:“你自己注意安全,切記不可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

“小的知道了。”路大勇聽到戴望舒失蹤的事情已經是幾天後了,他得知便趕了回來,懷裡揣着的是戴望舒連走時給他的鞭子,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一回來就出了這種事,路大勇心裡愧疚不已,“生要見人,活要見屍,小的一定將她找到。”

幼清點點頭,她總覺得戴望舒沒有死,她想了想,道:“你不用走遠,就在京城各種暗中查訪,她很有可能還在京城。”

路大勇點點頭,朝幼清抱拳而去。

幼清揉着額頭盤腿坐在炕上,過來一刻宋弈回來了,她迎了過去,問道:“怎麼樣,大皇子和鄭六爺那邊什麼反應。”南直隸內部鬧成這樣,大皇子那邊如果真的知道了倪貴妃的事情,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皇子今天遞了奏疏,說要巡視三邊!”宋弈在炕頭坐了下來,低聲道,“奏疏中提到了陝西元氏……他還邀了郭大人和單大人一起去的西苑,兩人大人也贊同大皇子巡視三邊的提議。”

幼清微微一怔,陝西元氏的事情,是宋弈書房丟失的那兩份文件中的其中一份,上面大概的意思,陝西元氏是宋弈暗中的勢力。這些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宋弈房裡的丟的東西,果然到了大皇子的手中,他也立刻做出了反應。

想要藉着巡視三邊的機會,先清除宋弈的暗中勢力。

“宮中呢。”幼清緊緊蹙着眉頭,“皇后那邊有什麼反應?”她最擔心的,還是倪貴妃的安危,不是她死或者活,而是她的死活着對她們造成的影響和危害。

宋弈沉聲道:“近日宮中加強了防衛,今日我讓十一殿下回去,也是受了層層排查。最後雖入了宮中,卻沒有進得乾西!”

也就是說,現在連趙承修也見不到倪貴妃了?!

“怎麼辦。”幼清來回的走動,心裡飛快的轉着,“南直隸集團瓦解……蕭清你的勢力……接下來,他們是不是就要借倪貴妃的事,徹底將這局面翻過來?”

宋弈沒有說話,和幼清沉默的坐在暖閣裡。

第二日一早,崇文門發生了動亂,東廠的人和戶部課稅的衙役動起了手,一個衙役在動亂中被踩死,戶部尚書馮安立刻上疏,接着郭衍的奏摺彈劾張茂省和宋弈,此奏摺一出,西苑的龍案如雪花似的堆了一桌的彈劾宋弈的奏疏。

直言他便是第二個嚴安,敗壞綱常,罔顧聖上恩充,不顧江山社稷。

這一系列的舉措,宋弈因爲沒有南直隸官員的保護,便顯得勢單力薄……聖上第一次在萬壽宮中,訓斥了宋弈,令他閉門思過!

宋弈跪謝出了西苑。

幼清陪着方明暉在後院說話,蔡媽媽輕手輕腳的進來,在幼清耳邊低聲道:“太太,有個小公子要找您。”

“小公子?”幼清凝眉,和方明暉對視一眼,道,“可報了姓名,是哪個府的?”

蔡媽媽搖搖頭,低聲道:“他沒有報,但奴婢覺得應該是……”她指了指天,幼清和方明暉一起站了起來,她脫口道,“是十一殿下?”

“奴婢看年紀應該是的。”

幼清朝方明暉看去,方明暉也看向幼清,趙承修不在皇宮待着,突然出宮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