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線索

051線索

“小姐,您怎麼了?”綠珠說完就發現幼清的面色不對,忙過去扶着她坐下,“是不是不舒服?”

幼清搖搖頭沒有說話。

心裡卻依舊在想舞弊案的事情,如果舞弊案真的是蓄謀詭計,那麼想要瞞天過海陷害三朝老臣當朝首輔就一定是極盡謀算和設計的……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雲譎波詭的朝堂,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是絕對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讓宋首輔無從自辯從而被罷官。

正如以前被貼上標籤的宋黨,又比方先如今隻手遮天的嚴黨,無論哪一朝哪一代黨派的力量絕對不容小覷。

那麼!

武威侯劉嗣祥是不是嚴黨呢?

父親去世時身邊是有小廝跟着的,爲什麼父親是獨自一人死在關外。父親性子端直清傲,尋常人他根本不屑來往,若非極爲投緣的更不可能一起飲酒,那麼是誰和父親一起出關喝酒的呢?!

她總覺得對方不但是父親認識的人,還是個極爲熟悉的人。

到底是誰,和劉氏有沒有關係?!

忽然間,她想到了王媽媽!

王媽媽一直跟着劉氏,肯定知道許多事情,若是前幾天她不肯說,是因爲她存着劉氏會救她的幻想,如今身在囹圄大概也知道求生無望了吧?!

可是誰能去問王媽媽。

牢里人多污雜姑母不可能同意她去,路大勇身份太低就算是花了銀子只怕王媽媽也不會知無不言,更何況她不想暴露路大勇的身份。

那麼找誰去問呢。

幼清心思不定的站起來來回在房裡走動。

綠珠不安的望着幼清也不敢出聲打斷她的思路,只得枯坐等着幼清自己停下來。

“綠珠!”幼清終於停了下來,高興的望着她,“你剛剛說什麼,二太太和二老爺爭執起來了,是爲什麼事?”

綠珠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當即笑着道:“聽說是二老爺在外面養了外室。”幼清笑着點頭,道,“陸媽媽辦事還是這麼麻利,昨天說的事今兒就兌現了。”

綠珠掩脣嘻嘻的笑了起來。

“你去外院看看大表少爺在不在?!”薛瀲不靠譜,薛鎮揚她不敢說,這個家裡幼清能想到幫助她的人就只有薛靄了,綠珠哦了一聲,覺得小姐的反應太冷淡了點,不滿的道,“小姐怎麼也不問奴婢後來怎麼樣了。”

“這有什麼可好奇的,二叔肯定是矢口否認,二嬸當然就拿了證據摔在他臉上,二叔嗔目結舌反咬二嬸一口,說她竟然派人跟蹤自己,他要把二嬸休了云云……”幼清說完又將手裡揪成一團的紙鋪開,小心的疊好塞進信封裡。

“您怎麼說的好像看見了似的。”綠珠一臉的好奇,“難道您剛剛也去了?”

幼清捏着綠珠的臉,笑道:“還不快去,少和我耍貧嘴。”綠珠笑嘻嘻的跑去了外院,過了不過兩盞茶的功夫她就回來了,道,“三表少爺今天在家裡請客,來了許多同窗好友,大表少爺也在那邊說話呢。小姐找大表少爺做什麼,要不然奴婢偷偷去請?”

薛瀲歲考得了個優,想必他的同窗好友都來給他道賀吧,幼清原想再等等,可王媽媽和王代柄被關在牢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想到這裡她點頭道:“你就說姑母請他有事,讓他到智袖院邊上的花廳,如果他有事脫不開身也無妨,晚上過來也成。”

“這樣不好吧?”綠珠不確定的道,“要是被人看見……”幼清白了綠珠一眼,“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偷偷摸摸的反而被人看輕,快去吧。”

綠珠就又返回了外院。

幼清喊採芩進來幫她梳頭換衣裳,沒想到等她到花廳時薛靄已經在那邊了,她不好意思的道:“我以爲表哥還有一會兒,沒想到……”又道,“聽說外院有客人,我就假借姑母的名義請您來,沒有耽誤您的事兒吧。”

“不過都是些同窗,有幾個也常來府中走動,並無要事。”薛靄今天穿了一件連青色的杭綢直綴,袖口繡着寶相花,顯得乾淨整潔又很大氣溫潤,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有什麼話坐下說。”

幼清沉了口氣朝花廳四周打量了一遍,四周封着厚厚的棉布簾子,門口本也是垂着簾子的,她進來時示意採芩掛了起來,如此門口有什麼人經過都能一目瞭然,她微笑着壓低了聲音,道:“我想請表哥代我去一趟府衙的牢房。”

薛靄微怔,卻並沒有問緣由,反而道:“是去見王媽媽還是王管事?”

幼清沒有想到薛靄這麼爽快的答應了,畢竟家僕犯事送去衙門也不是多重要的事,還勞煩他一個身有功名的人親自走一趟,幼清止不住的眼睛亮起來,帶着喜色道:“是去見王媽媽。”既然求到了薛靄,有的事情就不能瞞他,幼清就把方氏和父親的舊事,以及她的懷疑告訴了薛靄,又不確定的道,“王管事實際沒有多大的罪,只是被王媽媽牽連的,如果我出錢偷偷把他放出來,應該問題不大吧?!”

她打算用王代柄的一條命換王媽媽的知無不言。

“並無大礙。”薛靄對這件事並沒有異議,而是抓着她剛剛解釋的話,“你是要查當年的舞弊案,爲何現在去查,要知道單憑你一個人是難如登天的。”

幼清當然知道,她點着頭卻又滿面毅然:“父親辛苦養育我,他又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我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在延綏那種地方磋磨老去,再等哪一天有人帶信來讓我去給他收屍……”她說着一頓決絕的道,“表哥不用勸我,我知道這件事我若自己去辦是有些不着邊際,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放棄的。”

“好。”薛靄沒有反駁她,問道,“我只問你,若有一日你真查出真相來,而這真相的背後是一張彌天大網,背後的人也更是你撼動不了的,你當又怎麼做?!”

幼清胸有成竹:“就算我去敲登聞鼓又如何。”

薛靄就這麼望着幼清,此刻她坐在他面前,顫巍巍的像秋曦中迎風無助隨時飄落的枯葉,垂垂臨暮難以承受然外間的所有壓力,又像初春不經意間枝頭綻出的那一抹嫩芽,滿滿生機帶着無限潛力隨時勃發而出。

他心頭震撼,彷彿第一次認識幼清,有些陌生卻難掩激動。

“好。”薛靄微微頷首不再深問,“就如今天這樣,表妹往後有事都可以來找我,但凡我能相助的,定然不遺餘力。”

有薛靄的幫助幼清當然高興,薛靄不是路大勇,他有功名,有身份,很多事情他去做要比路大勇方便許多許多,想到這裡幼清笑了起來,真誠的感謝道:“謝謝表哥,如果有需要您幫助的地方,我一定不會客氣。”

這樣的幼清倒像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薛靄微微一笑,頷首道:“今晚我便去見王媽媽,明早我們依舊在這裡見面,我告訴你想要的答案。”

“謝謝。”幼清高興的笑着,薛靄就站了起來,負手道,“若沒有事那我便回去了。”

幼清點着頭:“大表哥慢走。”薛靄見她雀躍的樣子心頭失笑搖了搖頭出了花廳。

待薛靄一走採芩和綠珠便走了進來,見幼清滿臉的喜色,兩人也被感染了似的道:“小姐和大表少爺說了什麼,這麼高興?”

“好事。”幼清扶着採芩的手往外走,“走,我們去見陸媽媽,也聽聽她是如何神通的。”

主僕三人高興的去了智袖院,沒有想到春柳春荷都守在外面,不但如此陸媽媽也在旁邊的耳房裡喝茶,春柳見幼清過忙迎了過來:“方表小姐來了。”幼清頷首,看了眼暖閣,問道,“姑母房裡有客?”

“是二老爺。”春柳笑着答道,“來了有一會兒了,正在和大太太說話呢,方表小姐要不然等會兒再來,或是去隔壁找幾位小姐說會兒話?”

幼清已經看見了背對着她坐着的陸媽媽,笑着道:“那我就和陸媽媽一起喝杯茶吧。”說完朝陸媽媽走了過去。

春柳一愣,笑着點頭喊了一聲陸媽媽,陸媽媽忙轉頭過來,看到幼清她頓時放了茶盅迎出來:“還以爲您晚上不過來了呢。”說着親自扶着幼清進耳房,又吩咐小芽兒,“再提個爐子來。”對幼清道,“這裡沒有地龍有點冷。”

幼清不在意這些,由陸媽媽扶着在椅子上坐下來,小丫頭們添了爐子泡好茶才收拾了一番退了出去。

房裡只有幼清和陸媽媽以及採芩和綠珠。

“方表小姐是爲二老爺的事情來的?”陸媽媽滿臉的笑意,幼清很捧場的點頭,問道,“就是好奇媽媽是怎麼做的,昨兒沒有聲響,今天這窗戶紙就捅破了。”

陸媽媽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壓着聲音道:“二太太那麼聰明,只要稍微點撥一下就好了。”她說着微頓,才解釋道,“其實也沒有花什麼心思,我就打聽到鹽水衚衕那邊一直都在玉屏齋和珍寶閣賒胭脂水粉和金銀首飾,每個月一結賬,我裝作鹽水衚衕的媽媽過去和兩個鋪子裡打了個招呼,說往後的賬就從薛府二房走,讓他們來找薛二太太!”

“媽媽這事做的可真巧妙。”幼清掩面而笑,“難怪二嬸今兒一早就知道了。”只要那兩家鋪子裡的人來收賬,這件事就等於捅破了窗戶紙,劉氏那麼聰明稍微轉個腦子就明白了。

“就看着鬧吧。”陸媽媽優哉遊哉的喝了口茶,“二老爺剛剛被大老爺訓斥了一頓,責問他這件事怎麼處理,二老爺哪裡知道怎麼處理,所以就來問大太太的意思。”

幼清聽出了陸媽媽話裡的意思,露出興起的樣子,問道:“那姑母怎麼說?”

“那邊的三小姐都已經十三了,這兩年就要說人家的,這事兒只有兩條路走,就看二老爺心到底是向着那邊的了。”說着說着放了茶盅,興高采烈的樣子,“要不然就留子去母,把三小姐接回來養個兩年,到時候一副嫁妝把人打發了也就了事,要不然就當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怎麼過,那邊的年紀也不小了,要不了幾年等三小姐嫁了,二老爺再有新人,那邊也就自然而然的不會去了。”

“只怕這兩個法子二嬸都不會滿意。”幼清揚着嘴角,“把人接回來她日日看着,就能想起來自己這十幾年薛鎮世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的噁心事,可如果不接回來,他怎麼能放任薛鎮世還像以前那樣,這裡一個家外頭一個家享着人間美事。”

“還是您通透。”陸媽媽笑着道,“不過大太太的意思,三小姐總歸是二老爺的骨肉,隨便打發出去那肯定是不行的,依她的意思就把三小姐接回來,給個僻遠的院子住着,不讓她在面前走動也算眼不見爲淨。”

方氏這個法子對薛鎮世來說是非常中肯的,想必薛鎮世會同意。

暖閣裡,薛鎮世一個頭兩個大焦躁不安的來回走着,轉的方氏都眼暈了,她喊着薛鎮世:“他二叔,你先坐下,這樣走着也想不出法子來。”

“您看她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就像是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薛鎮世根本坐不下來,氣着道,“她也不去外面看看,哪個爺們沒有個三房四房的,也不見別人家鬧出來事來,就她能耐,我不過養個外室,她就能上躥下跳尋死覓活的。”

方氏該勸該說的都說了,口乾舌燥也詞窮了,嘆氣道:“你先回去和弟妹商量商量,好好說話,別一言不合就鬧起來,家裡外頭都看着呢,難免讓人笑話。”又道,“既然你說三小姐養的很好,知禮識大體的,那就把人帶回來看看,弟妹見着喜歡說不定就鬆口了呢。”

薛鎮世眼睛一亮,點頭道:“大嫂說的有道理。”說完想讓方氏跟着他一起去勸勸,可又想到前兩天鬧的事兒他又不好意思開口,就道,“那我先回去,真不行我就把她給休了。”說完,一摔簾子大步出了門。

方氏沒有送薛鎮世,而是鬆了一口氣端着茶盅舒服的喝了半盅茶。

薛鎮世大搖大擺的去了對面,原本底氣十足的在心裡醞釀了一番周全的說辭,可等到站在自家院子裡時,他剛剛重複了幾遍的話像是被人偷了一樣,半句都找不到了,他聽着臥室裡劉氏的哭聲躊躇着在院子裡轉了幾圈,最後一咬牙去了鹽水衚衕。

大嫂說的對,既然事情瞞不住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帶回來,到時候劉氏見着薛思文歡喜,說不定就鬆口了。

薛鎮世想着就興沖沖的走了。

劉氏氣的不行,對薛明道:“泰哥兒不用再勸我,娘心裡清楚的很,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這麼多年把我瞞的死死的,那孩子竟然比畫姐兒還大,接回來做什麼?讓她天天在我面前轉悠給我添堵?還三小姐,往後誰再和我提一句狗屁三小姐,我定敲碎她的牙。”

薛明揉了揉額頭,父親的事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只是事情已經成了事實,他作爲兒子也不好逾矩多管,再說,養外室雖難看但總歸不是大事,娘這麼鬧實在是小題大做。

劉氏又道:“他要是不嫌丟人,就大張旗鼓的把人接回來好了,她今天接回來我明天就給她讓位子,我到要看看我有這氣度讓,她有沒有這膽子進門。”

“娘。”薛明看了眼在一邊被嚇的臉色發白的薛思畫,“大事化小吧,您逼着父親做選擇,一時半刻他怎麼決斷的了,這個時候您不但不能逼着他,反而還要和他一起,共同進退的解決這件事,否則只會僵持難下,大家都沒了臉面。”

“你不要說了。”劉氏擺擺手,這個時候她就想到了王媽媽,要是王媽媽在就好了,讓她帶着人打上門去,怎麼也能給她出口惡氣,現在好了她身邊一個得力的人都沒有,出了事還得自己親自動手,想到這裡劉氏又恨的牙癢癢,“你讓他來和跪着認錯,然後把人送走,要不然想讓我和他共同進退,這輩子都別想。”要丟臉就大家一起丟。

薛明覺得劉氏無理取鬧,可她又是自己的母親,他實在沒有辦法,頭疼的露出無奈的表情:“我同窗還在外院,就不陪娘說話了。”話落他大步出了門。

薛明一走劉氏眼淚就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娘。”薛思畫給劉氏擦着眼淚,“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您怎麼做都無濟於事,我知道您心裡苦,可再怎麼苦您若鬧出來就成了辣,辣着父親也辣着自己,所以我覺得您不如成全了父親退一步,把三姐接回來好了,她今年也十三歲了,您給她說門親事再添一副嫁妝,熱熱鬧鬧嫁出去,這樣不但讓父親感激您記着您的好,也全了您的名聲。”

劉氏心裡其實都很清楚,這個時候最忌意氣用事,要不然只會把薛鎮世越推出去,可是這口氣她出不來,她便是連喝水都覺得如鯁在喉。

“你回去歇着吧。”劉氏捨不得女兒爲她的事傷神,“我已經帶信給你二舅母,讓她派個媽媽來接你,你先過去住幾日,到時候娘再把你接回來。”

薛思畫惦記母親當然捨不得走,劉氏安撫她道:“這些日子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你在家裡我也不放心。”又道,“你不是給你幾個表哥做扇套了嗎,正好帶過去親手送了。”

薛思琴聞言只好點了點頭,道:“那母親要早點去接我回來。”

劉氏頷首,目送薛思畫一步三回頭的出了暖閣,劉氏無力的靠在炕頭上,人卻是冷靜下來……

這件事她當然不會輕易妥協,就算最後把人接回來,她現在的架子也必須端起來,否則別人還以爲她是紙糊的,薛鎮世雖會感激她可也不會拿她當一會事,一旦這樣,往後此類的事情就會有一再二,她決不能開了這個頭。

她想到剛纔玉屏齋夥計的話:“是那邊的婆子過去特意叮囑的,讓我們來您這裡收錢,別的事我們一概不知道。”也就是說是有人故意讓她知道的!

是那邊的那個女人故意做的,還是誰有意想要看她的笑話?!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會輕易罷休的。

心裡想着劉氏喊了秋翠過來:“去讓高銀來一趟。”秋翠應是,過了一會兒高銀來了,劉氏吩咐道,“你去那邊,就說是府裡的總管事,要將她們母女送出去,至於到什麼地方隨他們挑,不過三天內必須給一個答覆,否則就會讓她們母女永生不得相見。”

“小人知道了。”高銀毫不猶豫的應了轉身出去,以前有王代柄壓在上頭,如今沒了王代柄二太太只會更加看中他。

劉氏喊叢雪打水進來,她重新洗了臉又沉默的用了晚膳,梳洗了一番上了牀,躺在牀上望着帳子頂上不吱聲,秋翠輕聲在她耳邊道:“二老爺又出去了。”

“把院子門落鎖了。”劉氏冷笑了一聲,翻身睡覺。

秋翠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吩咐婆子丫頭把門鎖上,院子外頭薛明望着鎖上的院門搖搖頭,負手往外院而去,路上他身邊的小廝劉穗兒問道:“爺,您是回去歇着,還是去三爺那邊再坐會兒?”

“回去吧。”薛明意興闌珊,“他們鬧騰的我頭疼。”話落步子卻漸漸停了下來,視線朝對面望去,灰壓壓的天色下什麼也看不見,可劉穗兒卻知道二少爺在看什麼,就道,“要不要小人再去廣渠門買點糕點送過去,聽說周表小姐很喜歡吃,前兩日還讓身邊的丫頭去買了兩盒回來。”

“那是給二小姐送去的,她自己不過吃了幾塊罷了。”薛明嘆了口氣,又擡腳往外院走,路上就碰見孫繼慎身邊的小廝孫冒,小子年紀小長的一副很機靈的樣子,一見薛明就立刻行了禮,“薛二少爺從內院回來?我們少爺方纔還說要去找您喝酒,您這會兒是回去還是去哪裡?”他說着話眼睛骨碌碌的轉。

薛明眉頭微微一挑,問道:“你們少爺呢?”他回頭看了看,“怎麼沒有見着。”

孫冒嘿嘿笑着尷尬的道:“我們少爺喝……喝醉了,說要去找您,也不知道去……去哪裡了。”

薛明暗怒,原來這小子是來找吃醉酒的孫繼慎,他要不是多問一句,只怕他還不肯說,薛明不悅道:“什麼時候進來的,走的哪條路?”穿過前面的抄手遊覽就是女眷們住的地方,孫繼慎也真是的,平日也不是莽撞的人,今兒怎麼就這麼沒頭沒腦的。

孫冒指着前頭的路:“像是往那邊去了,少爺說這條路他走過,所以就徑直去了。”薛明臉色發沉對劉穗兒道,“你帶着這小子走這邊去找,我到對面去。”他話音一落,就聽到一邊的樹叢裡吱吱嘎嘎的腳步聲,薛明眉頭一擰喝道,“誰?鬼鬼祟祟的,出來!”

“薛明!”對方口齒不清的說着話,隨即跌跌撞撞的從樹叢裡走了出來,頭上還頂着個溼漉漉的枯枝,劉穗兒不由提高了燈籠,纔看清對面的人,原來就是喝的迷迷瞪瞪的孫繼慎。

“孫兄。”薛明扶住了撲過來的孫繼慎,皺眉道,“你怎麼在這裡?”

孫繼慎笑着擺手,一臉倒黴不解釋的樣子:“別提了,我來找你喝酒,卻不小心走錯了路,又困在這堆枯枝裡頭出不去。唉!別說了,咱們回去吃酒去,預祝明年我們都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薛明無奈的搖搖頭,示意孫冒扶着自家主子,孫繼慎喘着氣問薛明:“季行大哥也走了,你也走了,就剩我們在瞎鬧騰覺得無趣。”薛明微微一愣,問道,“大哥走了?”

孫繼慎點着頭,歪靠在孫冒身上:“嗯,走了,說是有事要辦。”

薛明微微頷首,幾個人又重新去了外院。

這邊,薛思琴送幼清出來,叮囑她:“天黑了,你路上擔心一些。”又對採芩和綠珠道,“扶住你們小姐。”

採芩和綠珠應是,幼清笑道:“我沒事,您回去吧。”說着主僕三人往外走,正巧撞上從門口進來的薛思琪,幾個人迎面一愣,薛思琪看也不看幼清擡腳就往自己房裡跑,薛思琴不悅道,“你這是被人攆着呢,見着人也不說話。”

“你們好,你們說就是,拉着我作甚。”薛思琪說完啪的一聲關了門,薛思琴無奈的搖搖頭朝幼清尷尬的笑笑,幼清無所謂轉身出了門。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幼清去給方氏請安,方氏正遣了來回事的婆子,見着幼清問道:“用早膳了沒有。”

“來前用了一些。”她見方氏桌上擺着粥和點心就站在她身後給她佈菜,方氏笑着道,“讓她們做就好了,你坐下來再陪我吃點。”

幼清也沒推辭坐了下來,春柳給她盛了半碗蓮子銀耳湯,幼清慢條斯理的喝着,等方氏用完她也正好放了調羹,方氏讓人收了碗筷,端茶道:“你姑父今兒親自去粥棚了,說要看看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景,還讓焦安在外院挑了幾個小廝,往後那邊的事也不用我們多操心了。”

有薛鎮揚辦事情當然好,幼清笑道:“別人施粥我們施餅,姑父這一去定然會得許多的讚揚和感激。”

“還是咱們自己單獨搭棚子好,要不然當初鬧了事出來,還要牽扯上武威侯府,難免又是一件麻煩事。”她話落,就見陸媽媽進了門,回道,“武威侯府二夫人身邊的媽媽過來了,說是來接三小姐過去住幾天,想來給您請個安。”

“接畫姐兒?”方氏微愣,吩咐陸媽媽,“請人進來,走的時候你再封五兩銀子給她。”也算是給武威侯表明了態度,免得劉氏鬧起來,好像是他們裡外一家子欺負她一個人似的。

陸媽媽笑着應是請了武威侯府的媽媽進來,幼清就避去了碧紗櫥裡,不是不方便見,而是她實在不想這個時候見到武威侯府的人,哪怕只是一個婆子她也不想看到。

“二夫人說天氣太冷了,等開了春就請太太和幾位小姐去府上賞花,今年春天二夫人得了幾盆蘭花,說明年就能開花,到時候太太一定要去。”那婆子的話隔着碧紗櫥傳了進來,幼清安靜的坐着,就聽到方氏笑答道,“二夫人盛情,到時候一定去。”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陸媽媽送婆子出了門,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薛思畫被接走的消息。

幼清在花廳等薛靄,一盞茶剛端起來薛靄就已經踏步而來,幼清站起來行禮,期待的望着薛靄。

“已經見過陸媽媽了,王代柄的事情也安排好了。”薛靄一出手就辦好了所有的事,“你要問的話我問了王媽媽,她只說當年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是那段時間二嬸前後送了三次銀子回去,沒有具體說做什麼用的,但是她猜測大概是花在朝中哪位大老爺身上。還有當初舞弊案出來時,屢次寫奏章彈劾舅舅的是河南道監察御史柳道童……”

柳道童?!就是當年升遷的十七人之一,如今更是二品大員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銜,任浙江巡撫。

薛靄見幼清面色微沉,接着解釋道:“這位柳道童我亦知道一些,祖籍是山東平陽,與嚴安乃是同鄉,他當年因爲家境貧寒又屢次落第無錢在京中長住,還曾做過六年私塾。”他說着微頓,就聽到幼清問道,“他在哪個府裡做過私塾?”

薛靄讚賞的看了她一眼,回道:“武威侯府!”又道,“他的夫人是劉老夫人孃家的遠房侄女,更是劉老夫人保的媒,他赴考的銀子也是武威侯出的。”

似乎一切都明朗起來了一樣,柳道童在武威侯府做私塾先生,不但得到老東家的器重還和劉老夫人做了姻親,而在他做了官以後又攀上了同樣來自山東嚴安,同鄉同黨自然不在話下,所以當宋首輔出事時,柳道童就趁機立功彈劾他的得意門生,也就是自己的父親,父親獲罪後他也立了大功,所以得到了升遷。

可是,在京中做官,每個人或心中或手中都會有個花名冊子,京城人事錯綜複雜,一不留神就得罪了某個沾親帶故的“自己人”,所以柳道童彈劾父親的時候不可能不問一聲武威侯,方家畢竟和武威侯是姻親。

但是柳道童還是毫不留情的彈劾了父親,把父親牽連了進去,從而降職到福建延平做了個推官,隨後在福建纔有了倭寇之事被髮配去延綏……這就說明武威侯不但是同意的,甚至還是同謀。

“還有一事。”薛靄補充道,“王媽媽說二嬸恨極了舅舅,還曾讓武威侯花錢買通了押解舅舅的錦衣侍衛,若非舅舅曾因時文出色盛名遠播,只怕根本沒有性命活到延綏。”不管是當年的舞弊案還是其後的倭寇作亂之事,他都心存疑慮,可如今聽王媽媽道出事情的疑點,他也很震驚,雖不會全然相信,可也知道此事王媽媽一個內宅婦人也沒有能力信口開河。

王媽媽不可能爲了報仇亂說,更何況這件事過去那麼久,她就是亂說也不可能想到這件事,幼清心裡再難平靜,緊緊咬着脣,恨不得立刻揪着劉氏的衣領問她爲什麼要害父親,當年是不是她得知父親釋罪所以派人下手的。

可惜,這是前世的事,她問不出來,只能自己去求證。

“這件事越往後越會寸步難行。”薛靄負手,目光認真的望着她,“此事不宜操之過急,不管背後的主謀是誰,單憑我們無異於蜉蝣撼樹,只能先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循序漸進步步蠶食。方表妹,你若是相信我,此事就交由我來辦,雖不敢保證不負所托,但比起你來肯定會輕便許多。”

是啊,薛靄現在是孝廉,若明年他高中後辦起事來會更加簡易,只是這件事不知道深淺,她不敢貿然將薛靄推出去,她一個女子辦事雖不方便,可也有好處,不但容易讓人忽略輕視,就是將來事情敗露被惡人察覺,薛鎮揚一句女子頭髮長見識短胡鬧妄爲就揭過去了……

更何況,她首先要做的不是去撼動背後的主謀,而是要讓劉氏露出本來的面目,她一定要問問她,爲什麼如此心狠手辣,對一個根本無意傷害她的人心存歹念。

“不用了。”幼清搖搖頭,“就如表哥所言,將來我若有事需要您的幫助,您一定會傾力相助,這件事現在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您就讓我自己去查,一來我若不做點什麼,心裡也會難安,二來,我也不想牽連到你和姑父的前程,有你們在對我對父親都是屏障和保護,若覆水傾舟到時候便是父親回來,再想東山再起也難如登天了。”

薛靄閉口未言,只看着幼清,目光深深,不知道在他想什麼。

過了許久,幼清就看見薛靄面無表情的道:“好,就依你所言!”幼清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感謝道,“不管怎麼說這件事都要謝謝您。”

薛靄沒有說話,幼清又想到了王代柄的事:“二叔和二嬸那邊不會知道吧?”

“不會。”薛靄答的很肯定,幼清便放了心和薛靄告辭,薛靄卻是喊住她,“方表妹。”

幼清回頭望着他:“嗯?”又道,“表哥還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薛靄微微搖頭,“你去吧!”

幼清行禮告辭出了門,剛走到智袖院門口,遠遠的就看見薛鎮世大步走了過來,而在她身後還有一位穿着豆綠色褙子身材嬌小面容精緻的小姑娘,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幼清微微一愣,耳邊一驚聽到綠珠驚呼道:“二老爺……不會把外面的那位小姐帶回來了吧?”

應該就是了,那位比薛思畫大了一歲,名叫薛思文的薛家三小姐。

他不先帶去見劉氏,而是直接來找姑母,大概是先求得姑母的相助再去和劉氏說吧,家裡越多的人理解和包容這件事,薛鎮世就越有底氣把外面的母女接回來。

幼清失笑,眼見着薛鎮世帶着薛思文進了智袖院,她略想了想就迎了過去,行了禮:“二叔好。”

薛鎮世一愣見是幼清,便有些尷尬的點點頭,又覺得碰見了不介紹顯得小家子氣,就指着身後姑娘介紹道:“這是你三表姐,按着順序乃是一個”文“字。”

果然是薛思文,幼清笑着朝薛思文行了禮,很恭敬的喊了一聲:“三表姐好。”

薛思文臉一紅,避開幼清的禮,望着薛鎮世,薛鎮世就道:“這是方家表妹。”薛思文就還了半禮。

“三表姐長的可真是漂亮。”幼清滿臉的真誠,又看看薛鎮世,笑道,“像二叔。”

被人誇總是高興的,薛鎮世心情大好,越看薛思文越是滿意,笑着道:“清丫頭說的不錯,你三表姐不但長的像我,便是性子也像。”

幼清輕笑朝薛思文看去。

薛思文垂着頭露出一截雪白的玉頸,眼睛卻瞟着自己。

也是個聰明的。

“往後三表姐回家來,我們又多了一個姐妹。”她高興的看着薛思文,“二嬸素來性子好,也定然會高興的,還有劉家舅舅也會高興多個外甥女。”她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武威侯再怎麼樣也不會對一個庶出的外甥女投多少關注。

可薛鎮世心裡卻是一動,像是想到了什麼。

幼清不再多說,和薛鎮世告辭回了青嵐苑。

薛鎮世見過方氏,就帶着薛思文去見劉氏,方氏不放心又讓陸媽媽跟着陪着,薛鎮世大步進了房裡讓人上了茶,陸媽媽立刻在地上放了個墊子,薛思文順勢就跪了下來:“母親,請喝茶。”

劉氏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樣臉色都氣的發紫,陸媽媽在一邊笑着道:“三小姐第一次進府不知道,我們二太太人最是和善的,別怕!”

三小姐?劉氏的眼神似利箭一般盯在陸媽媽的身上,陸媽媽仿若未見笑盈盈的和薛思文說着話。

薛鎮世見劉氏沒有當場發怒,心裡頓時踏實下來,喊着讓人去請薛明和薛思畫來見一見。

“泰哥兒不在家。”劉氏似笑非笑的看着薛鎮世,“畫姐兒去舅舅家了,老爺今兒這時間算的可是不巧的很。”

薛鎮世暗怒卻不敢多說,讓薛思文起來,劉氏冷哼了一聲道:“茶也喝了,天色也不早了,讓這位姑娘早些回去吧。”

“劉素娥。”薛鎮世見劉氏翻了臉,跳起來道,“我都低頭認錯了你還想怎麼樣,孩子這麼大難不成讓我一榔頭敲死?”又拉着嚇的瑟瑟發抖的薛思文,“瞧你把文姐兒嚇的。”

劉氏氣急,恨不得把手裡的茶潑在薛鎮世臉上,可終歸忍了下來,道:“就算讓她進府,也要選個上好的日子,我看就等開年吧,到時候娘來了也好讓她老人家也看看自己這個白得的孫女。”

薛鎮世臉色大變,頓時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

劉氏拂袖而去,薛鎮世不敢強留劉氏,怕她說出更難聽的話,可又覺得劉氏讓自己在女兒和家奴面前丟了大臉心裡不甘,他進退爲難之際忽然就想到了幼清方纔的話:“……劉家舅舅定然會喜歡這個外甥女。”

他每年不知有多少銀子進了劉嗣祥的荷包,一個庶出的女兒劉嗣祥肯定不會攔着他,有了劉嗣祥的認同和支持,劉素娥就是想反對也沒有理由了。

想明白事情薛鎮世毫不猶豫的帶着薛思文去了武威侯府。

幼清躺在牀上,想着白天薛靄說的話,既然劉氏和武威侯參與了舞弊案,那麼他們一定知道是誰主謀,盧狀元到底有沒有得到過宋首輔泄露的考題,說不定還知道盧狀元現在在什麼地方也未可知。

可是,武威侯太遠,她現在有心無力,更何況沒有足夠的證據和勢力,武威侯根本不會將她一個you女放在眼裡,更加不可能忌憚她。

但,劉氏就在眼前,武威侯動不了,但她可以動劉氏。

她翻身坐了起來拿了衣服披上,又讓採芩給她梳頭,採芩看了看懷錶勸着道:“已經戍時了,您這是要是去哪裡?”

“去見大表哥。”幼清顧不上許多,披上披風就直接去了外院,薛靄正在書房,見幼清來他微露詫異,引着她坐下,問道,“怎麼了?”

幼清將心裡想的告訴了薛靄,道:“朝中夏閣老致仕的傳聞越演越烈,我還聽說聖上聽了龍虎山陶然之的話要花重金建祭臺,夏閣老正爲此時傷腦筋是不是?”

“是有此事。”薛靄不知道幼清忽然提到朝堂的事是爲了什麼,但是他沒有問,而是等着幼清接着往下說,總覺得幼清能說出令他意外的話來。

幼清深吸了口氣,眼眸明亮的望着薛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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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欠了四百字,我沒有注意到字數就發上來了,改天還給你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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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週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