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求和

098 求和

涼風習習,月如銀盤,銀白的清輝掛在枝頭,草尖,花叢還有波光粼粼的水面……

連日的喜事,幼清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她笑眯眯的和院子裡幾個當值的道:“你們也歇着吧,今天中秋節,不着急的事就留着明天再做。”又吩咐綠珠,“你拿十兩銀子去廚房,讓竈上的媽媽給你們做一桌席面,再去外頭買些酒回來,也熱熱鬧鬧的過節。”

“謝謝小姐。”綠珠興高采烈的說完,又道,“那我們都留下來,小姐身邊誰跟着服侍啊?”

幼清說着,就看到採芩回來了,笑着道:“讓採芩跟着我就成了。”又問她,“你去的時候,封神醫在做什麼,他家人在不在,身邊有沒有陪着?”封氏醫館是封家世代相傳的醫館,往前推幾代在京城也並不出衆,直到了封子寒醫術小成後,封氏醫館纔在京中漸漸名聲大噪,說封氏是靠封子寒起家的也不爲過……封氏族人並不少,不過旁枝都四散在大周各處或開醫館或做生藥,留在京城的都是封家的嫡枝,封子寒是老輩又未成親,如今經營醫館的似乎是他的幾個侄兒侄孫,這些人肯定會將他供着捧着的,畢竟他是活招牌。

所以,只要封子寒願意,他還是可以安享天倫,受小輩們供奉。

“奴婢去的時候封神醫院子裡好多人,來來回回的,奴婢沒有見過,但瞧着應該是封氏的人,熱熱鬧鬧的圍着封神醫說話,倒是封神醫看上去好像格格不入似的落落寡歡,奴婢把月餅和點心擺在桌上,封神醫問了奴婢些小姐的事情,就被一個侄兒還是侄孫扶走說話去了,奴婢就告辭回來了。”採芩笑眯眯的道,“難怪封神醫喜歡在外頭行醫,家裡這麼多人,一人一句以他的性子定是受不了。”

不管喜不喜的,總歸是家裡人,幼清不以爲然的道:“他年紀也不小了,總會有停下來歇息的時候,到時候有這些侄兒侄女在,也有人能照顧他。”說着,就轉目看到周芳,道,“你是要跟着我去前院,還是留在院子裡和她們一起?”

周芳是七月底來當差的,就跟在玉雪後頭,說是做奴婢,其實她房裡的事情不多,玉雪有時候都閒着,哪裡還有活派給周芳,所以她大多時候就守着院子裡,其他幾個小丫頭又有點害怕她,所以她就顯得有些不合羣。

“奴婢跟着小姐吧。”周芳笑着道,“中秋年年有。”

幼清微微頷首,索性就吩咐採芩道:“有周芳跟着,那你也別去了,跟綠珠她們一起吃飯吧,那邊也沒什麼事,別多跟着人憑白累了。”

綠珠就笑着朝採芩打眼色,採芩有些猶豫的道:“周芳也沒有伺候過,奴婢怕她……”

“無妨的。”幼清說着往外走,“時間不早了,你們想怎麼玩也要有個準備了,我也過去了,大姐肯定是回來了。”話落,就出了院子。

採芩拉着周芳叮囑道:“你跟着去服侍,不要離小姐太遠,時時注意着有什麼吩咐,有時候她不好開口說出來的,你也要明白她的意思……”她飛快的林林總總的交代了一通,周芳一一記住,點頭道,“我記下了,你放心吧。”說完,跟着出門去追幼清。

採芩嘆了口氣,望着周芳的背影和綠珠道:“到是希望她能忠心跟着小姐,沒有那些個花花腸子。”

幼清笑盈盈的去了正房,方氏,薛思琴,薛思琪以及薛思畫都在暖閣裡頭說着話,薛思琴月份淺身子還未顯懷,但人明顯圓潤了許多,氣色也非常的好,幼清上前行了禮,薛思琴拉着她的手大量着和方氏道:“我怎麼瞧着月餘未見,方表妹長高了呢。”

“是嗎。”方氏也望着幼清,滿臉的笑容,“長沒長我是不知道,不過上半年做的裙子,這會兒再穿就已經露腳踝了,可見是真的長高了。”

薛思琴掩面而笑,摸了摸幼清的臉:“也越長越漂亮了。”

“大姐今兒是怎麼了,見我就這麼誇我。”幼清笑着挽着薛思琴坐下,和衆人道,“我估摸着大姐是想拿好話把我餵飽了,一會兒就少個人和您搶好吃的了。”

大家一起哈哈笑了起來,薛思琪道:“就你這胃口,要搶也該我搶纔對!”

“就你能吃,瞧把你胖的!”薛思琴捏着薛思琪的臉,和薛思畫道,“真應該將你二姐身上的肉分些給你!”

薛思畫掩面而笑,雙眸清亮:“二姐不胖,這樣剛剛好!”

幾個人在房裡說着話,陸媽媽端了盤紅彤彤的石榴進來,笑着道:“大少爺剛讓人送來的,說是山東來的,極甜,要讓太太和小姐們嚐嚐。”

“是嗎。”方氏笑着讓薛思琴嚐嚐,“你不是愛吃酸甜的嘛,你多吃點。”

薛思琴笑着應是。

吃過石榴薛思琴便想去淨房,她拉着幼清笑道:“方表妹陪我去淨房吧。”

“好!”幼清擦了手扶着薛思琴出了門,薛思琴就壓着聲音問她,“聽說前兩日廣東那邊來人了?還說文茵定親了?”

幼清點點頭,將佘陶氏說的話轉述給薛思琴聽了一遍:“……說是定的是粵安侯府的公子!”

“她們也真是夠快的,纔回去就定親了。”薛思琴冷笑了一聲在淨房外面的在椅子上坐下來,道,“不管她們當初心裡揣了多大的埋怨,連走也該和我們說一聲纔是,祖母那邊竟也不知情,這讓我們情何以堪。”

幼清笑笑,薛思琴又道:“我聽相公說,粵安後府也不是那好相與的,開朝被封在廣東,到了景隆年間只有過年的時候聖上纔會召粵安侯回京,高興了見一見,不高興時連面都不露的,就打發人回去,我瞧着這婚事約莫也只是表面好看,還不知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呢。”

薛思琴其實也只是發發牢騷罷了,幼清便笑聽她說着,並不插話,等薛思琴說了一通解了氣,兩人才緩緩的往回走,薛思琴站在暖閣門口,低聲和幼清道:“這段時間,你沒有再和宋大人私下裡見面吧。”

幼清一愣,擺着手道:“沒有,我巴不得再不要見他纔好。”

“你也別有成見,宋大人爲人還是很正派的。”薛思琴解釋過,又叮囑道:“不過,往後實在有事不好和父親還有大哥說就去找我,我沒有法子不還有你姐夫嗎?”說的很有自信,幼清聽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挨着薛思琴笑道,“看來姐夫很聽您的話啊。”

“還打趣我。”薛思琴嗔怪的拍了拍幼清一眼,轉眼又忍不住笑着道,“你姐夫他,確實對我很好。”

幼清掩面笑了起來,陪着薛思琴進了房裡。

方氏讓人將飯菜擺在花廳裡,裡外兩桌原是隔着屏風的,也不知薛鎮揚怎麼高興起來,笑着和薛老太太道:“宋賢侄常到家裡來走動,都不是外人,索性把屏風撤了,我們一起說說笑笑也熱鬧。”又和方氏道,“在院外再擺上兩桌,等吃晚飯我們就移到花園裡喝茶!”

方氏見他難得興起便笑着應是,讓陸媽媽去安排。

春柳來請幾位小姐入席,幼清就跟着姐妹們說笑着出了智袖院拐去花廳,在撤了簾子的花廳門口,她就看見宋弈正面含微笑的和祝士林說着話,她微微一愣轉頭問薛思琴:“怎麼今天請宋大人了?”

“是你姐夫提議的。”薛思琴笑着往前走,又低聲道,“你別不自在,父親似乎很看重他,不但父親看重,聽你姐夫的意思,他雖官微但在朝中也非常吃得開,看着和各方都不大交好,可偏偏那幾個手握大權的又皆是對他習以爲常出乎意料的包容,碰上了,就算他不行禮傲然相對,也沒有人在背後說他如何如何,可見他是極有成算的。”

當然有成算,大約腹中除了心眼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幼清腹誹了一句,暗暗撇了眼宋弈。

彷彿是感受到她的視線,宋弈轉目過來,也看到了幼清,眉梢一揚他衝着幼清微微一笑……

輕浮!

幼清哼了一聲,還是跟着薛思琴朝着兩人行了禮。

宋弈無聲的回禮,雲淡風輕的和祝士林一起讓開了門。

“娘子擔心些。”祝士林指了指地面,“方纔這裡潑了點水,雖擦乾了,卻還是滑腳的。”他說着就一副要走過來的樣子,薛思琴見他要來,忙紅了臉道,“我有二妹和表妹扶着,不會有事的,相公去和宋大人說話吧,我們就先進去了。”

祝士林一怔,纔想起來薛思琴不是一個人,他尷尬的道:“好,好。”說完,又朝幼清和薛思琪以及薛思畫道謝,“有勞幾位妹妹了。”

薛思琪覺得祝士林憨憨的,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又怕薛思琴生氣忙壓着笑,撇過頭去,薛思畫頭垂的低低的不敢看,幼清只好接了話道:“姐夫放心,我們會照顧好大姐的。”話落,淺淺的蹲了蹲扶着薛思琴進了花廳。

宋弈負手站在祝士林身後,視線落在花廳牆角里長出來的幾簇微黃的青草上。

幼清跟着方氏以及薛思琴坐在外面的一桌,裡頭的一桌則是薛老太太坐主位,薛鎮揚帶着幾位小輩落座,陸媽媽帶着人陸陸續續的將主菜上來,薛鎮揚笑着道:“娘,您說幾句話吧。”

“我說什麼,你是一家之主,你來說吧。”薛老太太擺擺手,“我這老太太也聽你的。”心情並不大好,薛鎮世連中秋節都沒有露面。

薛鎮揚笑着也不勉強,就端了酒盅起身道:“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溼桂花。中秋佳節,休德和宋賢侄皆是初次與我們一起,旁的也不多言,執酒一杯祝我們全家身體康健,蒸蒸日上!”

幼清撇了宋弈一眼,他什麼時候成姑父的“賢侄”了?

宋弈正笑盈盈的執酒杯起身,和薛鎮揚說着話,眼眸明亮笑容親和剔透……就只生了一副好皮囊罷了,幼清收回目光。

宋弈放了酒盅,視線慢悠悠的撇了眼幼清,小姑娘正轉頭和祝太太說着話,不知是什麼有趣的話題,惹的她滿臉的笑意,神色都飛揚起來,他忍不住想起她在他面前的樣子,自從盧恩充的事情之後,每每見面她不是冷眼相對,就是惡意揣測面露嘲諷……

倒是沒有見過,她還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

宋弈心裡轉着,笑盈盈的端了酒去敬薛鎮揚,薛鎮揚興致很高,竟還即興吟了一首《太常引》,一詞畢,他打趣道:“這清光也並非中秋纔有,但有心,月月能賞啊!”

“此言甚是,若說中秋月最圓倒不見得,依我看,這世間佳節在乎的也不過是在此刻的心念,你道最圓便最圓,你道月缺便月缺了!”宋弈湊着趣,引着薛鎮揚哈哈一笑,撫掌道,“宋賢侄說的有理,這世上萬物如何,斷的不過是你看萬物的心罷了!”

“高見,高見!”宋弈舉杯敬酒,薛靄和祝士林作陪,氣氛頓時就熱鬧起來。

薛思琪用胳膊肘拐了拐幼清,望着宋弈,低聲道:“這位宋大人可真厲害,以往我們也過中秋,父親可從來沒有哪一次這般失態的。”

“姑父高興嘛。”幼清笑着道,“今年咱們家又添了人,等到明年人還要多,到時候姑父只會更高興。”

薛思琪覺得也有這個可能,就低頭喝着面前的湯,嚐了兩口和幼清道:“這八菌烏雞湯不錯,你嚐嚐!”又轉頭去和薛思琴身後站着的春銀道,“給大姐盛些來,味道不錯!”

春銀笑着應是,動作嫺熟的給薛思琴盛湯來。

輪到周芳時她便明顯不大熟練,薛思琴看的直皺眉,隔着薛思琪問幼清:“這丫頭我沒瞧見過?是新買的?怎麼不多教養些日子。”

薛思琴聲音不大,可週芳還是聽的滿臉通紅。

“不是買的,是我去通州時認識的朋友,她和封神醫也相熟。來了京城一時也沒有去處,就暫時在我這裡待些日子。”幼清說完,打岔道,“姐姐嚐嚐,二姐可說好喝的。”

薛思琴又看了眼周芳,不再提低頭喝着湯。

“對不起。”周芳尷尬的將碗遞給幼清,幼清就看見碗口上還粘着湯滴,她笑着道,“沒事,多做幾次也就習慣了。”

周芳應了聲是,拿帕子包着筷子安安靜靜的站在幼清身後,又忍不住拿眼角去看宋弈……爺今兒怎麼會到薛府來過中秋節?以往他每年中秋都要去樓裡的,陪着大家過節,她下午還在想,不知那邊如何熱鬧,要不要乘着晚上空閒偷偷去給爺磕個頭。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爺竟然到薛府來了,那樓裡的那些同門怎麼辦?爺鮮少路面,一年不過這一次,若是他不在,誰也壓不住他們,鎮不住大局的……指不定就亂套了,周芳心裡亂糟糟的想着……難道他忘記了?待會兒提一下?

想到這裡她又朝外頭看了看,不和爺說也可以,江泰應該來了吧?一會兒去問問江泰,爺怎麼會到薛府來過中秋。

周芳看着宋弈,忽然間宋弈的視線就飄了過來,漫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周芳心頭一震慌忙垂了頭。

兩桌人高高興興的吃了飯,又前後起身去了外頭已擺好了各類時令瓜果的桌邊,大家又在外面坐着說話,周芳惦記着江泰,便低聲和幼清道:“小姐,夜裡起風了,奴婢去給您取件披風來吧。”

幼清看來眼周芳,含笑道:“好啊!”話落,看了眼宋弈,他依舊不動如山的坐在薛鎮揚的下手,幾個人有說有笑的樣子。

周芳提着裙子出了花園,在假山後頭他找到了正抱着劍看着月亮發呆的江泰,問道:“我找了半天。”又道,“江大哥,你知道爺今年爲什麼回來薛府過中秋嗎?樓裡如何,他們都沒有回來嗎。”

“回了。”江泰靠在太湖石上,道,“爺說年年在那邊過,今年索性換個地方,所以就來薛府了。”顯然也不知道宋弈爲什麼會來。

周芳滿臉的疑惑:“爺不在,那邊會不會出亂子,要不要我去提醒爺一下?”

“你找死呢。”江泰道,“爺說讓你專心在方小姐身邊當差,你專心當差就成,這事爺心裡有數!”

周芳欲言又止,卻不敢再多,就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些,這裡人來人往的,小心被人看見,嚇着他們!”

江泰擺擺手,周芳纔回青嵐苑給幼清拿了件披風回給幼清披上,薛思琴轉目望着幼清,問道:“是不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早點回去歇着。”

“我沒事。”幼清笑道,“只是起風了有些涼,大姐要不要添件衣裳?”

薛思琴見她沒事,就笑着道:“早上出門你姐夫就擔心夜裡涼讓我多加了件衣裳,我這會兒吃了飯又喝茶,還嫌熱呢。”話落,就聽到那邊薛老太太和宋弈說話,“聽孫女婿說你比他小一歲,今年也該二十有二了吧,爲何還未成親,家中父母怎地也不爲你操持?”

祖母怎麼當着衆人的面問宋弈這件事了,薛思琴頓時暗暗着急,朝祝士林打眼色,祝士林也沒想到,可又不敢開口打斷薛老太太的話,只得面露尷尬的看着宋弈。

“回老太太的話。”宋弈溫潤如玉的笑着,“在下在幼年時已定過親事,乃是家母閨中好友之女,此女比在下年幼幾歲,如今還未及笄,兩家長輩便商議再等兩年,屆時再操辦婚事!”

兩個人說話聲音不大,可因爲隔的近幼清還是聽進了,沒有想到宋弈還定親了。這樣的人面熱心冷的,怕是那位小姐嫁給她,將來也是要暗自垂淚的……不過也好,至少不會再禍害旁人!

她笑眯眯的喝着茶,就聽到薛老太太又道:“原來是這樣。”她頷首道,“那此女如今還在宋大人家鄉?將來宋大人是將人接到京城成親,還是回鄉辦婚事呢。”

“此事還未定。”宋弈微笑着道,“要聽父母的意思,不過,長途路遠來去不便,約莫是要在京中操辦的。”

你長途路遠來去不便,人家小姐也不便啊,幼清撇了宋弈一眼,恰好宋弈正笑盈盈的朝她看來,眸光深諳像是一眼能看到人心裡……幼清不驚不慌的回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低頭喝茶。

周芳看的驚奇的不得了,爺今兒是怎麼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告訴薛老太太,這些事他不是一向不喜歡和外人說的!

“那正好,到時候我們一定去喝喜酒。”薛鎮揚不願意薛老太太盤問這些事情,便接了話隨即打茬的和宋弈說起別的事情來……

薛思琴有些累了,方氏見那邊正聊的興起,便讓她先回房歇着,薛思琪和薛思畫也不想接着留着,就笑着說要陪薛思琴一起回去,兩個人又拉着幼清,正要走,那邊採琴匆匆跑來了,貼着幼清的耳邊道:“小姐,路大哥來信了,剛剛有人裹着石頭丟到我們院子裡來的,上頭是路大哥的筆跡,不會錯的。”

幼清眼睛一亮,也沒有心思和薛思琴她們說話了,就告辭道:“房裡有點事,我先回去了,等會兒再來和你們說話!”話落就帶着採芩和周芳和衆人告辭。

宋弈低頭喝着茶,嘴角含笑。

幼清回了青嵐苑迫不及待的將信拆開,果然是路大勇寫來的,信裡說他們七月底就找到了盧恩充的祖家,經幾日打聽才知道,當年盧恩充一出事後,盧家族長覺得他丟了臉面,就將盧恩充的父母兄長悉數逐出了族裡,其後他們便離開了平江縣,如今已經下落不明,有幸的事,他們在當地的學堂裡找到了幾篇盧恩充考中舉人以後的時文,聽學堂裡教書的張先生意思,盧恩充確有幾分才華,若不然他也不會高中孝廉,只是,若說他有這能力高中狀元,他覺得有些不相信,所以當年舞弊案一傳到平江縣,他就相信了,要不是事先有人透露給他考題,他絕對沒有這才學被點中狀元!

路大勇還說他將時文帶回來了,也以供束脩住宿爲名請張先生到京城來,張先生中了舉人以後曾在南北國子監輾轉待了幾年,一直都沒有等到合適的官位,便一氣之下回了平江,一待十幾年再沒有出來過,也並非他不願出來,而是手中拮据來一趟京城實在不易。

如今有人原出盤纏又提供他食宿,他就打算在京城安心讀上幾年書,等三年後春闈再拼搏一次,便同意了……等這個月底張先生收拾妥當他們便會動身回京,讓幼清不要擔心。

幼清很高興接着往下看,路大勇又隱晦的提到他在平江走動時,似乎感覺有人在跟蹤他,他查了幾次也沒有弄清楚對方是誰,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兩個人的身手都不俗,絕對在他之上。

幼清看的心頭一驚,轉頭就朝周芳看去,周芳被她看的一愣,幼清就折了信將周芳拉倒門口,低聲問道:“你們宋大人,是不是派人跟着路大勇了?”她第一個就想到了宋弈,也只能想到宋弈!

“奴婢不知道。”周芳擺着手急着解釋道,“奴婢沒有聽爺提過。”又怕幼清對宋弈有更深的誤會,“爺肯定沒有惡意的,要不然以路大勇的身手早就被……”她說了一半,好像覺得這樣解釋又不對,話鋒一轉索性道,“爺是不會傷害路大勇的。”要是真有心,路大勇也不會活到現在了,要是有心望舒也不可能被廢了武功了。

幼清心裡不踏實,若真是是宋弈派的人,她雖生氣卻覺得至少路大勇沒有性命之憂,就像周芳所言,宋弈要傷路大勇實在是輕而易舉。

可若是不是宋弈派的人呢?那豈不是說明這件事除了她和宋弈關注以外,還有別人也留意到了,是什麼人,會不會對路大勇造成威脅呢。

“周芳。”幼清凝眉道,“你們爺還沒有回去,你悄悄去將他請到花園裡的假山邊上來,這件事我要親自問一問他。”

周芳點着頭:“那奴婢去請爺過來。”她轉身往外走,忽然想起江泰還在假山邊,就從那邊繞過去,找到江泰她把事情說了一遍,道,“我想辦法請爺過來,你留意周圍,別讓人看見爺在這邊。”見江泰點了頭她才偷偷朝花廳過去,宋弈依舊和薛鎮揚在聊着天,薛老太太和方氏已經回去了,周芳裝作找什麼東西,圍着桌子轉了一圈,留在這裡服侍的陸媽媽就問道:“你找什麼呢?”

周芳撇了眼宋弈,纔回陸媽媽的話:“小姐的帕子好像掉了,我回來找找。”又看了看四周,笑道,“大約是掉在別處了,我再去看看。”

“反正在家裡,這會兒天黑了也不好找,等天亮了再看看吧。”陸媽媽沒察覺周芳的異樣,轉身去吩咐丫頭們重新上茶,周芳應了一聲,才緩緩的從那邊退了出來,接着拐了彎就到假山邊上等着,過了一刻採芩和綠珠陪着幼清來了,周芳迎過去,道,“奴婢不好近身,也不知道爺聽到了沒有。”

幼清擔心路大勇,就隨意的應了一句,若那些人不是宋弈的人,那路大勇就不能再留在平江,她要想辦法將他安全帶出來才成!

幾個人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漸進的就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周芳一喜低聲道:“爺來了!”話落,她迎了過去。

幼清就看見遠遠的宋弈負手踱着步子過來,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慢條斯理的走到她面前,落定,問道:“方小姐有何指教?”上一次也是在薛府,幼清將他請出來,還不等他說話就是一頓數落!

他今天穿着一件米白的道袍,和往常一樣面含笑意,只是今晚大約是因爲吃了酒的緣故,面頰微上了一層薄紅,眼眸也更加的清亮。

“沒什麼指教。”幼清也不繞彎子,她辦的事宋弈都知道,“你有沒有派人跟着路大勇?他寫信回來,說發現有人跟蹤他!”

宋弈聽着,眉頭一擰似笑非笑道:“竟是被察覺到了?!”很不滿意的樣子。

聽話聽音,幼清就明白了宋弈的意思,果然是他派人去跟着路大勇的,她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忍不住生氣:“你爲什麼派人盯着他?你想做什麼。”

“方小姐莫不是以爲想我要做那黃雀?”宋弈興味盎然的說着,“你這個法子可不行,雖有些小聰明,可若真做起來,到時候說不定就要賠上性命的,你不再考慮考慮?”

“賠上性命有什麼關係,我只要救父親就好了。”幼清說完,又壓着聲音道,“你既然沒有打算做這黃雀,就將人召回來,免得生了誤會,讓他們和路大勇起了爭執。”路大勇不是他們的對手,到時候肯定還是他吃虧。

“那邊可不太平。”宋弈難得和她解釋一件事,而非拋出個問題引着她自己去想,“你大可換個角度去看這件事,或許他們還能互相照拂呢。”

幼清忍不住一愣,就想到了周芳說的江泰救她們的事,不由問道:“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是你的人?”

“嗯。”宋弈再次很爽快的承認了,“方小姐不必道謝,舉手之勞罷了!”

幼清暗暗震驚不已,就覺得今晚的宋弈很奇怪,以前他一句要拐幾個彎,問他什麼問題他也從來不正面回答,而是會用另外的問題來反問,雲裡霧裡的她也懶得去想他到底什麼目的,可是今天他卻是直言不諱的,有什麼說什麼非常的爽快。

這讓幼清一時有些不適應,驚奇的看着他。

宋弈輕輕一笑,呼吸間有淡淡的酒香暈散在空氣中,甚至還有他身上若有似無的皂莢清香味,很好聞……

幼清忍不住退了一步。

“我不是要感謝你。”幼清不看他,回道,“總之你不要多管閒事,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宋弈嗯了一聲,忽然反問道:“可若你的事情影響到我了呢,我要不要管?”

“你!”幼清頓了頓,沉聲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說過,咱們各憑本事,我管不着你的事,你想怎麼樣做也不用問我。”態度卻要好了一點。

宋弈就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微彎着腰看着幼清,微微一笑問道:“所以,就讓他們跟着路大勇罷!”意思是說,那是他的事,既然幼清說她不管,那他就不用聽了!

“好!”幼清面無表情,“你若這樣講,那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她穿着一件茜紅色的素面褙子,外頭罩着銀色的綃紗,每次一動那反襯着月光的綃紗便如明珠似的散着光亮,將她滿含怒意橫眉冷對的樣子照映的越加清晰,也將她尤自未散的稚氣,才添眉頭的嫵媚,清楚的映在宋弈的眼中。

他是知道了,這個小丫頭不喜歡別人和他兜圈子,喜歡直來直去的說話……可是她自己心眼卻又多的很,這簡直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宋弈輕輕笑着柔聲道:“好,好,那我將人撤回來,你且安心辦你的事吧。”

幼清又是一愣,第一次見識到宋弈這麼好說話:“當真?”

宋弈點點頭,哄孩子似的道:“當真!”

“那就好。”幼清輕聲道,“那小女就感謝宋大人高擡貴手了。打擾了,告辭!”

這就走了?宋弈以拳抵脣咳嗽了一聲:“等路大勇回來,方小姐打算怎麼做?是不是準備走太后的門路?”

幼清心頭一怔,他怎麼會知道她的打算,她確實是這樣想的,自從二皇子受傷以後,她就想到這個法子,尤其是皇陵受災以後,太后娘娘還明裡暗裡斥責過聖上,她想到了景隆三十五年初聖上煉製仙丹時,丹爐炸燬的事情,若非當時賴恩護着,聖上就已經喪命了,緊接着聖上逼着太后娘娘搬出了坤寧宮移居到東面角落裡的鐘粹宮,太后娘娘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她從錦鄉侯口中得知,太后娘娘不但生氣而且和聖上的暗鬥已經達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所以,二皇子也好,皇陵也好,恐怕只是一個開始,後面必然還有層出不窮的招數,直到聖上駕崩或者退位!

她見過太后,也對她有一些瞭解,若她能將這件事變成對太后娘娘有利的事,那麼她就一定會幫她,就算不出面也會在關鍵時候順水推舟。

她不管過程如何,只要結果是她想要的就成,至於和誰合作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心裡想了許多,幼清面上未卻敢顯露半分,幼清在宋弈面前,她淡淡笑着道:“宋大人想多了,我便是想走太后的路子也沒有這個能耐!”

宋弈打量着幼清的神色,她面色平靜不露半分情緒,他卻暗暗驚訝,總覺得幼清似乎知道許多事情……可她一個足不出戶的小姑娘,就算派人去打聽也不過是道聽途說,可爲什麼他會有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