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九天(三)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湖上點點燭光已亮起。微風慢慢拂過臉龐,說不出的愜意,可是我卻不敢有絲毫懈怠。各位大臣相談甚歡,再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隨着一絲琴聲響起,宴會開始了。老遠就聞到上好的九醞春酒散發的香味,醇香濃厚好似一聞就醉了。

酒上齊了,皇上舉杯,“今兒算是咱們給上陽公主過生辰,“說罷向公主微微示意,“衆愛卿不必太過拘束,來先飲了此杯。”一飲而盡,看向公主,目若秋波。我看到公主端着酒杯的手微微發抖,低頭的一瞬間無限溫柔。

袁虎舉杯,先向皇上行大禮,“臣謝皇上隆恩!”轉而面向各位大人,“各位,咱們今晚上不醉不歸。”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氣氛好像活躍了些,幾輪酒下來,各位大人都有些微醺。我心裡焦急,不知道雪雁在不在那裡。又一輪菜上了,我趁着這上菜的空隙,慢慢退出了宴廳。輕輕呼出一口氣,再不用繃着身子了,可以自由呼吸了。擡頭看,月色如畫,墨色的天空星光點點,與湖裡的點點燭光相互呼應,宛若天間。

我趁着黑暗慢慢來到這戲臺的一側,一眼便看見雪雁在裡面,幫着雲姨打點。雪雁果然懂我,可是我卻爲難,我是斷不能當着雲姨的面提跳舞的事的。

正想着,雲姨卻已看見我,“斐然,你怎麼在這?”

“我,我來看看翠菊準備的怎麼樣了,”我一時想不起說什麼,只能搪塞過去。

“恩差不多了,待會就該她上場了。唉,跳完了,能被皇上選上去宮裡跳是最好不過了。”我也魂不守舍,本就不想被雲姨看見,“那行,雲姨,我走了,一會公主再找我。”說着便急急往外走。“哎,”雲姨卻還想挽留,我已走出幾步遠了。

“姑姑,”我猛然回頭,是雪雁。“我有辦法。”我一愣,雪雁卻已悄然說出那席話。

我看着雪雁手裡的藥包,看來便只有這一下策了。過了半晌,我擡起頭,衝雪雁點點頭。

我在暗處,悄然看着,雪雁遞上那杯茶水,看着翠菊高興地喝下。我使勁攥拳,忍住衝上去打翻茶水的衝動,一遍遍告誡自己,下不爲例。

藥效一點點上來了,翠菊開始一次次的如廁。看着雲姨焦急的神色,翠菊痛苦的臉龐,我實在忍不住了,忙三步並作兩步進去。剛進去便對上雪雁的目光,彷彿在告誡我的軟弱。我遲疑了一下,雲姨只顧着看翠菊,卻沒注意我已然進來了。我倒了杯熱水,遞給翠菊,“雲姨,這樣也不是辦法啊,不如讓翠菊休息會吧,雪雁,帶人將翠菊帶到我房裡,順便去請徐太醫。這樣總該看看的。”我一口氣說完,竟沒有半點磕絆。雲姨無奈,只能隨雪雁扶着翠菊走了。

她們走後,我閉上眼睛,心情複雜,像是從此就開始了不一樣的道路。再睜眼,眼神裡便是堅定與冷冰。

雪雁並沒有跟去,而是很快便回來了。她回來的時候,我正跌坐在凳子上,閉着眼。我知道是雪雁回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一聽便是,我對上雪雁探尋的目光。

看到我眼裡的堅定,雪雁彷彿慢慢呼出一口氣。慢慢遞上舞衣,“姑姑,讓雪雁服侍您更衣吧。”我又一次轉過身,靜靜打量着這個婢女。微微躬身,永遠一副謙卑的模樣,我倒是真的看不透她了。

我輕輕摸着這錦衣,心中唯一抹不去的是袁虎的模樣。我突然微微笑了,“好,更衣。”

我一層層脫下繁厚的外衣,只留白色的裡衣。五月初的天氣,已不是很涼。略一思慮,我慢慢解開帶子,裡衣一下滑落,只留我粉紅色的肚兜。慢慢穿起那舞衣,織錦的料子觸着肌膚,很是涼滑,雖不是薄紗,曲線的玲瓏卻也若隱若現。腰間是月白色的絲綢腰帶,繡幾朵別緻的海棠,楚楚纖腰,不盈一握,裙子不長剛至臀部,下身襯褲並不是很肥,只到腳腕便用絲帶緊緊捆緊,唯留三寸金蓮,更顯利落。鳳舞九天,不需要繁冗的舞裙做陪襯,對肢體柔韌的要求更高。

我緩緩走出,雪雁眼睛裡的驚豔一閃而過,邊走過來要替我梳妝。這時,已有奴才在外面小聲催促,“翠菊姑娘,您可快些,皇上可等急了。”

“好了,知道了,馬上出來了。”雪雁應聲答道。

來不及了,我只輕點朱脣,用脂膏在眉中間種一朵盛開的海棠,披上粉色的綢帶,便要走出。

“等等,姑姑,”只見雪雁從袖口掏出淡粉色錦帕遞與我,我笑笑,接過纏於耳鬢,遮住口脣,只留一雙如漆黑目碧波流轉。

見我出來,夏總管身邊的小東子忙迎上來,“哎喲,翠菊姑娘您可出來了,再不出來我這腦袋便不保了,”邊說邊引我去戲臺。

我回頭看看雪雁,雪雁目送我離開,一切都很順利。

到了戲臺東側,小東子便停下了,“姑娘,我只能送你到這了,下面的還得您自己來。”

“謝謝東總管。”我微微一福,小東子回了一禮便一溜煙跑了。我擡頭看,隱隱看見戲臺四面黑壓壓的人影,我一眼便看見了那青紫色的袍子,此刻正皺着眉頭看着戲臺。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慢慢褪去鞋子,一雙白璧無瑕的玉足呈現了出來,我只想以我最美的姿態印在袁虎的眼裡。

琴聲已響了一會,衆人都有些煩躁了。踏着這琴聲,我緩緩而出,在舞臺中央立定,嘈雜聲漸漸地停了下來,我環顧四周,皆是驚豔的目光。若隱若現的玲瓏,翩翩似仙的身段,在月光映照下,美輪美奐。有酒杯翻落的聲音,我循聲而望,竟是趙青烏,確已恢復到迷離的眼神,好像便是喝的微醉。我莞爾一笑,輕舞雙袖,淡粉色的絲帶好似有了生命般輕逸飄塵,一個回身,我碰上袁虎的目光,劍眉似乎皺的更緊了,虎拳緊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就那樣的看着他不願移開,美眸含情,巧笑倩兮。輕點足尖,身輕似燕,素手婉轉流連,身體軟如柳絮。擡腕低眉,使巧勁躍起,在空中輕旋,雙臂柔弱無骨,帶着絲帶開合遮掩,穩穩落地。我步步生蓮,始終看着袁虎,沒有發現,雲姨就在戲臺後面,終是生生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