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咧嘴,“想帶走我有的是法子,何必用最激烈的?”
仲雪在她臉上輕掐了一下,把她的歪嘴掐正,大約是覺得這模樣很難看吧。
他輕哼道:“剛纔那麼對你,已經算客氣了,要不是句府裡守了那麼多人,何至於出此下策。”
本來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那麼激烈,這都要怪洞洞天,他們本來坐在酒樓裡看熱鬧,看那禮車經過的盛況如何。早在這之前早已派出的幾批人在幾個路段等着伺機下手,其實根本用不到他這個坐鎮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禮車到了,洞洞天突然指着禮車大聲喝道:“瞧瞧,人家燕大王大婚多捨得花錢,儀仗也搞得如此宏大,這哪是接新娘子,整個就是燕大王出遊。”
仲雪看在眼裡,眉頭也不禁一皺,他自是知道姬琪的意思,三春曾經是燕國太子,他自然要以君王之禮相待。這儀仗雖不是正經大王所用,卻已經超出王后儀制。
他冷冷瞥了洞洞天一眼,“沒事別那麼多廢話,還是想想一會兒怎麼把禮車攔下來吧。”
洞洞天嘴角揚起一抹笑,“既然君侯吩咐,在下從命就是。”
他說着突然擡手舀起一隻筷子,向左邊一匹馬的馬頭擲去。也不知他手太準,還是三春太倒黴,這一下竟戳進了一匹馬的眼珠,那匹馬嘶叫一聲,帶着另一匹馬狂奔而去。一時間整個大街都亂了套了。
仲雪一嚇,慌忙下去救人,至於以後出現的慘狀,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他也沒想到三春會從車裡摔出來,還摔得那麼狠。
這會兒聽她問起,他正在生氣自己被錯認成青,也懶得解釋了。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她眼裡只有他一個。
三春偷瞧他,過了一會兒見他面色稍和,才問道:“你打算如何出城?”
仲雪淡淡,“你且等着就是。”
大梁城門處每天要出城的人都很多,因爲剛發生禮車翻出,王后被劫的事,城門前盤查格外嚴格,幾乎每一個人通過都要對半天。這會兒封城的旨意還沒下來,尚且還能出城,再過一會兒恐怕連城門都出不去了。
三春瞪着眼看着,打定主意要跟他學一招。就在快輪到他們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的酒樓裡一陣吵亂,有人大叫:“在這兒,找到被搶新娘的賊人了。”
這一呼喊,那些原本搜查的官兵都聞聲而去,頓時城門處讓開了一個很大缺口。也就在這時,趕車的洞洞天大喝一聲,抽打馬身,馬車疾馳着衝破護欄而去。
這個時代馬是極稀缺的,守城的官兵也沒幾匹,仲雪這一匹拉車的馬乃是萬里挑一的戰馬,撒開蹄子狂奔,就算官兵有馬也很難追上。只是這麼一來,宮中護衛恐怕就會得知他們逃走方向,不一時便會追過來的。
馬車一口氣奔出十里地,眼看着前面出現個岔口,仲雪忽然呼喝一聲,“停車——。”
洞洞天慌忙拉住繮繩,“君侯要幹什麼?”
仲雪拉起三春就往車下跳,遂不及防之下三春橫着就飛出車去,也是她功夫還好,落地時沒來個狗啃泥。
她好容易站穩腳,埋怨道:“你要下車也不說一聲。”
仲雪卻沒理她,命令洞洞天,“你趕着馬車沿着大道走,不要讓人追上。”
洞洞天應了一聲,又問:“你們去哪兒?”
“我們抄小路走,到燕國邊境匯合。”
他一聽,不由撇撇嘴,合着這是舀他做老鼠引貓呢?正所謂主子的話絕不能全信,反正他也不是多忠心,一會兒到前面棄馬車逃跑就是。
仲雪拽着三春沿着小路走,走沒幾步他突然停下來,一副扼腕地叫道:“糟糕,沒把那匹馬帶上。”
“你不是讓洞洞天引開官兵嗎?”
仲雪嘆氣,“洞洞天可信,那世上就沒有言而無信之人了。這會兒他多半已經跑了。只可惜本君那匹馬要落入這賊人之手了。”
三春無語,他明知道洞洞天不可靠還把這麼重要的事拜託給他,也怨不得別人說他心思難猜了。可憐的洞洞天,動心眼肯定動不過他的。
她問道:“你打算憑兩條腿走哪兒去?”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仲雪笑着,輕薄地在她手背上一拂,“咱們兩個是心有靈犀的,你想的地方正是我心中所想。”
三春只覺渾身一顫,很想狠狠給他一拳,要他真的只是輕薄也便罷了,可這一伸手根本就是扣住了她的命門,讓她想逃跑也不可能了。
她嘆口氣可憐巴巴地跟着他往前走,嘴裡嘟囔道:“我想去天涯海角,你也跟我去嗎?”
“只要你嫁給我就可以。”
她翻了個白眼,實在不覺他是要娶她,倒像是捋了個仇人回去折磨的。小聲嘟囔一句:“萬一哪天你不喜歡了,把我賣入青樓怎麼辦?”
他也很配合地還她一個白眼,“你放心吧,把你賣入青樓,也是人家青樓不知道該怎麼辦?”
三春大惱,心裡也知道他不是在說她醜,而是諷刺她的性子。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好性子,既霸道又討厭。
兩人一邊走,一邊鬥嘴,倒也不寂寞,不一會兒就走出好遠。
遠遠地似乎聽到有馬蹄聲響,不過那些馬都在遠處,似乎怎麼走都走不近。不用說肯定是被他帶來的人給攔截了。
仲雪做事一向都是有準備的,絕不會把自己置於險境,他選這條小路走,恐怕也是看中這條路林密山多,容易設伏吧。
走了許久,腳都有點疼了,前面有一家茶寮,零零散散地幾個路人坐在裡面。這會兒已是正午,肚子也咕嚕嚕亂叫。
三春蹲下身子揉了揉腳面,問道:“在這兒應該不會有追兵了?”
仲雪喘了口氣,“應該不會了吧。”自從做了城陽君,他也很少走這麼多路,那腳也是生疼的。
茶寮裡食物的香氣不時飄過來,讓本就飢餓的肚子變得更難捱了。她舔了舔嘴角,問:“那是不是應該吃點東西了?”
他點頭,“應該。”
“舀給錢吧。”一隻白嫩的手在他面前。
仲雪不解,“什麼錢?”
她很想翻個白眼,他不會以爲到哪兒吃飯都不用給錢吧?
在她的提醒下,仲雪很認真的把身上都摸了一個遍,然後赫然發現自己居然身無分文。他現在的身份,出門怎麼可能帶錢,就算有也應該在洞洞天那兒。
三春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沒有,只可憐自己上禮車時頭上那金光燦燦的首飾早不知去哪兒了,現在只穿了一件素淨的丫鬟服,頭上彆着兩朵小花,估摸是一文不值
的。
她問過仲雪那身禮服哪兒去,他懶懶道一句,“丟了。”
看着礙眼的東西他自然不會留,尤其那些東西還是叔琪給準備的。只可惜他的嫉妒,要她在這千里奔逃的苦難中,還要忍受餓肚子的悲催了。
她嘆口氣:“你那些手下什麼時候來?”
“讓他們去邊界等候,他們不會來了。”
僅有的一點希望也落空了,她對着不遠處熱氣騰騰地饅頭吞了幾下口水,頓時覺得肚子更餓了。
仲雪似乎並不擔心,他一步走上前去,對那茶寮里正拾着饅頭的小姑娘展顏一笑。
“這饅頭好吃嗎?”
小姑娘也就十四五的年紀,眉毛濃濃地,一雙杏核大眼忽閃着,頭上還插一朵大紅色絹花,看着很是可愛。
她一擡頭看見一個絕世公子站在眼前,不由面頰一紅,隨後利落的用油紙包了一個捧給他,“然,公子要嘗一個嗎?”
“嘗可要錢?”
“自是不要。”
仲雪含笑着接過饅頭,然後走到三春面前,掰下一半遞給她。
三春還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樂,這樣都能換來吃的,也算是他本事,但兩人就這麼一路靠這種方法走到邊境嗎?遇上男的,她上,碰上女的,他上,就是她能豁出臉去,也不見得每個人都買賬吧?
她伸手接過來,放到嘴裡狠狠咬着,就好像在咬他的手。
一個饅頭自然不可能養兩人的肚子,走沒幾步就消化完了。三春嘆得快斷了氣了,跟着青的時候要捱餓,沒想到跟着仲雪這個有名的最富有的君侯還要捱餓。她這輩子就是天生的窮命嗎?
這裡像羊腸子一樣的小道,自然不會有什麼歌舞隊路過,沒奈何只能硬挺着,指望再碰見個賣食的,或者路邊有棵果樹剛好蘋果正熟砸到頭上。
當然,這肯定是癡心妄想就是了。這個季節,這個地方,能有蘋果纔怪?
她餓得渾身難受,再看他,卻正着一張臉,似半天不覺。心中好奇,問他是否捱過餓?
仲雪淡淡一笑,他自然是捱過餓的,在到楚國爲質之前,根本沒人顧暇他的飲食,飢一頓飽一頓在所難免。有時候一整天也吃不上一口吃的,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而他之所以長得不算高大的原因也和幼時那忍飢挨餓的生活有關。借一句以前她常說的話,這就叫營養不良。
兩人又捱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一個小村莊,裊裊炊煙飄起,家家戶戶飄出的香味兒也格外勾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