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雪正在官事房裡查看軍防布圖,聞言淡淡道:“她如何說的?”
“她說要祭天自然要有誠意,沒有祭品怎見誠意?”
“既如此,就拿些與她。”
把几上一碟鮮果一碟糕餅遞給風間,風間轉身交給那小兵送出去。
眼看着那小兵出門,風間問道:“君侯相信那人是要祭天?”
“自然不信。”仲雪眼皮都沒擡,“你去瞧瞧那小兒作什麼怪?”
“諾。”風間出去,不一刻跑回來,搖頭晃腦的嘆息不已。
仲雪問他如何了。他很是苦惱該怎麼形容,總不能說自己從沒見過,這麼聰明而又臉皮厚的人吧?
他一出門就瞧見在寬大的練兵場上跪着一個人,她也不是很規整的跪着,而是以一種讓人奇怪的,甚至一眼就能感覺很舒服的姿勢跪着。在她面前擺着兩碟果餅,而此刻,她左手抓着一個蘋果,右手抓一塊豌豆蓉糕,左手咬一口,右手咬一口,吃的不亦樂乎。
遇上有人經過,立刻俯首祈拜,口口聲聲全是感謝上蒼恩賜,就好像那些吃食是老天給的。
按他的想法,餓了就餓了,繞那麼多彎彎幹什麼?
仲雪聽完回報,不由冷冷一笑,這麼聰明的一個吃貨,做個百夫長實在是可惜了的。
他望望天,倒也不忙着罰她,且等一會兒,下不下雨再說吧。
三春跪在那兒,灼灼烈日照在身上,時間一長就覺炙烤的難受,整個人宛如投入到蒸籠裡,不一刻便汗流浹背。後來曬的難受,她用衣服包住頭。實在忍不了,便換到一個陰涼處,反正也沒人規定她要跪在哪兒。
吃飽之後,肚子裡舒服,心情也似不錯,閉着眼有那麼一剎差點睡着了。可隨着日頭一點點西斜,那點好心情也被耗沒了。
若是天黑了還不下雨,她就真的該倒黴了。
也不知那會兒是怎麼想的,爲什麼說會看天文,她若說在祈求魏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君侯身體安康,那豈不是什麼事都沒了?
可惜啊,現在再說反悔的話肯定不行了,你說老天爺能不能看在她一直沒作奸犯科的份上,饒她一命呢?
祈禱,誠心誠意的祈禱,這回是發自內心的,頭磕在地上,似乎格外的響。
仲雪走出房門,所看到的的就是她猛磕頭的一幕。她跪在地上,頭一上一下的,那滿嘴的糕餅渣滓,都沒記得擦乾淨。
他走過去,淡淡道:“現在祈禱,是不是來不及了?”
他的腳伸在她面前,那雙深色的做工精緻的靴子清晰可見。
她不由輕嘆一聲,或者此時認錯還能爭取寬大處理吧。
正想說自己錯了,自己不懂天文,自己是在偷懶,乾脆讓他打上三十軍棍。還沒等她開口,忽發現剛纔還豔陽高照的天氣瞬間暗了下來,接着天上一聲驚雷,似乎整個大地都被震響了。
三春能感覺到自己嘴角上揚,隱有笑歪的趨勢。
“下雨了,下雨了。”她驚喜叫着。感謝老天爺饒她一命。
仲雪淡淡:“只是打雷了而已。”
確實打雷了,幹憋了幾個悶雷,卻沒下一滴雨。
三春臉色一僵,不會真的乾打雷不下雨吧?
見她驚恐的神色,他忽然有些好笑,輕聲道:“起來吧。今日且饒你一遭,以後再敢胡言小心你的頭。”
其實他也沒想要她的命,只是討厭有人對他說謊,想要教訓一下,現在她曬也曬了,跪也跪了,也便罷了。
三春依言爬起來,覺得應該致謝,又跪下,“謝君侯恩德。”
話音剛落,雨就已經下了了,雨不大,卻“滴滴答答”下個不停,看着這牛毛似的綿綿細雨,滴在身上有些微的涼。
她很覺自己這個頭白磕了,隨後想到自己臉上的藥丸見不得水,慌忙站起來,不等跟他告退,就狂奔而去。
後面風間大罵:“你個小子,好生無禮?”
三春貓下腰,抱着肚子,“人有三急,大人勿怪。”
風間哼一聲,“這小子,兩大盤子果子糕餅都吃下去了,活該鬧肚子。”
仲雪望着她的背影,沉吟一刻,忽道:“跟上去。”
風間不解,“跟上去做什麼?”
“看。”
他扭捏,“人家是上茅廁……還是個男的……”
仲雪冷笑,“叫你去就去。”
這個**的,身上有太多的謎題,他不相信她是那個飛虎軍的“春”,一個多年當兵的鐵漢子,又怎會像她這樣脣紅齒白,手腳嬌嫩。而且她和三春有太多相似,所以他迫切地要知道,他們兩個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至於爲什麼讓風間去,而不是他自己。你想啊,他一個君侯怎能爲人守茅廁?那多丟人啊。
當然,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他覺得她很可能不在茅廁,讓風間去只是爲了確認一下。
風間去了一會兒,果然沒找到三春,問了幾個營中人,都不知道她去哪兒了。他暗送了口氣,只要不讓他去看男人屁股,倒不介意被主公捱罵。
仲雪沒有罵他,他自然也不可能滿處找一個要方便的人。正所謂來日方長,只要她在這營裡一天,就不怕她露不出馬腳。敢在他面前玩心思,那就要瞧瞧到底是誰心眼更多。
三春其實也沒走遠,她只是到了伙房裡打了盆水,先把臉上的易容藥洗淨,然後又重新塗上一顆。這個時候離用膳還有段時間,軍營裡吃飯都晚,不到飯點的伙房是最安靜的。
她迅速收拾完,等到再見仲雪時已恢復了那蠟黃的模樣。
雨停了,眼看着天色已黑,仲雪起駕回府。她回去磕頭謝恩,不過從她再出現到車駕遠離,他再沒看過她一眼。
她心中稍安,真希望從此以後,他再也想不起她。
一連兩三天,城陽君都沒有再來,三春對此甚感欣慰。
從某種程度說,軍營的日子比城陽君府還要好些,至少這裡自由,不操練的時候可以隨意走動。
那一日城陽君離開,並沒給她安排什麼事,她依舊可以過她無所事事的日子,無聊時會騎馬出城,在汾水河遊個泳,摸幾條魚烤烤,或者去她住過的陷坑躺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