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田莊上的姜家夫妻一起到了侯府,姜家媽媽進了依雲院回話,侯府功臣田的引水溝渠多年失修,想領三千兩銀子維修,春花自然也一樣讓她登了記,按了指印,發了對牌。
姜家婆子是下午取走銀子的,還沒到晚上春花就被侯夫人叫到了正院,一進門,批頭蓋臉地就是一頓數落,“鄉下的婆子來了,你就敢給她三千兩銀子!你怎麼當的家?你是想把侯府都給敗光了嗎?”
春花不緊不慢地行了禮說:“不知夫人說的是什麼事?”
侯夫人氣得直哆嗦,賈媽媽在一旁說:“五奶奶,剛剛你給姜婆子三千兩銀子,是爲了什麼?夫人就是因爲這事在生氣。”
春花醒悟般地說:“是田莊上的姜家?說是田莊的溝渠失修來領的銀子,我還記得清楚着呢。”
“她要三千兩,你就給她三千兩?”侯夫人不滿意賈媽媽溫和的語氣,又向春花喊道。
春花無辜地說:“夫人不是說家裡的管事媽媽們都是可靠了嗎,讓我聽她們的就好,我正是按夫人所說的做啊。”
“那姜婆子是鄧氏的陪嫁,不是我們家的人。”賈媽媽給春花講道理。
“只要她跟着世子夫人嫁過來,就是侯府的人,自然也是侯府的管事媽媽。”若論講道理,春花比她們還會講大道理,她可是學了好幾個月的功課,對此時的倫理道德非常的熟悉。
“五奶奶,五爺是夫人的親兒子,夫人有什麼還不得留給五爺,你跟夫人才是一家人。世子和世子夫人畢竟是前房的,有了好東西也會留給良哥兒。”賈媽媽過來拉着春花的手說着心裡話。也是,夫人傷了五奶奶的心,五奶奶竟偏心世子那邊的人。五奶奶還是年青,沒想通她自己是五爺的妻子,夫妻怎麼不睦,倒底與五爺是一家。這話夫人不好說,只有她這個老媽媽來說。
現在想起來他們是一家人了?已經晚了!春花甩了賈媽媽的手厲聲說:“夫人,這老奴竟然挑撥主子不孝不悌!”
“不孝不悌?我看你纔是個不孝的!”謝氏將茶杯扔了下來,雖然沒打着春花,但撒了她一裙子的水。
爲什麼一生氣就會扔茶杯呢?春花的腦子裡先想了一下這個問題,大約是因爲非常順手,重量也合適?然後她就大聲地哭了起來:“我說我不會管家,夫人一定要我管,還讓我只管發對牌就行。結果家裡沒銀子了,我拿嫁妝補上,現在又說發錯了對牌!還說世子夫人的陪嫁不是侯府的人,侯府的規矩我可弄不清了,我不管了!”說着哭着跑了出去。
一路回了依雲院,引來無數的目光,春花不介意,讓如琴把對牌和帳冊找人送到了謝氏的正院。並告訴如琴,只要有人來問,就將謝氏和賈媽媽的話告訴大家,並說自己哭昏了,不再出門。
這種事情如詩來做是最合適的,她要還是春花的丫環,現在整個侯府都得清楚事情的經過,大家也都會同情春花。
可是事情如此明顯,如琴雖然不擅言辭,但這樣簡單的事,她還能說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春花一路上的哭訴,整個府裡就沒人不知道謝氏和賈媽媽說的話了,大家紛紛地議論着。
謝氏偏心自己兒子的小心思誰不知道?但這樣說了出來,還是讓她一點面子都沒有了,世俗禮法都擺在那裡。
因爲春花哭昏了,所以請了劉院判,開了藥,躺在牀上不出來。
這件事動靜不小,肯定瞞不過侯爺,他聽說了事情的經過卻不知跟誰生氣的好。謝氏佔了便宜是一定的,但畢竟是夫妻,郭侯也有着同謝氏差不多的想法,五奶奶去年收了三萬多兩銀子也沒拿出來一兩來,也讓他心裡不舒服。夫爲妻綱,小兒子行爲是有些不妥,但這個小兒媳也有些過於有主意了。
如今五奶奶也拿出了銀子,正是她們婆媳關係得到改善的時候,怎麼又弄得更僵了?而且同以前一樣,道理又是在楊氏那裡,鄧氏嫁進侯府,她的陪嫁家人就是侯府的人。賈婆子對春花所說的體已話,楊氏就那麼說了出去,真是太丟人了!
郭侯可不敢承認賈婆子的話,不管哪個兒子,都是自己的兒子,就是對謝氏來說,再心痛小兒子,表面上也不敢說大兒子不是一家人。
這裡面又摻着世子夫人的事,讓侯爺更沒法多說。他對這個大兒子確實是有所虧欠的,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郭侯也沒法按謝氏說的,逼着世子將那三千兩銀子拿回來。
郭侯左思右想,最後下了決心,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帳上剩下的銀子誰也不許隨意套取了,做爲正常家用。要知道今年的家用銀子也確實不夠,正好就用這筆銀子補一補。他還沒忘了封住大家的口,謝氏的話要是傳出去,郭家的臉就全丟光了。
郭侯本還想把楊氏叫來,好好給她講一講道理,做爲侯府的兒媳,在侯府銀錢緊張的時候拿出些銀子是應該的,而且侯府今年銀錢如此緊張也正是因爲給少懷和她辦喜事導致。
但春花以生病爲藉口告了罪,讓郭侯準備好的話也沒有機會說出來。
五奶奶病了,躺在牀上,侯府的事她一點也不問。當然不問不等於她什麼都不知道,雖然如詩走後,她這裡的消息已經不如過去靈通了,但吳姨娘管家的事是整個侯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謝氏自持身份,並沒有親自管家,她將吳姨娘從病榻上叫起來管理家事。
吳姨娘的病原就是心病,休息了些天后,自然慢慢好轉了,本來她一直有些沒臉出來,五爺走前,她大張旗鼓的收拾東西,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沒想到五奶奶幾句話,上至侯夫人,下至五爺都沒法反駁,自己只有眼睜睜地看着五爺帶着小吳姨娘出了門。
而侯夫人給她這個管家的差事正好讓她有了堂堂正正出門的機會。而且她還要藉着管家的機會好好地讓五奶奶丟臉,要知道自己也是進士的女兒,管家這類的事還難不住自己。怎麼也不能像五奶奶一樣管事媽媽說什麼就信什麼,被騙了幾千兩銀子吧。
吳姨娘管家與春花完全不同,先是她拿回了以前的帳冊,認真地看了大半夜,然後在管事媽媽來支銀子的時候每次都非常認真地核定。
前些日子多報的花銷自然是在謝氏的授意下,而多報的銀子當然也都進了謝氏的私庫,但不管怎麼樣,管事媽媽們過了一次手,多少也能得些好處,如今又回到了過去的規矩上,甚至還要嚴一些。
管事媽媽們就叫起苦來了,這就是人正常的心理。
當年范仲淹讀書時每天只吃一點粥和鹹菜,有人給他送來了大魚大肉,他感謝地收下後並沒有吃,就是因爲他知道如果吃了好的,再回去只吃清粥鹹菜就更難了。
管事媽媽們要是不經歷春花短暫的放鬆,恐怕也不會有什麼怨言,侯府一直就是這樣,大家已經適應了。而這些天的大魚大肉,讓管事媽媽們無法再像過去一樣甘之如飴地喝粥吃鹹菜了。連范仲淹這樣偉大的人物都怕自己做不到的事,這些管事媽媽們做不到沒什麼可奇怪的。
何況,吳姨娘的身份還是個問題。世子夫人管家,大家並不敢多說什麼,早晚有一天,世子會成爲侯爺,世子夫人就是侯夫人,哪一個下人敢得罪未來的家主。即便如春花,若是真的管家,應當也會遇到些麻煩,她畢竟不是侯府真正的繼承人,當然她那種什麼也不問,只管發對牌的作法是不會遇到任何問題。
而吳姨娘比起五奶奶身份上更要差上很多,她不過是個妾罷了。要知道下人們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最初五奶奶進門時,大家還對吳姨娘,那時候還叫表小姐呢,另眼相看。五爺洞房都沒在依雲院歇下,沒幾個人瞧得起五奶奶。
可風向早就變了,五奶奶雖然不得侯夫人和丈夫的喜愛,可在侯爺面前還能說得上話。更主要的是五奶奶並不用討好誰,她的孃家太厲害了,她還太有錢了,再有就是五奶奶捨得花錢,現在整個侯府,誰不想巴着五奶奶呢,五奶奶隨便賞點什麼,自己一家老小半輩子的花銷就出來了。
而吳姨娘呢?從沒見她拿出一分銀子賞人不說,前些時候五奶奶又給五爺擡了個妾,分了她的寵愛,又在五爺出門時把小吳姨娘派了出去,這還不清楚嗎?吳姨娘的地位已經大大下降了。
所以麻煩就都讓吳姨娘遇到了。她本來就是嬌弱的人,被幾個下人氣得背後掉了眼淚,還是謝氏真心疼她,幫她撐腰,責罵了幾個管事媽媽,才讓她正式地理起事來。
吳姨娘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對人情世故還是不夠清楚。她在管家過程中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一心想給侯府省些錢,卻並不知道這樣對她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
她興興頭頭地在一間花廳裡聽管事媽媽們回事。想到五奶奶管家時,只是在依雲院裡見見管事媽媽們,如今她藉着自己住的耳房窄小,把花廳收拾出來,倒更正式些。
想到這裡,吳姨娘的後背坐得更直了。自己每天一早先到正院裡給謝氏請安,逗婆婆開心,然後處理家事,吳姨娘覺得自己差不多就是侯夫人的兒媳,五爺的正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