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棋經過家破人亡,幾次轉賣,心境上的經歷要多於春花,她藉着蘇東坡的詩句在勸導自己。
春花沉默良久,再次拿着手中的紅燭,照向海棠,細細地體味着花的美豔,回了屋內,她抱着如棋哭了一場。在這樣的四合院中,她們是不能大聲地哭的,但哽咽更是難耐,如棋輕輕說:“我在賣到勾欄後,每晚都哭上一場,雖然沒什麼用,但哭後心裡總會舒服些。”
是啊,比起如棋,她要幸運得多,她說:“從今天起,傷感已經過去了,我要振作起來。”
生活就像流水一樣,不急不緩,按部就班地流淌過去,春花既然病好了,還是同過去一樣,每天按部就班地給謝氏請安、站規矩,前些日子的事情讓謝氏也不敢對春花太過份,於是春花有了些空閒時間。她每天出了正院後,就努力把日子過得豐富多彩些。
不同於南方的節氣,清明過後的京城,是最適合放風箏的季節。武成侯府空曠的花園則是最適合的場地。
放風箏的起因是春花撿到了一隻飄到了園子裡的沙燕風箏,於是做風箏、放風箏就成了武成侯府裡眼下最熱門的活動。爲春花放風箏活動做出了貢獻的人都得到了厚賞,於是爲五奶奶做風箏、陪着五奶奶放風箏不僅是茵姐的愛好,也是武成侯府的下人們最熱衷的事了。
老鄭家的那個三丫頭會放風箏,她陪着五奶奶一起放風箏,結果得了好幾件金玉首飾,還有老申,手巧,做了個美人風箏讓他老婆帶進了園子,五奶奶一見喜歡得不得了,馬上賞了一百兩銀子的料錢,讓他再做幾個送來。
這些成功的例子,是無數人的目標,春花每天的放風箏活動就帶着數量龐大的隨從了,當然,她永遠是那樣大方,送來的東西都收下,打賞從來都是極豐厚的,還要招待大家點心瓜果。
春花轉動着手裡的線軸,將一個漂亮的美人風箏放到了高空,美人的眉眼已經看不清了,接着變成了一個小小的一團。一陣大風吹來,吹得線軸上的線繃得緊緊的,發出烈烈的聲音。
“五奶奶,把風箏放了吧。”鄭三丫提醒着春花。
春花從善如流,將系在線軸上的線剪斷,那風箏帶着長長的線飄得更遠了。春花仰頭去看,迎着陽光,還依稀可見美人紅裙上的色彩流動迴轉着,將春花的眼淚都快晃了出來。那紙做的美人離開了侯府,她穿過了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門,去過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一旁的茵姐兒也放出了手中的大魚風箏,大家一起仰望着天空。
除了鳥兒,還有風箏能飛出侯府,而每次放走風箏時的誘惑,都讓春花的心一陣悸動,遠去的風箏帶着指引意味的引誘,何時她也能如同這風箏一樣飛出侯府呢?
除了放風箏,春花還同丫頭們一起踢毽子,打絡子,裁衣,甚至下五子棋,當然這個是春花先教大家,然後纔在一起玩的。
這天早上,春花在請安時遇到了同樣來給謝氏請安的世子夫人。給謝氏請了安後,春花又對世子夫人福了一禮,笑着問:“世子夫人可是病癒了?”
“是啊,病癒了。”世子夫人話裡帶着些嘲笑的口吻,“我要是再不好,恐怕就要被人騎到頭上來了呢。”
“誰敢騎到世子夫人頭上呢?”春花急忙問。
世子夫人就等着這個機會呢,她對着說:“我病着,就有人減了我屋裡的炭,想來是巴不得凍死我和孩子們,請夫人爲我做主。”
京城裡清明節過後的夜晚也是寒冷的,屋子裡必須點上炭盆,不用說,這是吳姨娘的新政了。
春花火上澆油地笑着說:“世子夫人生着病,確實不能凍着了。”
“我就是想看看是誰要減我的東西,我想夫人不會的,五奶奶最大方,也不會,那是哪個婆子剋扣我了?”世子夫人小月過後,今天是來算帳的。分明要把流掉孩子的怒火發出去。
謝氏與世子夫人差不多,也是窩着一股火,一見面,兩人如同仇人一般,分外地眼紅。一個是因爲沒保住的孩子,一個是因爲那三千兩銀子,只不過她們對這世上的規矩和麪子比春花都要看重,還不得不表面上維持着禮儀。
三千兩銀子的□□其實是春花,是她先拋出銀子,又給世子夫人出主意,不過,侯夫人和世子夫人既然對上了,自然都想把她拉到自己這邊,而春花表面上不偏不依,暗地裡卻支持世子夫人。
而同樣在屋子裡的吳姨娘自然公開地支持謝夫人了。面對世子夫人的質問,吳姨娘上前答道:“並沒有人有剋扣夫人,前幾天改了規矩,以後侯府裡過了清明就停了發炭。”
“啪!啪!”兩聲清脆的耳光,世子夫人打了吳姨娘後指着她的鼻子說:“我與夫人、弟妹說話,你算什麼東西,敢來插嘴?”
吳姨娘兩頰通紅,痛哭着說:“世子夫人,我雖然不過是個姨娘,可我們五奶奶不肯理家,夫人讓我先把侯府的事情管起來。既然世子夫人問了,我自然要答話,你爲什麼要打我?”
世子夫人身後的丫環上前說:“你是什麼東西!敢指着世子夫人問話?”
春花沒想到世子夫人這樣的火爆,上來就動手,一時也看呆了,就連謝氏也一臉的吃驚,世子夫人雖是武將家出身,但還第一次與人動手,想來流掉了這個孩子是真的讓她憤怒至極。
“鄧氏,你不要怪吳姨娘,楊氏身子不好,是我讓吳姨娘管家,就是那炭,吳姨娘也是問了我後才減的。只是你這不分青紅皁白的,上來就動手打人,總得給吳姨娘陪個不是吧。”謝氏爲吳姨娘說話了。
“既然是夫人要減我屋裡的炭,我自然不能說什麼,” 謝氏是婆婆,世子夫人不好與她對着幹,便問:“那府裡如今過了清明都不用炭了?”
謝氏也恨恨地說:“你難道事事和我比嗎?”
世子夫人自然不能,但她笑笑說:“兒媳婦不敢,只是有人問起,我也能回答個一二的。”
世子夫人的意思就是這事她會對外面的人說了,別的東西長幼有別還能說得過去,就是個炭,如今只有侯夫人一人用,連兒媳也沒有用的,確實會讓人笑刻薄。
謝氏沒理,但不肯認輸,就說:“鄧氏,吳姨娘是少懷的妾室,楊氏還沒說什麼,你就動手打人,總得給個交待吧。”
春花看着在一旁捂着臉哭泣的吳姨娘,笑着上前說:“夫人,我是不要什麼交待的。吳氏一個妾室,世子夫人打也就打了,難不成爲了一奴才還要什麼說法嗎?就是我,遇到世子夫人的人不聽話,世子夫人豈能不讓我責打?”
“五奶奶此話有理,我是堂堂的世子夫人,打個奴才還要怎麼樣嗎?就是打錯了,還讓她打回來不成?”世子夫人氣勢不比謝氏弱。
在這裡就是這樣,身份地位的差距是天差地別的大事,吳姨娘做了妾,在主子眼裡就是奴才,所謂的自甘下賤就是這個意思。
謝氏和吳鈺沒什麼可說的。
世子夫人卻更進一步,她嚴肅說:“家裡讓一個姨娘管家,總是不象,如今我身子好了,自然責無旁貸,先將管家的事接過來,免得讓人笑話。”
世子夫人要拿回管家權。
謝氏並不同意,原來是銀子不夠,自己才放下了管家權,現在楊氏拿出了銀子,這時候管家自然不會是白管的。她板着臉說:“鄧氏,你身子還沒大好呢,再好好地養養,倒不急着管家。吳姨娘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兒,家裡的事處理得明白,你也可以放心。”
世子夫人火發了出去,心裡也舒暢了些,便冷笑着說:“既然夫人說吳姨娘管家管得好,那兒媳就不多說了。”
一副家裡要是出了什麼事,她都會只看熱鬧的樣子。
謝氏氣苦,想了想便說:“鄧氏若是身子真的好了,還先去看看功臣田裡的引水溝渠修得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溝渠要用三千兩銀子修。”
提到三千兩銀子的事,世子夫人心裡也有筆帳,謝氏不顧她還在小月子裡,派人去她那裡想將銀子要回,不過,世子夫人既然出了手,自然不會再放手,何況莊田上的溝渠確實也該修修了。
雖然世子對她的決定並不贊同,但世子夫人沒有後悔,她想了幾天後最終得出的結論,五奶奶送到帳房的銀子她要是不拿,謝氏就會全部拿到,她爲什麼不拿一部份呢,這裡面本來就應該有自己的一份。
“功臣田裡的引水溝渠世子領了人去看了,以往有幾塊地就全靠老天,十年裡倒有七八年沒什麼收成,今年怎麼也能多打幾石米。”
“想來收的米一定能賣上三千兩銀子!”謝氏嘰諷地說。
這些利益之爭與春花無關,她也沒什麼心思看這兩人爭鬥,世子夫人不可能將三千兩銀子都放在維修溝渠上,但謝氏應該也沒資格不滿,她佔的銀子還不是進了她的私庫?
她便按了按頭,上前對謝氏說:“夫人,我頭痛病又犯了,想回依雲院躺上一會兒。”
又對世子夫人告了罪,出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