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鵬並沒有被春花說出的幾萬兩銀子嚇住,他也曾經見過趙家成千上萬兩銀子的生意,很有些見識。沉吟一下,他說:“天下的生意太多了,比如利潤最高的投資出海貨船,只要船隻安全返航,幾十倍的利潤不在話下,甚至還有上百倍的利;鹽商也是一樣,只要拿到官府的鹽引,銀子就像流水一樣進門;江南的織造,買上幾十、上百張的機子,僱些織工,很快就能收回成本;還有……”
肖鵬出身皇商之家,走南闖北,對各種生意都知道一些,滔滔不絕地講了大明的商業情況。春花津津有味地聽着,這都是她急需知道的。
一連多次的會面,春花和肖鵬定下了投資的方向。最爲贏利的一些項目風險也大,而且還需要與官場打交道,春花不願意涉及,她準備建一個織布廠,生產中低端的布匹。這個決定還是藉助於她有限的一點歷史知識,她記得在中學時學過,明代商品經濟已經很發達了,最顯著的就是在紡織業。順應歷史潮流,生意才能做好做大。
下一步就是具體的事宜了,春花讓肖鵬寫一份計劃書。肖鵬從沒聽過計劃書,春花的一番講述,讓肖鵬懂了計劃書是什麼,也覺得很有必要寫上一份,同時也對這位嬌滴滴的五奶奶有了真正的佩服之心。
至於織場的投資嗎?春花問:“不知肖大哥是不是打算入股?”
“我現在把手裡的貨都兌出去,再找朋友借點,能湊兩千兩銀子,我就拿這兩千兩銀子入股。”肖鵬對春花和他要做的生意很有信心。
春花同意,每人都入點股,也會對織布廠的經營更上心。她說:“那我就拿三萬八千兩銀子,總股本四萬兩,應該也夠了吧?”
“足夠了,”肖鵬說:“用不了這麼多,但我想我們把織布廠辦起來後,可以剩餘的錢自己設幾家店銷售,這樣的利潤會更高。”
產銷結合,當然是好辦法,春花同意。新辦的織布廠責權也要分明,“肖大哥你做掌櫃,我派一個帳房幫你,可好?”春花陪嫁的錢帳房,正好用在這裡,春花趁此機會把錢帳房一家的身契也發了,並給他同吳強他們一樣的一家鋪子,又讓給他織廠裡兩千兩銀子的股份,讓他也成爲一個股東,到織廠幫着記帳,與肖鵬還能有個互相監督的作用。
肖鵬明白,馬上點頭同意。
至於得潤,雖然可能要等一段時間纔能有,但也得先談好,春花說:“我送兩千兩銀子的股本給錢掌櫃,也送兩千兩給肖大哥,還送如棋兩千兩。這樣,有了紅利,我收八成,肖大哥一成,錢掌聲櫃半成,如棋半成。”
肖鵬反對說:“在商言商,我是掌櫃的,有工錢可拿。營利我們按入股的銀子算就好了,至於如棋這丫頭,已經受五奶奶的恩情了,不必再給她股份。”
春花笑笑說:“正是因爲你做掌櫃辛苦,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你多拿些是應該的,如棋的那份,是我給她的嫁妝,你只管替她攢着就行了。” 最後肖鵬感激地同意了。
入股的銀子,春花庫房裡的就已經足夠,但她卻不能公開地拿出來,便先讓綢緞商鋪的萬掌櫃先墊付了一萬八千兩,就算是今年的紅利了。另外的兩萬兩,等春花回了侯府,把於夫人給她的沒上嫁妝冊子的兩千兩金子拿出來,交給肖鵬兌成銀子,根據現在的金價,還會有剩餘。
事情說得差不多了,肖鵬又與春花約好以後見面的辦法,楊管事是個可信的人,以後就直接通過他聯繫就行了,這種事情還得保密,畢竟與外男見面,在這裡是不合規矩的。
一直在外面看門的如琴回報:“五爺和二爺來了,小姐是不是請他們進來?”
楊管事對楊家人非常忠心,絕對可靠,春花纔敢於在這裡見如棋的哥哥,但爲了防止萬一,她還是讓如琴守在外面。
春花向如棋點點頭,示意她送走肖鵬,自己起身相迎。
二爺是她的二哥,她前幾天去楊家玉泉山的莊子裡看望父親和母親時,又求二哥將郭少懷派出去,可郭少懷還是天在自己面前轉,如今他又來做什麼?難道也是來勸自己與郭少懷和好的?春花心裡生着氣,卻不急不慌地迎出了門。
二哥和郭少懷正站在院門口,見了春花笑着說:“妹妹這幽篁裡的門還真不好進呢?”
因爲郭少懷不知怎麼,這些天總是到幽篁裡來,晚上有幾次露出了想留下的意思,春花毫不客氣地把他趕走了,還有肖鵬與她談生意的事也不容打擾,於是春花乾脆就在幽篁裡的院門設了人,沒有自己發話,不讓外人進。
春花嗔怪道:“我住幽篁裡爲的就是清淨,當然不耐煩你們來鬧!”
“那哥哥來了,總要招待一頓飯吧。”二哥故做輕鬆地說。
郭少懷在一旁向着春花笑着說:“二哥不比我,忙着呢,能過來看我們不容易,我們總要好好招待一下。”
春花嫌惡地看了看他說:“二哥在我這裡坐一會就走吧,我還是讓人給你們在水邊設宴,再請了侯爺和世子喝酒纔有趣。”
“我已經見過侯爺和世子了,今晚就在妹妹這裡叨擾一頓,妹妹總不會趕我出去吧。”二哥說着就自己找個椅子坐了下來。
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春花無奈,只好讓人上茶,傳話給廚房多加幾個菜,自己又走出去找如琴說了幾句話。
一會兒工夫,先擺上幾十碟的各色果子,然後菜餚也陸續送來,郭少懷請二哥上座,自己和春花對坐相陪。
酒過數巡,郭少懷出去更衣,二哥便正色對春花說:“少懷過去是有些不對,不過,鬧成這個樣子,也是你太犟了。前幾天,他去求我,說想讓你生下嫡子,可你不讓他進房。妹妹,就聽二哥一句勸,你們怎麼也是夫妻,總歸是一家人,少懷能想到讓你生個嫡子,也算是不錯了,你也就趕緊早些生個孩子吧,也是你將來的依靠。”
春花這些日子聽多了這些話,並不搭話,只用筷子揀喜歡的菜吃着,時不時地看着外面,等着她要找來的人。
二哥就有些生氣了,“要是你不生下孩子,督察院便不會派少懷出門,這也是父親和母親的意思,我就不信,你還能一直不讓少懷進房?”
春花忍着氣沒吭聲,自從她前幾天去看過父親和母親,就知道他們也與郭家一樣,鐵了心要她與郭少懷生孩子了。知道他們是爲自己好,可是,這種打着爲自己好的旗號,一樣是對自己的傷害。
二哥又講起了道理,春花全當耳邊有風吹過,終於她聽到了月影嬌柔的聲音,“五奶奶,我來了。”第一次覺得她做作的語調就是天簌。看了一眼月影,春花才明白她爲什麼過了這麼久纔來。
頭髮梳得油光可鑑,滿頭的珠翠,一張臉描得萬分精緻,更誇張的是她一身淺黃的輕紗,直透出裡面的肚兜和紗褲,比那一天還要多透上幾分。身上不知用了什麼香料,讓春花的呼吸一窒。
“五奶奶,奴給你和這位公子唱個小曲?”月影上前一步,湊到了二哥身前。
“這是誰?”二哥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躲。
“五爺新納的三姨娘。”春花不在意地說。
“既是五爺的姨娘,趕緊讓她回去。”二哥皺着眉說。
春花從頭上撥下累金絲垂珠的鳳釵來說:“月影,我找你來不是唱曲,你只要如實把五爺如何對你說爲什麼要娶我的話重複一遍,這釵就是你的了。”
月影看了看二哥,也沒怎麼猶豫就說了郭少懷所謂的他被迫娶自己的事,最後又加了一句說:“五爺還對我們樓子裡的幾個姑娘說過,公子若不信,可以去青州翠煙樓裡打聽。”
春花把手裡的釵遞給月影揮手讓她走了。
二哥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頭上冒出了大汗,他這樣一個聰明敏捷之人,竟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春花遞給他一杯茶水說:“你還想讓我給這樣的人生個孩子嗎?”
楊家的人從小就習聖賢之書,正直善良,根本沒法接受郭少懷如此的說法,春花也是因此才讓月影出面的。二哥一拳砸到了茶杯上,手被破了的杯子劃出了鮮血,他痛苦地看着春花說:“沒想到郭家是這樣的人家,都怪我!”
春花拿出帕子來幫他包上傷口,輕聲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怪二哥你逼我給郭少懷生孩子,別的我一點也不怪你。”
“妹妹,你怎麼辦呢?”二哥過了一會兒,緩緩地擡起頭來問:“我同父親和母親說,你們和離吧。”
“閣老的女兒和離,得丟多大的臉,會影響父親和哥哥們的仕途,還有侄子侄女們的婚姻,更不用說我們成親是因爲皇上的一句話。”春花冷靜地說:“聽我的,別再管我的事了,而且這事別讓母親知道。”
“郭少懷很快就會離京,”二哥也冷靜了,他站起身來說:“妹妹,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就讓人給你二嫂帶信。”
春花點頭說:“謝謝你,二哥,我送送你。”
郭少懷藉口去更衣,離開了酒席,他要給二舅兄一些時間,讓他勸說春花。自己已經好言好語了,可五奶奶還要裝腔作勢,還是讓她的孃家哥哥去勸她吧,得讓她明白了,再這樣下去,她生不出嫡子來,可怪不到自己。
郭少懷信步走進了如詩的屋子,小吳姨娘懷了他的第一個孩子,他怎麼能不高興?其實這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表妹,現在是吳姨娘了,懷的纔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那時自己也一心想讓那個孩子生下來。
可是楊家聽了自己要先納表妹爲妾竟然要退親,家裡爲了這門親事吵了些日子,母親執意退親,父親和自己最後還是下了決心結親,而且自己還是冒了點風險地在御前提了一句,才一錘定音。
爲了結親過程中的彆扭,母親讓自己先冷着楊氏,也正合自己的心意,沒想到事情就發展到了眼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