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已經憑着前些天的接觸感到勇子的家庭一定會有問題,但糟成這樣,還是超過她的想像的,真不知勇子是怎麼總還是笑嘻嘻的。一時間,她見了勇子爹,就不知道說什好。
金花則爽快得很,見勇子不在,理也不理炕上的那個男人,拉着春花說:“於娘子,我們走吧。”
那人這時才清醒些了似地問:“你們找勇子?”
春花也沒回答,因爲她已經被金花拉到了屋外,“不要理他,他會找你要錢的。也不要給他任何錢,只要他手裡有錢,就去買酒喝,喝多了就打孩子。”
她們出了勇子家的小院,沒走多遠,就看見勇子正與兩個同樣瘦弱的孩子一同走過來,看到春花笑逐顏開地說:“小嬸,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春花鼻子發酸,只好忍住,勉強笑着說:“我本想去你家看看你,既然在這裡遇到了,就不過去了,這衣服是我和姐妹們給你做的,點心和糖是買給你們吃的。”
說着把東西遞了過去,勇子接了過去,有些躊躇地說:“小嬸,都到了家門口了,進去坐坐吧。”
到底還是孩子,沒想到春花已經從他家出來了,怕他聽了傷心纔沒說破。春花趕緊拉了一把銀花,搶在大家前面說:“我們的衣服還沒做完呢,得回去做衣服了。你要是沒事,就帶着弟弟妹妹到我們那裡去,我們那裡人多,可熱鬧了。”
勇子點頭答應。
春花不想立即回去,做了幾天針錢,她在屋子裡坐煩了。她請金花姐妹們帶着她把定遼前衛走了一遍。
各處衛城佈局都很相似,這裡也是在衛城中心有一座鐘鼓樓,東西和南北兩條馬路被分成了四條大街,這四條大街也是衛城最繁華的地方,指揮府就在離鐘鼓樓不遠處。
在南大街上,春花忽然看到幾個兵士圍在一起調戲一個長相清秀的姑娘,那姑娘竭力躲着,想跑進南大街的一店面裡去,可這幾個人卻一直攔着。
春花緊張地拉了拉金花,她到定遼前衛也有了好幾天,還從沒看到這樣的事,在她的印象裡,定遼前衛這所新興的邊城氣氛活潑,但治安卻很好。
“不要怕,也不要管,”金花感覺出春花的不平,“那是個下賤的女子,活該的!”
“春花姐姐放心,他們只是對那樣的賤女子那樣。”銀花也說着,並要拉春花走開。
春花不肯,她正打算上前勸說一下,那姑娘想進的店面門開了,出來一個描眉畫目,光彩耀人的婦人,上前扶着鬧得最兇的兵士說:“大爺是想姑娘了吧,進倚紅院坐坐吧,消消火氣。”說着還在那人胸前摸了一把。
那幾個兵士叫着“倚紅老闆”,與那婦人當街調笑了幾句,接着進了那間店裡,而那姑娘在最初被放開時,就先鑽進了店裡。
“那是?”春花問。
銀花嘴快地說:“那是倚紅院,就是,就是……”
“快閉嘴,你再說我告訴娘打你!”金花低聲喝住了她。
春花明白了是怎麼了一回事,因爲與幾個姑娘同行,她雖然還有些不解的地方,但也不方便再問。她倒是發現與剛纔那間鋪子僅隔一間的店面關着,清冷蕭索的樣子。
那裡是離指揮使府最近的一處鋪子,也是南大街上離鐘鼓樓最近的地方,關着門有些不合常理。
問到這個,卻沒什麼顧忌,銀花馬上就告訴了她,原來這個鋪子已經向外出兌很久了,只是沒人肯買。這樣好的位置賣不出去?春花非常奇怪。
“這間鋪子不太吉利呢。”銀花告訴她,“聽說從衛城修好到現在,在這裡做生意的,沒有一家不虧本的。”
“爲什麼呀?”春花不理解。
“誰也不知道,說是風水不好,誰也不敢買這裡了。”銀花說:“三年前一家大酒樓買了這裡,又花了好些銀子收拾了,可是開了兩年多,就實在開不下去了,想兌出去又沒人買。”
“以前是開茶莊的,再以前好像是賣雜貨的。”金花說。
“那現在這鋪子是誰的?”
“東家早就走了,託給了旁邊南北雜貨鋪子的孫掌櫃。”
“那你們知道這鋪子賣多少錢嗎?”
大家都不知道,金花也不過十五歲,剩下的就更小了,她們哪裡能知道這樣的事呢?
第二天一早,春花就帶着大丫去了孫掌櫃的鋪子,孫掌櫃也客氣地把她請到了後面的住宅裡。
因爲孫掌櫃的這間鋪子很大,後面的住宅也寬敞。挨着鋪子後門的一個院落應該是給夥計們住的,北邊牆上一個月亮門,進去後纔是孫掌櫃住的院子。
這間院子比外面的要小一些,但非常精緻,院子裡搭着一個葡萄架,熟透了的紫葡萄一串串垂下來,讓春花眼睛一亮。到了遼東,還第一次看到這樣雅緻的東西。孫掌櫃看出春花很喜歡這裡,便讓人拿來了墊子,請春花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定遼前衛這裡實在荒涼,我把鋪子的事安排妥了後,就讓人搭了這個葡萄架,從別處移些葡萄過來。沒想到,去年冬天沒凍死,今年又結了葡萄,一會兒拿竹剪剪兩串請於娘子嚐嚐。”
春花笑着摸了摸一串葡萄說:“那我可要自己挑兩串大的。”
“悉聽尊便。”孫掌櫃瀟灑地揮了一下手。
“請喝茶。”柔美的女聲響了起來,和氏過來送茶,但她一看清是春花就變以臉,態度也沒了剛剛的恭敬,沉着臉把兩杯茶放在了石桌上。
春花朝她客氣地點了點頭,但並不與她說話,依舊轉過來對孫掌櫃說:“我這樣冒然過來是有事相求。”
孫掌櫃熱情地說:“於娘子請說,但有所使,自當效命。”
一旁的和氏並沒有走,而是站在了孫掌櫃身邊,哼了一聲說:“於娘子不是要去投親嗎?怎麼還在衛城內?”
春花和氣地笑着說:“我本是要去投親,但上次我們遇到的瓦刺人的下落還不知曉,衛城外恐怕不安全,便拖沿幾日。”
孫掌櫃大約也會想問這個問題,春花便給他們一個交待。
果然孫掌櫃說:“是啊,是得謹慎些,上次的經歷可把我嚇壞了。”
“誰都不想再遇到一次那樣的事了。”春花笑着問:“除了這個原因,我也有點別的事。聽說隔壁那家鋪子託孫掌櫃代賣?我想去看看。”
“你買那鋪子幹什麼?”和氏突然問。
春花並不理她,只是看着孫掌櫃。
孫掌櫃也是吃了驚,但還是很快說:“我去拿鑰匙,陪於娘子去看看?”
“那好,”春花並不拖延,含笑站了起來,一副等着孫掌櫃出門的樣子。
孫掌櫃去拿鑰匙,和氏就坐在他剛剛坐着的地方,面帶不豫地看着春花。自從在路上那次和氏出醜後,春花還是第一次看到她。聽說那天她和孫掌櫃很晚纔到驛堡,驛堡的人並沒有給他們開門,後來兩位總旗幫着求情,才用吊籃將他們吊了上來。
和氏低聲問:“你到我們家來做什麼?你可別想進孫家的門!”
春花笑了笑,說:“你想錯了。”
可和氏怎麼能信,她又說:“就是孫掌櫃同意,夫人不點頭,你就進不了門。”
和氏是個目光非常狹隘,沒有什麼見識的女人,可能在她的眼裡,孫掌櫃就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明明在路上,每次都是孫掌櫃主卻與春花搭訕,但在她看來,就是春花在勾引孫掌櫃,對於這樣的人,春花只能不理她。
好在孫掌櫃很快就出來了,他叫了一個夥計跟着,就帶着春花去看鋪子。和氏竟也跟着,但孫掌櫃沒說什麼,春花也就不在意。
這間準備出兌的鋪子同孫掌櫃的那間基本一樣,只是因爲是南大街的第一間,要比孫常櫃那裡還要大上一些。裡面是按酒店佈置的,寬敞的大廳應該是把幾間屋子打通,還留有幾根柱子,還留有幾張吃飯用的方桌。
從大廳裡穿過,後面與孫掌櫃鋪子的後院對應的地方佈置成了酒店的雅間,院中的天井裡擺着假山,還挖了一方水池,周圍種着花草,只不過現在早就水枯花幹。周圍一圈的屋子,都是獨立的,有大有小,裡面都有桌椅。
酒店的後廚非常大,有一排十幾個竈臺,巨大的鐵鍋和鍋蓋都在,案桌也留在原處,在桌上還放着被放棄的幾十摞瓷碗。與後廚相鄰同樣有一個與孫掌櫃那裡一樣的月亮門,裡面是一個小院,正好與孫掌櫃那間小院隔牆相對。
當年酒店的主人在裝修時費了些心思,將整間飯店都修了火道和火牆,廚房裡燒了火,就能將整間飯店溫度提高。這樣的設施在遼東鎮普通的宅子裡也有,但這樣大的一間鋪子裡面都修到了,所費肯定不少。
沒想到令春花更就驚喜的是,這家酒店的東家在僅隔一條街道的地方還有一處兩進的大院子,正房廂房倒座都加起來有二十幾間屋子,院子中間的花草都枯死了,只有一棵粗壯的桃樹還活着,上面掛着幾顆稀稀落落的桃子。
這個院子原來是酒店東家住的,現在也要一同出售。
回到了孫掌櫃的小院,春花啜了一口茶後問:“這兩處房子怎麼賣呢?”
“前面的酒店四百兩銀子,後面的宅子八十兩銀子,必須一起買。”孫掌櫃說,笑着望向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