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篇 二月(正月) 之一 神秘照片

大年初一的早晨,景川剛剛收拾利索碗筷,手機就響起了。她有些忐忑,擔心是尼克的電話,拿起來一看,是程果。天呢!這個男人彷彿消失了一個世紀,她們母女已經離家兩週了,他是第一次主動打電話,而景川爲了孩子主動和他聯繫,也說不了幾句就掛了,總之,景川不找他,他決不會找景川。今天這是吃了什麼藥了,居然主動上門了。景川接了電話:“喂,有事兒嗎?”“噢,沒什麼事兒,今天大年初一,給媽拜個年,她在嗎?我和媽說兩句”景川一聽,心裡稍稍舒服些,這是多少年沒有的事情,因此她居然有些激動。“行,你等會,我叫她。媽,程果電話,給您拜年。”景川喊着,聲音着有種莫名的小感動,居然有點顫抖,趕緊從廚房跑進客廳。老劉聽說自己女婿要給拜年,也是激動得不得了,拿起電話居然語塞了:“喂,程果呀,你,你。”景川看着媽媽欲言又止的樣子,有點想哭,是自己做人太失敗了嗎?一個普通的電話問候,媽媽被感動成這樣,平時媽媽得有多不滿意程果的表現呀。“沒事兒,你不用惦念,妮妮和景川在這兒挺熱鬧,對,是這樣。不用,不用,錢你們自己留着吧,我也花不了,你們好好過,都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景川摟着媽媽,依偎在媽媽懷裡,聽着媽媽和程果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她此時很甜蜜。這纔是一個正常家庭該有的氣氛呀。

放下電話,老劉幸福得埋怨着景川:“你也是,把他一個人落下,大過年的只好回他自己家了,你多訂張票,他不就跟過來了嘛。”“切,他自己沒長嘴啊?不會問我嗎?再說又不是第一年飛過來,往年也不是沒問過,每次問的結果就是等等等,到底等哪一天呢?等到除夕?誰耗得起他呀,我還真沒時間陪他等。再說他一個成人,有自己的工作安排,想來他自己訂票就行了,還用得着我嗎?”景川略有些生氣得說,但依然爲媽媽的欣慰感到高興。“噢,對了,你同事李老師呢,這大過年的,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你給他打個電話讓他來家吃飯吧,正月裡圖個熱鬧。”媽媽忽然說起了尼克,景川有些不耐煩的說:“人家前天不是說有朋友過來嘛,再說年輕人都願意出去過節,又吃又喝又玩的,誰再乎在哪吃飯呀。您啊,就別操心了,咱們一會兒上街玩去,好好享受享受!”說着又去逗妮妮:“看我大丫頭,今天穿這麼漂亮,好好準備給姥姥拜年,你的大紅包就到手了。”邊說邊颳了刮女兒的小鼻子,妮妮會意:“祝姥姥春節快樂,身體健,萬事如意,永遠年輕漂亮。”說完還給老劉鞠了個大躬,把老劉滿足的,趕緊拿出一個大大的紅包,遞給妮妮說:“我大孫女真會說話,姥姥給個紅包,祝你今年身體健康,學業有成。”祖孫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徹底沒景川啥事兒了,景川略顯尷尬的說:“媽,我也給您準備了一份,祝您身體健康,心想事成,笑口常開。”老劉接過紅包說:“還是生閨女好呀,那我就收下了哈。”愛財的老劉笑滋滋的接過了紅包,掂了掂了,衝着妮妮說:“你媽對姥姥還挺大方,看這紅包快和你手掌一樣厚了,我趕緊好好藏起來。”說着站起身走向了臥室,小妮妮屁顛屁顛得跟在姥姥身後,邊跑邊說:“姥姥,等我長大了,給你包個更大的紅包。景川看着這對活寶別提多開心了,這樣溫馨且平凡的日子就是景川對生活的追求。

一連幾天沒有尼克的消息了,景川有些納悶,兩個人認識以來,每晚回覆尼克的消息,已經成了景川的日常。一年來,景川已經適應了被尼克各種的微信問候、關心、抒情,忽然間沒有了,生活像是少了些什麼。自那日兩人爭鬥後,雙方再沒聯繫過,尼克不發消息,景川也不主動問。這小子不會生氣了吧,大過年的連個問候都沒有,不至於吧?今天都正月初五了,六天沒聯繫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想到這兒,她打開了手機,準備給尼克編輯一條消息,但編輯一半又放下了,算了,不管了,不願意聯繫就永遠別聯繫了。沒什麼大不了,景川把手機一扔,招呼着老劉和妮妮去看海。

三個人一路步行來到了海邊,岸邊高大的椰子樹,碩大的枝葉鋪散開來遮擋着驕陽,微風中搖曳跳躍的花海,映襯着遠處的藍天和白雲,好一副南國畫卷。景川被這番醉人的景色吸引,頓時心情大好,拉着妮妮的手,朝着大海奔跑過去,兩人邊跑邊叫喊着,彷彿第一次認識大海一樣。伴着潮漲潮落,妮妮光着小腳丫,興趣盎然的逗着海水,景川跑累了,坐在沙灘上休息。老劉坐在岸邊的傘下,拿着不離手的自制芭蕉扇,不斷的搖着搖着,沒一會兒就高舉着一個椰子衝着妮妮喊:“妮子,過來喝椰子水了,別曬壞了,涼快一下再玩。”妮妮聽到姥姥的喊聲,立即奔跑着上岸,景川在後面追着,兩人由遠及近的跑向老劉。

三個人坐在椅子上,開心的吸允着甘甜的汁水,景川習慣性的打開了手機,刷起了朋友圈,突然一張照片引起了景川的注意,圖配文爲:正月初五的這片海,因你而美麗!好美的一片海啊,景川這樣想到,忽然她發現照片右下角有兩個奔跑着的人,從背影看好像自己和妮妮呀,同樣的黃色太陽帽,同樣的粉色襯衫,她覺得有些納悶,天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兒?有和我們母女相同打扮的人也在這裡嗎?景川擡頭四處張望了一下,百米之內人煙稀少,海景的照片應該都差不多,即使相同也是巧合?想到這兒,景川擡頭看了一眼喝着椰汁的妮妮,又往自己身上瞧了瞧,再把視線重新放回到照片上,確實很像自己和妮妮。待看到發佈者的名字後景川有些許疑慮,尼克怎麼在這兒?人呢?景川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他,這就更讓景川納悶了,這小子到底什麼時候來過?現在又去了哪裡?難道他一直跟蹤着她們?

景川被這張照片搞得頓時沒了興趣,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幾天不見活生生把自己逼成特務了?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景川腦海中,此時內心有一萬隻馬在奔騰着。尼克久不露面,整這出是何道理呢?景川百思不得其解,她使勁攥着手機,彷彿能把手機融化一般,拼命得將這段時間的經歷與今天這一幕聯繫到一起,試圖解鎖尼克這樣做的目的。一陣的沉默後,她想到了一個答案:巧合!僅僅一張照片不能說明什麼,只是巧合,再無其他。確實啊,一張照片而已,是自己多慮了。這段時間的隔絕,對於景川來說是必要且及時的,她要用自己的行爲引領着那個迷途的青年才俊,直到她認爲安全的時刻到來,兩個人的未來更爲重要,不可因一時的兒女情長,悔了所有。雖然這段時間與尼克跨越了物種與同事間的一些距離,好在及時止損,自己也向尼克擺明了態度。唯一讓景川擔心的是尼克沒有讀懂她的擔憂,反而認爲自己在欲擒故縱,激他的火。那麼,一場風清雲淡的談話勢在必行。想到這裡,景川忽然覺得自己有了智慧,如果尼克此時出現在她眼前,她會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她就是他的長者、大姐姐亦或阿姨。忽然,她嘴角上揚了,隨後又輕輕搖了搖頭,這是第幾次有這樣的決定和計劃了。一切計劃在與他碰撞的一刻,付諸東流!但從今天起,計劃必須執行。景川把視線聚焦到了遠處的海,人生如波浪,起伏就是主旋律,自己就是那一小滴海水,不鹹不淡,安心的隨波逐流做穩水分子吧!

“媽媽,我們一起做龜蛋吧,你看我已經做了這麼多了。”景川低下頭看了看,呀,不知什麼時候妮妮挖了個大沙坑,裡面放了好多大的小的沙球,足有二十個了。景川被逗樂了,笑着對老劉說:“媽,你看孩子的內心世界多有趣,咱妮這樣玩沙子看似挺文明的,至少不用擔心弄得滿身都是。”“哼,你想得美,看看她腳上的鞋子和穿得褲子,回家有你的事幹了。唯一讓我不擔心的就是眼睛,她自己準備了泳鏡,不至於被沙子眯了眼睛。”老劉邊搖着扇子,邊滿意的看着妮妮。景川看着戴着泳鏡的女兒,一團團細沙經她的小手把玩後變成了沙球,速度之快,歎爲觀止。於是,跪在女兒身邊,也加入到沙球大戰中,看似簡單的工藝,做起來還是有難度的。自己做的又小又鬆散,剛做好的往坑裡一放就散了,妮妮一痛嫌棄,“媽媽,你的蛋都不合格,太小了,把散了的快點從坑裡拿出來,把我的蛋蛋們都弄髒了。”“好,好,天呢,沒想到這個沙球這麼難搞,寶寶你是怎麼弄得,給媽媽傳授一下經驗吧。”景川不好意思的央求妮妮,“哎,做事情要善於觀察,師傅哪能一下就教你,總得看看徒弟是不是有悟性,你好好看着吧。”景川被妮妮這通話逗得哈哈大笑,這口氣真是嫡派遺傳呀,她看着同樣被逗笑的老劉,高興得說:“媽,你這個人不當老師太浪費了,妮子跟着你學啥都快。”老劉用手抹了抹嘴,笑嘻嘻得說:“我大乖孫女蕙質蘭心,自學成材,什麼都不在話下。”三個人的歡聲笑語伴着夕陽、沙灘、海浪迴盪在空氣中,樹林裡,花朵旁。。。。。

隨着傍晚得來臨,祖孫三人離開海難,決定去家附近的一家農貿市場買點東西。老劉走在前面,景川拉着妮妮的手跟在後面,三個人有說有笑的挑選着蔬果。漫長的挑選後,景川的兩隻手已經掛滿了戰利品,除了脖子,再無其他空間可利用。看着老劉,景川實在不忍打斷媽媽的熱情,每年才這麼幾天與她相聚,能滿足的儘量滿足吧。老劉和妮妮看着各種愛不釋手的小玩藝,購物熱情只增不減,瘋狂的買買買。景川看着漸黑的天色,忍不住對媽媽說:“我的親媽,您看這天兒,6點就黑了,咱早點回去做點簡單的飯菜,您和妮子吃了早點休息吧,這都玩了大半天了,您二位怎麼還這麼有精神呢?”“哈哈,你是溜煩了還是逛累了?不過你最近的身體還是值得表揚,玩這麼久還沒喊累。這要是以前,第一個堅持不住的就是你。”老劉慈祥的看着景川,“確實是,您知道,我最近幾年一直堅持健身,身體確實比之前健壯不少。”“這就對了,你還年輕,之前那幾年看你弱不禁風的樣子,我可真是急。30歲的人,80歲老人的身體。看你這次來,雖然疲憊,但精神狀態比之前強多了。健身可得保持下去,但也彆強度太高,過度健身出意外的也不少。我就你和景三兩個孩子,你們都好好的,就是我這當媽的最大的幸福。”媽媽樸實無華的話語猶如一雙溫柔的大手,撫摸着她的柔軟的內心,這一刻景川覺得她的世界充盈了。於是笑着對老劉說:“劉帥的話我記住了,一定加強體育鍛煉,把小身板練好,不讓您操心,陪着您一天天變老,帶着您去探索這個世界。”老劉聽了景川的話,高興得說:“這就對了,不管你的生活發生了什麼,身體永遠是第一位的,一些事,一些人,能過去就過去,不要留在心底,因爲那些東西壓根就不配佔據你的內心。”“好的,媽!”景川深深的爲媽媽的話感動,千言萬語匯成這幾個字,但卻是最深徹的體會。

回到家後,老劉給三個人進行了簡單的分工,第一輪,景川和妮妮先洗澡換衣服,老劉負責蒸飯、清洗蔬菜和水果,用時大約20分鐘;第二輪,老劉洗澡,景川炒菜煲湯,用時大約30分鐘;第三輪,吃飯。景川最佩服媽媽的統籌能力,她總能用最少的時間,完成最多的事情。待景川端着一盤水果從廚房後,發生祖孫二人都已經回房間了。景川將擺好的水果,又重新放回到了冰箱裡,本想陪着媽媽再聊會天,現在看來不用了,她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沒看幾眼,一股睡意襲來,眼皮再也分不開了,算了,睡去!

深夜,從廁所回來的景川習慣性的打開了手機,刷了一眼朋友圈,翻着翻着就看到了尼克上傳到圈子上的照片,圖配文:D市農貿市場。景川定睛一看,這市場正是下午時分他們三人去過的,且每張照片的內容都是今天買到的東西。好吧,景川一向沒有髮圈秀生活的習慣,所以這照片一沒暴露她,二沒暴露他,三沒暴露她與他同在一市,明白細節的人只有他們兩個,確實不能算什麼,第二個巧合,不用多想,睡覺!景川的至理名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爲沒發生的事兒焦慮。想罷,親了親睡在旁邊的妮妮,轉過身美美的睡去。

從那天神秘的照片事件發生後,已經是第6天在尼克的朋友圈中覓得自己行蹤了,景川已經由開始的吃驚到現在的佩服,她發現尼克更適合做行偵,跟蹤工作不露一絲痕跡,即使未來脫離教育事業,入了警隊也是一個好手。不過他意欲何爲?頻繁得跟在她左右,卻不搭理她,是爲了好玩嗎?除非自己不出去,但凡外出都有人幫着記錄行程,這個局她解不開,必須由始作俑者解盤,也許到了她親自開鎖的時刻吧。景川合上了剛剛讀到一半的《世界簡史》,整理了一下思路,既然小朋友不願意露面,又不捨得丟棄自己這樣的老阿姨,只好讓老阿姨主動出擊嘍,他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吧?他在試探她的反映,景川猜測尼克對那晚發生的事兒心懷芥蒂,不知自己對這件事情的態度,所以用這種方式讓她知道他一直默默關注着她,直到她願意見他爲止。想到這兒,她來到客廳,發現老劉和妮妮又不在,這是什麼節奏,一老一小又玩去了,連請示彙報一下自己的出行都免了。她迅速得穿戴好,趁着陰天不熱,暴露一下自己的行蹤,引出背後的那隻蝶。

出了小區,景川朝海灘的咖啡店走去。進店後,她點了杯美式,喝太久的拿鐵,決心換個口味。一口下去,雖說苦得不行,但回味無窮,這纔是咖啡本來的味道,原來不着半點修飾的東西,最能直抵心扉。她邊喝,邊從包裡拿出了一本英文的人物傳記,那是美國的脫口秀主持人歐普拉寫的。這是景川的讀書習慣,同一時間讀不同種類的書,可以有着不同的感受,汲取到的不同的點可以達到融會貫通的作用,這就是知識的融合和跨界。看着書,喝着咖啡,就差尼克出現了。2個小時過去了,想等的人沒有出現,景川並不覺得奇怪,他不想直接面對她,所以即使咖啡店這麼適合談事兒的環境,他都不願出來,是有顧慮吧,或者時機未到。眼見回去的日期近了,她不可能把未解決的事帶回到開學後,兩個人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環境中,那不是景川的風格。想到這兒,她收拾好書包,離開了咖啡店,給他和自己再一次交談的機會,也許他想單獨面對她。景川一路沿着海濱大道走着,思索着兩個人的事情該有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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