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日花氏從水葒館裡出來時那裝扮得格外妖嬈嫵媚的模樣,雖然當時恰好遇見的沈丹古側面證明了花氏是去找他的——但,想到之前蕊蝶別院裡沈丹古的判若兩人,卓昭節對他再難信任,不禁想到:“水葒館也不是沒有後門,若沈丹古是送花氏出來的,當時就在門後,聽到花氏被我們撞見了。他就從後門轉出去,裝作是從前頭回來一樣,那豈不是就騙到了我們?”
又想水葒館裡雖然住了沈丹古和任慎之兩人,但沈丹古是那麼的詭譎,即使和花氏有染,也不至於青天白日的被撞見。倒是任慎之更有可能被引誘?
這樣想着,卓昭節心下一突,道:“若當真……那可不是耽擱不耽擱的事兒了,任表哥雖然是咱們家的親戚,論起來也是我五叔的晚輩,這可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
大涼律對亂.倫通姦判得不輕,而且這種丟臉的事情當真落了實,那是上下幾代人都沒臉的事了。真被揭發出來,任慎之別說前程,流放都是輕的。屆時敏平侯府上下都是聲名掃地。
遊燦道:“年前事情多,姑姑忙得極了,雖然我心裡這麼擔憂,但也不能肯定。我就想着還是等正月裡你回來了,先與你商量商量再說,萬一不是,一來任表弟難以下臺,二來也叫姑姑平白的操了一回心。”
“難得這幾日閒下來,卻不想還是不能得消停。”卓昭節嘆了口氣,道,“回頭人散了咱們一起和母親說罷?這事兒也不能太拖了,不然,你能撞見,旁人也能撞見,萬一傳出風言風語來,即使不是真的,怕也污了名聲。往後叫任表哥怎麼做人?”
遊燦道:“既然這麼着,那一會我先打發表哥回去。”
這樣宴散了,遊氏留衆人說了幾句話,聽着外頭簌簌雪落之聲,就笑着道:“都先回去歇着罷,這一天忙到頭,也就這麼半個月能夠鬆快鬆快。你們也別太刻苦了,本來功課就不差,難得正月裡,還是各處走動、遊樂的好,不要整日伏在案上讀書,總也要當心着身子。”
遊家衆晚輩一起垂手領受教誨,便依着長幼告退。
卓昭節這會也有點疲乏了,寧搖碧就低聲道:“咱們也回去罷?”
“我要與母親說點事情,你先回去。”卓昭節搖了搖頭,扯着他袖子輕輕道。
寧搖碧沉吟了下,沒問是什麼,只道:“那我在外頭等你,如今下着雪,雖然有下人掃了路。但到底溼滑,使女力氣小,怕未必能夠扶穩你。”
卓昭節抿嘴一笑,伸指在他臂上輕輕蹭了蹭,眼波流轉道:“仔細冷。”
“帶着裘衣呢。”寧搖碧微微笑道。
這邊遊氏見衆人都走了,只有女兒和侄女留下來,曉得有事,面上就露出一絲詫異。等卓昭節使眼色把下人大部分打發下去,遊氏就蹙了眉尖問:“怎的了?”
卓昭節和遊燦對望一眼,遊燦就將任慎之的事情說來,道:“姑姑說如今怎麼辦罷?”
遊氏聽到一半就沉了臉,待聽完,也不回答遊燦,直接命鹿鳴:“去把慎之叫回來!”
遊燦忙道:“姑姑,我答應過任表弟……”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事情?虧你還知道要和七娘商議之後來告訴我!”嫡親侄女,遊燦也不是小性.子的人,遊氏毫不客氣的教訓道,“再說不直接問他,如今這寒天雪地的還是正月裡,怎麼個打聽法?指不定打聽打聽着,就把消息走漏了出去!”
遊燦尷尬道:“我也是看姑姑年前太忙了,不敢隨便拿事情再煩着姑姑。”
“那也要看是什麼事。”遊氏皺着眉道,“你不想想這事兒若鬧出來,我卻什麼都不曉得,是什麼後果?”
“是我錯了。”遊燦忙認錯。
正說着,外頭鹿鳴已經把任慎之追了回來。
任慎之雖然性情陰鬱些,然而又不傻,本來他都快回到水葒館了,忽然被姨母跟前的大使女叫回來,還道是姨母另有話叮囑。然而卻見餘人不在,答應過爲自己保密的表姐遊燦目光躲躲閃閃的在旁邊揉着帕子,另個表妹卓昭節也是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哪裡還猜不到遊氏把自己叫回來的意思?
他心裡嘆了口氣,行禮後,不等遊氏詢問就道:“姨母是要問我臘月那次受傷之故嗎?”
遊氏還想着要不要說兩句場面話再問起來,如今見他直言,索性省了這個功夫,點頭道:“正是爲了此事——你不要怪你表姐,她也是擔心你年少,又正血氣方剛,別叫人騙了去。”
任慎之苦笑了下,道:“我如何敢埋怨表姐?我曉得表姐是好意。其實這件事情並不像表姐和姨母想的那樣,我那些傷是被林鶴望的外室抓傷的。”
“林鶴望的外室?!”遊氏這兒三人之前都揣測十有八.九是花氏勾引了任慎之,不想任慎之卻說到了林鶴望身上去,大出意外之餘,都是面面相覷!
遊氏心一跳,卻想到了難道當年章老夫人與遊家談好了條件,也拿了補償,但怨懟未消,卻要沒完沒了、居然現下就欺負到任慎之頭上來了嗎?當下緊了臉色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慎之神色鬱郁,頗有些忿意,道:“據說林鶴望欲接那外室進門,卻爲章老夫人所阻,但林鶴望心意極堅。章老夫人被他糾纏不過,就發話說除非那外室有了身孕,結果林鶴望與那外室就尋上了我。”
遊氏三人聽得一頭霧水,道:“這……這與你有什麼相干?”遊氏心裡一個咯噔,暗道任慎之不慎中了林鶴望的計謀,被他咬住了與那外室有什麼瓜葛?
未想任慎之聽了這一問,嘴脣張合半晌,面上露出羞恨之色,卻道:“只因林鶴望那外室出身青樓,據說在樓中時吃過幾劑……斷子之藥,所以難以有孕。她……她以爲我會有什麼法子解了那藥效!”
遊氏呆了片刻,隨即大怒,道:“真是荒謬!你一個讀聖賢書的士子,怎麼會知道那些齷齪的東西?!真虧這兩個東西說得出口!”
遊燦也是目瞪口呆,道:“這林家,昏了頭了嗎?怎麼會把任表弟你當作了大夫看?”
“這是因爲卓表妹的身孕之故。”任慎之嘆了口氣,瞥一眼卓昭節道。
卓昭節驚訝道:“我?”這事兒倒奇了,怎麼牽三扯四的都拖下水了?
“卓表妹福澤深厚,過門不久即有身孕,但林鶴望卻聽信謠言,道是表妹有什麼生子的秘方……他認爲這秘方多半還是我給的,不然姨母如何會收留我在府中,而且姨夫也一直關愛有加?”任慎之露出一絲無奈之色,道,“雖然我與他解釋,姨母和姨夫對遊家表哥、表弟們也是極關心的,我是從來無寸功於姨母姨夫。奈何林鶴望……他說我的母親並非外祖母嫡出,當年遠嫁齊郡,雖然日子過得不好,孃家也沒個人去齊郡探望。可見……所以姨母如今拿我當遊家表哥表弟一起對待,顯然是另有別情!”
遊氏臉色變了又變,道:“這姓林的,他還真是把咱們卓家當軟柿子了?他以爲他是個什麼東西?”
任慎之道:“我反覆解釋不成,也不想與他們多糾纏,就待要走,未想林鶴望怒極出言謾罵——我亦不想與他相爭,還要走,他那外室就撲上來與我拼命,我無心與那婦人計較,便將她推開,然而那婦人指甲甚長,這才留了許多傷痕。”說到此處,他看了看遊燦,淡淡的道,“卻叫表姐擔心了。”
遊燦臉一紅,怎麼聽這話怎麼像是擠兌自己,忙分辯道:“我是怕你被人害了前程。”
“都是自家人。”遊氏圓場道,“一家子骨肉怎麼說也不會故意給你難堪的——說起來如今你們都在這卓家住着,我又承你們一聲姑姑或姨母,不能不對你們的長輩有所交代。”說着微微一嘆道,“尤其是慎郎你,我統共就你母親一個妹妹,雖然不同母,但早年也是極好的。後來她嫁到齊郡,聽說任家待她不好,我當時還寫過信,勸說她若是實在過不下去,索性到長安來。奈何她與你父親恩愛,到底捨不得……總而言之,如今你父母都去了,只剩你一個,我想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過得好。現下你又在我跟前,萬一你被人矇蔽謀害,我護你不周,往後卻如何對你父母交代?不說那麼遠,就是你外祖父外祖母那兒,我也交代不過去——你表姐也是這樣,這兒我又要說你了,既然是林鶴望與他的外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找你麻煩,甚至於抓傷了你的脖頸!這樣的潑婦,你自恃士子身份不和她計較是對的,但爲什麼不回來告訴我?”
遊氏挑着眉,道,“你姨母我在長安雖然不能說是多麼厲害的人物,然而也不至於在林家跟前都護你不住!你說你這樣刻意隱瞞,還求着你表姐不說,卻叫咱們險些誤會了你,豈是認爲我會不管你?”
任慎之一驚,忙道:“不敢,是……”
“總歸你這次是糊塗了!這件事情你做的很不對!”遊氏提高了聲音,呵斥道,“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