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李延景出事

這邊還沒琢磨出來當年博雅齋匆匆轉手給謝盈脈的緣故,那邊奉命去尋李延景的人卻臉色凝重的回來稟告了,去“請”李延景的是紀容,他到了卓昭節跟前一拱手,不等謝盈脈思索是否需要回避,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道:“世子婦,李大家不見了!”

“嗯?”卓昭節與謝盈脈聞言,皆是一愣!

卓昭節詫異的問:“怎麼個不見法?”

紀容苦笑着道:“如今連李宅的人都說不清楚李大家到底去了何處,這幾日送到李宅去請李大家的帖子都堆得兩三寸高了。李宅那邊上上下下的人也是心急如焚,打算過兩日再不見李大家就去報官了!”

謝盈脈驚訝道:“這麼說來李大家已經數日不見人影?難道還沒報官?”

“謝娘子不知。”紀容解釋道,“聽李宅的人說,李大家至今未曾娶妻……他本是教坊出身,雖然成名之後就脫了籍。如今指點着長安城裡好些小娘子的琵琶技藝,公侯御宴也能出入,然而正經公侯人家到底是不肯把小娘子嫁與他的,等閒的娘子這李大家自也看不上。所以拖到了現在,李宅到底也是李大家一個人住。但李大家到底……聽那些下人的語氣,在長安城各處勾欄裡,也有幾個格外交好的人……所以下人懷疑李大家是因事在這些人那裡耽擱了,怕報了官反而落了李大家的面子。”

卓昭節與謝盈脈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道:“那下人沒去那些地方找嗎?”

紀容有些尷尬的道:“小的聽那些下人的意思……和李大家交好的人裡,似乎有幾位行首……都是公侯貴胄的座上賓客,到底李大家的出身放在了那裡,怕惹是非,所以……到底是哪些人,李大家也沒告訴過宅子裡的下人的。連跟了李大家十幾年的老管家也不知。”

……李延景雖然是琵琶國手,然而在正經的貴胄看來也不過是個會彈琵琶的賤籍伎人罷了,縱然如今脫了籍,可底細放在了那裡。

勾欄裡的行首,那是鴇母精心調教多少年,層層選拔出來捧出來撐場子的。雖然身在賤地,可一個比一個會拿捏作勢——不然哪裡來的身價?這些人最講究來往的門庭,極是矜持。應付的既然是到了公侯的層次,到李延景這兒,即使來往也是打着請教琵琶的名頭——那也是光明正大的請教,不使風言風語外傳。

不然,捧着她們的恩客曉得自己金山銀海砸出來的行首,入幕之賓裡卻有個身份大不如己的,未免覺得掃興。更有脾氣差點的,直接就打到李延景門上去。本來麼,教坊司這地方,就是靠着達官貴人們吃飯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私下裡瞞着不使人知道,也沒幾個人會對個煙花女子上心到了下死力去查她來往之人裡有沒有辱沒了自己身份的主兒。

卓昭節與謝盈脈聽得都是皺眉,道:“那旁的呢?”

紀容狼狽道:“旁的小的也打聽不出了。”

卓昭節尋思了片刻,吩咐道:“你再跑一趟,去我五姐那兒,把事情說與她聽,請教下居陽伯那邊的消息。”

“太常寺卿?”謝盈脈跟着屈總管,如今對滿朝文武倒也大致有所瞭解。卓昭瓊和卓昭節是嫡親姐妹,論起來也是阮雲舒的嫡親表姐,這些親戚那當然是更加不能弄錯了。這會謝盈脈就點了點頭,“若是李延景當真藏身勾欄,他常往哪些勾欄去,旁人不知道,太常寺卿那邊或許會有些消息的。”

太常寺卿直轄着教坊,坊內的動靜,居陽伯這個主官總歸有點分寸的。

居陽伯府在昌明坊,極南的地界了,就差靠到安北門,興寧坊卻在城之東北。紀容就算騎馬去,這一來一回又便利,等他來回命那也定然是晌午後的事情了。

謝盈脈惦記着伍氏如今又懷了胎,想着回去照應些,又怕接手博雅齋的事情有什麼不乾淨的首尾,即使如今博雅齋不在她手裡了,究竟也怕有朝一日事發才悔悟。想快點回去請教屈總管,所以問過紀容後,隨便閒聊了兩句,推辭了卓昭節的留飯,就告辭而去。

她走之後,卓昭節少不得要去和寧搖碧商議:“十四姑果然是話裡有話,她昨兒個纔來,今日李延景就出了事……不對,既然是有幾日沒見李延景了,可能早幾日就出事了。真是奇怪,十四姑是怎麼發現的呢?她又發現了什麼?”

寧搖碧微微一哂,道:“方纔蘇伯倒是來過,說了他打聽到的秦王府的一件事情。”

卓昭節雖然經寧搖碧解釋,對蘇史那不似寧搖碧才受傷時那麼痛恨了,這會聽見了還是微皺了下眉,才繼續問:“是什麼?”

“十六王宅和咱們這興寧坊一樣緊靠着城牆了,外頭就是龍首渠。”寧搖碧卻先說起了兩坊的地勢,“咱們興寧坊裡從龍首渠中引了一道水的,祖母那邊和咱們府裡的水皆是活水,就是得益於這龍首渠。不過十六王宅裡也不是沒有水源,只不過是條暗渠【注】罷了。”

“大約五日前,秦王府修過一次花園,彷彿還清了塘泥。只不過進府去幹活的工匠莫名其妙不見了兩個。”寧搖碧指了指几上的茶水,卓昭節忙過去倒了一盞遞給他,寧搖碧喝了一口,繼續道,“李延景麼……估計在龍首渠了吧!”

卓昭節瞠目結舌,道:“你是說……”

“怕是什麼貼身之物衝到了秦王府裡,叫秦王府覷出了端倪。畢竟李延景在長安還是頗有些聲名的,他的隨身之物難免有人看着眼熟——說起來十四姑也向他學過琵琶。”寧搖碧揉了揉眉心,把茶碗遞迴給卓昭節,平靜的道,“十四姑大概是覺得封了工匠的口也未必就能滴水不漏,反過來把秦王府拖下水,索性先過來暗示咱們。”

“可她爲什麼要來尋咱們呢?”卓昭節不可思議的道,“李延景……這人弟子滿長安,當年他還沒收我呢!論起來咱們和他可沒什麼關係,怎麼十四姑要把這事這樣轉彎抹角的說過來?”

寧搖碧揉了片刻眉心,忽然道:“論理來說謝氏是怎麼盤下博雅齋的,這件事情知道和關注的人應該不多。”

卓昭節道:“是,但我疑惑的是十四姑爲什麼要來暗示咱們李延景遇了害?這人遇害不遇害,彷彿和咱們關係不很大吧?”

“即使和咱們有關係,也沒必要再提個謝氏——除非她的意思是謝氏也脫不了關係,或者她更想提醒的是謝氏。”寧搖碧平靜的道,“畢竟照你說來當日的話題是從李延景引到謝氏的去。本來十四姑哪兒能夠知道謝氏這麼個人?”

“這樣的話……”卓昭節皺着眉,思索片刻,忽然臉色一變,道,“你的意思是……陳珞珈?!”

寧搖碧點頭:“與李延景、謝氏都有關係,必須親自來暗示咱們——又反覆提到了琵琶,當初你被捲進陳珞珈一事裡可不就是因爲向謝氏學琵琶嗎?”

“兩年前陳珞珈就沒死!她……難道是李延景把她藏了起來?”卓昭節掩住口,低呼道,“這個女賊……她到底是什麼人?只是若是受了李延景的庇護躲過了當時之劫,以陳珞珈的心機城府,武藝,也不該就這麼讓李延景死了啊!”

“那女賊連同門師兄死在眼前都不在乎,又何況是李延景?”寧搖碧搖了搖頭,道,“我已經讓蘇伯去追查了。你這幾日留神些門戶,有憊懶的侍衛多敲打敲打。”

卓昭節點頭:“我曉得那女賊陰險……一會叫冒姑去把後院這邊的下人都認一認!”

寧搖碧的推測在次日就得到了證實——次日晌午後,長安大街小巷都傳開了,道是國手李延警被發現浮屍城外龍首渠中,屍身腐爛,按着如今的氣候怎麼也有五六日了。若非李延景臂上有幾處早年留下來的傷痕,隨身之物也都被跟了他十幾年的老管家認出來,任誰也無法將那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與生前風流儒雅的李延景聯繫在一起。

當天傍晚,秦王府藉着送些滋補藥品的名義,在點心盒子裡壓了一枚玉扳指。

寧搖碧盯着扳指看了片刻,淡淡的道:“這似乎是有一年聖人召了李延景于丹墀下獻藝,特別賜給他的。雖然扳指不算價值連城,然而因是帝賜,李延景此後再未離過身。應該是李延景掙扎中落下水,結果水流帶進了秦王府花園,恰在收拾塘泥時被發現。”

頓了一頓,他又道,“但事情也未必就這麼巧,李延景是五六日前死的,秦王府收拾花園是五日前。倘若秦王府另外知道了什麼或者是索性撞見了李延景死的一幕,卻不想被人知道,故意抓緊辰光收拾一番花園以作掩飾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現下正是水塘裡荷葉舒捲的時候,誰家清塘不是挑了深秋寒冬,或者索性開春之前,倒在這春末夏初的時候折騰?”

卓昭節蹙緊了眉,道:“難道他們看到了陳珞珈?卻不想得罪了太子與延昌郡王嗎?”

“很有可能。”寧搖碧沉吟着道,“其實兩年前陳珞珈的銷聲匿跡,皇后娘娘曾經親自開口向太子殿下要過人。奈何太子堅稱陳珞珈已經不知去向……皇后娘娘爲此十分生氣,這件事情知道的人雖然不是很多,但周太妃料想是聽到過風聲的。秦王府即使當面見過陳珞珈,的確不敢就這麼報上去,不然得罪了太子殿下,他們往後的日子可也不好過。”

“那咱們怎麼辦呢?”卓昭節託着腮,爲難道,“按說應該報與皇后娘娘知曉,將這個禍患除了去最乾淨。但那樣做,娘娘少不得要打探消息的來源,叫太子殿下曉得了,必定遷怒秦王府。十四姑特別送了這扳指來,就這麼把他們拖下水不好吧?”

寧搖碧似笑非笑的道:“咱們想拖他們下水可不容易!這扳指雖然是從秦王府送的點心匣子裡拿出來的,但如今取都取出來了,你問它一聲它又不會答應……你說它是十四姑送來的,十四姑若是不認,咱們又能如何?”

“……那現在怎麼辦呢?”

寧搖碧沉吟片刻,道:“先讓蘇伯去查一查罷,聖人與皇后娘娘也不可能不留意着,雖然兩年過去了,但陳珞珈當年沒找出來,倒是幾個官家千金頂了罪,總歸是落了皇后娘娘的臉面,這件事情坊間忘記了,娘娘可未必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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