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後面說着話,外面望風的小丫頭喊一聲:“姐姐哪裡去?”張姨娘探頭看看,臉色略變小聲道:“是二夫人的丫頭。”林小初面上坦蕩蕩,心裡小發虛。二夫人要是知道,我和張姨娘在這裡竊竊私語,只會加恨我一層。
二夫人的丫頭回話道:“我前面去,”這就走了。張姨娘張着她走開,才輕輕吐一口氣。小初只擔心自己是池魚,別的倒不擔心。看她嚇成這樣,心裡好笑,這膽子還做賊。不過小初還是謝她,多一個眼線總算不錯,雖然這眼線格調一般。
和張姨娘分手,小初往老夫人房中來。路上越想越氣,隨便遇到一個人多看她幾眼,小初心裡先懷疑對方多想什麼。到老夫人房中又撲了個空,說公子回書房了。繞了這一大圈的小初心裡氣苦,找個樹蔭坐下來怔忡着。算一算從自己費盡心思弄這塊地以來,除了公子自己玩樂的小院以外,他是分文未出。
本來想找個機會和楚懷賢說清楚的林小初,被張姨娘的話一激,深爲後悔自己沒有考慮到這一家子的人。她起來拉好衣裳,往書房裡來尋楚懷賢說事情。有些事情,今天一定要說清楚。
尋了一圈又回到書房,問過孫二海,說公子在裡面,但是事不湊巧,樑龍正在裡面。小初回眸四下裡看,書房裡院外有小樹林也有小亭子,就跑到小亭子上去坐着。這裡視線剛好,樑公子出來,都可以看到。
樑龍正和楚懷賢在書房裡相談甚歡,他笑着道:“訂親這事情,你可以弄好了,千萬不能放鬆。對你說我表妹和舅母,以前我一個人來京裡,住在舅舅家裡。偶然朋友相邀外面過個夜,舅母就要說我,表妹對我就不是好臉色。索性和舅舅要間屋子外面去住,有什麼風吹草動,表妹一樣不給我好臉色。”
楚懷賢聽出來他下面要說什麼,接上話道:“現在如何?”樑龍正微有得色:“今年我帶了珠娘來,就住在舅舅外面房子裡。舅母對我客氣的多,我表妹也大變樣子。我不在京裡的時候,她說珠娘新掉了孩子,去照看過好幾次。所以你呀,現在是一邊兒也不能放鬆。不管訂哪一家的姑娘,先讓她明白,你愛喜歡誰就喜歡誰;還有你喜歡的人,”說到這裡,樑龍正停頓一下,狐疑地道:“你是不是喜歡小初?”
這話問得楚懷賢一愣,說喜歡小初太可惡;說不喜歡也喜歡。再想到小初自進府以來乾的事情、說得話,楚懷賢氣上來了,打定主意同林不初幹上了。他對樑龍正道:“再看吧,又不是絕色丫頭。”楚公子對外,還是嘴硬一點兒不放鬆。
樑龍正也不放在心上,不過就是一個丫頭。他接下去道:“要是你喜歡小初,你也得把她先料理通順。讓她知道嫡長庶後纔對。”楚懷賢深以爲然,這話簡直就說到他心裡去了。聽着覺得不錯,他卻沒有明着附合,只是取笑樑龍正:“當初你帶珠娘來,還前思後想,擔心害怕。現在看來,你這主意是早早就打好的。”
樑龍正喊冤枉:“是我才明白過來。當初帶珠娘來,真的是擔心害怕。擔心我舅母要對我家裡說,又擔心表妹見到我要不理。這接到幾封家信,都沒有提珠孃的事情。可見舅母要麼沒說,要麼爲我遮蓋了。這樣多好,皆大歡喜。”
這一聲“皆大歡喜”說得楚懷賢又要笑,對着樑龍正虛點幾下道:“不想風流之過,還讓你學了不少。行,你說的這話我聽着有理,我就按你說得辦。”樑龍正嘻嘻一笑,開始要人情:“我是一片心思爲你才肯說,要是別人我肯定不說。你楚大公子是什麼人物,喜歡你的人太多,三妻四妾對你來說,只怕不能安撫喜歡你的那些美人心。”
楚懷賢不認帳:“哪裡有許多美人喜歡我?”樑龍正揭他的短兒,笑得肩頭抽動道:“上個月和你郊遊去,那碧桃樹後蓬門裡,站的妖妖饒饒一個村姑。你難道忘了,我們去問路,她還採了一枝子桃花給你。你別隻是笑,我不信你能忘。”楚懷賢面上還真是沉思:“哦,你說她?你只說一個村姑不就完了。什麼碧桃樹後蓬門裡,我今年就沒有少陪人郊遊,蓬裡和碧桃都看得煩。”
樑龍正聽過就是一通笑聲,等他笑過,楚懷賢道:“你是明年成親,成親前那珠娘你準備怎麼辦?”說起這個,樑龍正更是得意:“我表妹對我說,讓我提前收了房。”楚懷賢一曬:“你表妹真賢惠。”賢惠過了吧,沒成親就管着表兄把誰收房。樑龍正聽出諷刺,忙道:“她是真心爲我,說我在外面住着,身邊有個貼身的服侍人應該。”
聽到“貼身”兩個字,楚懷賢更要笑。哪一個姑娘家,沒有成親就管到“貼身”兩個字上。樑龍正看他表情,更急着分辨自己表妹好:“就是珠娘背後,也多說她好。我看她夜裡院子裡燒香,說她自己福氣好,遇上我表妹這樣的好人。”
不說還好,說過楚懷賢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恭喜你妻妾如此和睦。妻尚不是妻,已經賢淑良惠;妾尚不是妾,已經善頌善禱。”樑龍正被笑得訕訕的,他的大得意事被楚懷賢笑話,只能胡亂回一句:“我自己覺得好就行了。要說提這話頭兒,是你問起珠娘才說起來的。”樑龍正狐疑:“好好的,你問珠娘作什麼?”
無事提別人懷中人,楚懷賢一不小心把實話解釋出來:“我問過知道,等小初要問我,我也可以告訴她。”這次輪到樑龍正大笑:“原來你爲着伊人。可憐你這心思,小初她知道嗎?可憐你這心思,小初她明白嗎?小初要問的事情,幾時對你這般重要?”
楚懷賢沒有被樑龍正笑到不好意思,他只是陪着微微一笑,笑得若有所思。小初要問的事情,我就是放在第一位上。有點兒風動草動,林小初還是會玩點什麼出來的。
房裡兩個人扯來扯去,房外小初捧腮獨坐小亭子上想來想去。約摸過了一個時辰,纔看到樑龍正笑容滿面出來。林小初起身,來見楚懷賢。
才和樑龍正鬼扯一通,心情正好的楚懷賢臉上笑吟吟。如他所說,他問珠娘,只是等小初想到問起來時,楚懷賢才會對小初說,此時小初進來,楚懷賢指一指書案前椅子:“坐。”並不提及珠孃的事情。
小初謝過坐下來,先回龔苗兒的事情:“他突然勤快得很,說他也不回話,就是自己死忍着手在發抖。”楚懷賢一笑,勸道:“你說話越發的厲害,遇到有能耐想收伏的人,還是少說幾句吧。這不是你在我面前,我從來不理會你。”
從來不理會?小初聽到睜大眼睛。楚懷賢忍俊不禁:“有話快說,我剛纔笑了好一通,不想再笑。”小初慢吞吞對楚懷賢面上看看,把話說出來:“我看我今天,可以給公子止笑。”楚懷賢漫不經心地接招:“哦,你一向有這能耐,我沒被你氣死,是我度量大。”林小初皮笑肉不笑:“那是當然,公子不是從來不理會我。”楚懷賢又笑起來,手指輕敲幾下書案,收起笑容正色道:“說!”
小初想一想,開始說起來,這一說就是一長串子:“龔苗兒雖然老實了,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他。再想着尋尋別家的能耐人,多幾個自己底氣足,也要防着龔苗兒找事兒出來。這尋人就得要錢,尋到人或許要看各樣憑據。比如陳家,家道殷實,他們家老爺子說話可以頂死人。一開口就說要一萬兩銀子押在錢莊裡,他才能相信做買賣;還有幾家也是這樣,都是先打聽來頭兒,打聽他們有沒有好處可以借一借。我想着這幾個人就足夠亂,以後事情多更煩。請公子示下,這地契到底沒有分開,趁這幾天不忙,和家裡的分開好不好?”小初說到最後一句,算是小心地提出來,不過很是堅持。
楚懷賢聽着,神色轉爲鄭重。不過他沒有聽明白:“爲什麼地契要分開?原本是一塊地,就爲你分開一塊單寫契約,”楚懷賢犀利地盯在小初面上:“你又在想什麼?”小初咬咬嘴脣,理直氣壯地道:“要是不分開,就和家裡的扯不清。沒有用家裡的人,以後會有人以爲用了;沒有用家裡的東西,以後會有人以爲用了;”說到最後,小初微紅了眼圈,把話停下來心裡靜一靜,這才恢復正常。
緊盯着小初的楚懷賢看在眼裡,一笑道:“這不必分開,我知道就行。我就想喊你來說,有些東西家裡現成的,放在庫房裡也黴壞了,爲什麼不領去?大件兒不好搬的東西,家裡現在有人手,讓他們送一趟就成。”
聽到這裡,小初急了:“不,不行,我不答應!”這衝口而出的話,聽得楚懷賢皺起眉:“你又着急上來了,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