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塊尺頭都是時新的,匣子裡是兩枚鑲寶石的花鈿。楚懷賢對妻子從不小氣,小初再謝過,就在那裡玩花鈿。
“先回去,不用等我。我還有客。”楚懷賢對小初道。小初有些不樂意,她心情正不好,是跑來蹭蹭,再獻獻殷勤。
多壽捧起東西,小初在前面走,手裡還玩着楚懷賢的新扳指,一汪碧靈靈的綠,是惹人喜愛。出院門的時候,與一個穿黑色府綢的人走了個頂面。
那個人是來過的,和多壽笑了笑,雖然對女眷很好奇,還是依禮避開眼睛。直到進去後,才問多福:“剛纔那位是?”多福道:“少夫人。”樓大官人笑笑:“我想也是。”進出這院子那表情如入無人之境,年紀又輕。有閱歷的樓大官人第一個想法,就是楚少夫人。
楚懷賢是約了樓大官人過來,見他進來站起來相迎到窗下,樓大官人歡歡喜喜地道:“公子有眼光,咱們再走一趟船,又可以掙一筆。”
談楚懷德親事,這兩位認識後,就一直沒有閒着。大公子有的是消息,樓大官人有船有人有本錢。
今天楚懷賢讓他來,卻道:“草藥不必再辦,”樓大官人吃了一驚,這正在興頭上,簡直是熱火烹油之勢,這時候停下來?他在楚懷賢的笑容之中謹慎看過,沒有再問。
離開時,樓大官人搖頭感嘆一下,五房裡的姑娘應該往大公子房裡送纔是,要當妾也給他當。楚懷德認識有兩年,是侄子們引來的。兩年了,還是一個毛孩子,跟他哥哥相比,就是一個笨蛋。
做生意就是見好就收,樓大官人想想街上草藥行的,已經到了不管什麼藥進京裡,看也不看就收的地步。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問題。楚大公子如此說,或許還有點兒別的消息。樓大官人哼着小曲兒坐上自己的車,再運些別的也罷。
十數位大臣的摺子遞上去,楚大公子這就收手不做,打算離得遠遠的。把樓大官人打發走,楚懷賢把他新送的銀票收好,負手往房中來。小初上午就來候自己看東西,是她對湘芷的一片疼愛之心。
小初的嫁妝又打開來看過一遍,楚懷賢幫着挑中一對白玉活環雕八吉祥紋的玉瓶,小初隨口問道:“我不懂價值,不是怕多了捨不得,就是想問問街上做價能有多少?”楚懷賢掂掂玉質道:“這一對,值個上千兩。”小初吐舌頭:“值這麼多?”見楚懷賢笑:“捨不得了?”
“不是,”小初突然羞澀起來,扯着楚懷賢的衣袖不好意思地道:“我以爲這些東西,總共只值幾千兩。”楚老夫人給自己的嫁妝,小初不敢相信太多。而且她也不認識玉器等珍玩的價值。不帶說穿越過去的,不僅會背詩詞,能降住古人,還天生是古董家吧。
林小初不認識。
楚懷賢嘴角噙笑,對着這房裡餘下的十數副珍玩看過,另外還有傢俱擺設。他道:“這裡面的東西,可全是我在祖母庫房裡挑的。”小初對着楚懷賢嘴角邊的自得道:“你早告訴我,我就多猜一些。”
“猜什麼,你難道等錢用?”楚懷賢只是取笑,小初手撫着一對青玉雙耳壽紋碗,裝着白眼:“你就巴不得我把錢花光。”楚懷賢笑起來:“我等着這一天。”小初僞裝的再好,心情也被這句話打下來。她怏怏不樂攬起楚懷賢一隻手臂,裝着生氣:“你就會笑話我,咱們走吧,不想看了。”
楚懷賢還是感覺出來小初的不喜歡,他撫了撫小初的頭髮:“小心眼兒鬼。”就帶着這個小心眼兒的鬼回去上房。
楚大公子賺了一筆,楚少夫人虧了一筆。幸好他們兩個人互相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估計又可以來上一次爭執,楚少夫人要不服氣,楚大公子要笑掉牙。
這也不能怪小初是穿越人士還虧錢吧?有時候,也是要中肯的。楚懷賢是天時地利人和,他全佔。
楚少夫人也不算一無所獲,她回房去,還有幾件尺頭等着她。
下午睡起來,楚懷賢去見楚少傅,小初讓春水抱着玉瓶盒子,往湘芷房中來。楚二夫人也在,見小初給了玉瓶,打開來看玉質潔白,楚二夫人哭了,她這幾天痛惜女兒要出嫁,而且嫁得在她看來不好,是天天在哭。今天這一哭,更是傷天感地。
湘芷也淚漣漣,小初就只能是勸的人了。對着從來不覺得和氣,而且自己心裡也不願意和氣的楚二夫人,小初要先醞釀醞釀:“妹妹于歸是喜事,二嬸兒就是捨不得她走,也不要哭得妹妹都難過了。”
“我不是哭她,是看到哥嫂這麼疼她,我爲她喜歡。”楚二夫人說過,小初覺得渾身作癢。這種好聽話,還是少聽爲妙。
許久沒有認真看過楚二夫人,今天一見,小初心裡要想起楚懷賢的話,他一聽自己說官太太們的話,就要厲聲喝止。現在看來,他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楚二夫人老了好幾歲,鬢邊白髮也有幾根,拉上小初就話不停,用慈愛的眼光看着小初。柔聲細語地道:“以後湘芷就只有哥哥嫂嫂疼她了,少夫人,你以前不要怪我,這個家呀,就是這樣見高拜見低踩的…….”
湘芷羞紅了臉勸她:“母親,看你說的什麼話!”楚二夫人面對女兒,就是一臉的惡狠狠:“你以後,要對你大哥好才行。”
小初看不下去了,哪有人成親前家人是這樣對待的。見湘芷怯怯低下頭,楚二夫人又奔着小初來了,臉上已經帶了淚,是苦苦哀求了:“你們得管她,你們要是不管她,她就沒有孃家了。她父親眼裡哪有她,以前還有祖母管她,自從有了豫哥兒,祖母眼裡再沒有別人。”
“母親,”向來柔弱的湘芷也聽不下去,過來扶住母親:“大嫂要回去了。”再對小初使眼色。楚二夫人兩隻手,緊緊鉗住小初的衣服不放,口中瘋了一樣地念叨:“孃家得管她,不然她怎麼辦?”
好不容易脫開身,春水都落了淚,抽抽泣泣道:“少夫人,大姑娘這算是跳進火坑嗎?”小初難得的斥責她:“成親是喜事,別哭!”帶着心煩意亂回去,小初心想自己幸好原來想的不錯,不和官夫人有什麼生意來往,也不怎麼領金夫人不時出來的人情。
要是和她們有了一點兒干係,楚二夫人的今天,還真的能成爲自己的明天。
不一會兒,小意也被嚇回來了。她最近在湘芷房中,是幫着收拾嫁妝。小初自己不會,也沒有弄過,讓小意學一學,以後好辦她自己的。小意跑回來問小初一句要緊的話:“湘芷姐姐嫁的,真的不好?”
“沒有,別聽人亂說。”小初臉一沉,還沒有嫁呢,就知道好與不好。這些人可真能耐,關心自己的事情也這麼有先見就好了。
帶着這氣,還有虧錢的氣,晚上回楚懷賢:“韋公子有那麼不好嗎?”楚懷賢默然一下,道:“你我以後,多多關懷她就是。”小初不忿,爭辯道:“公子娶我,當時也是這樣吧?”楚懷賢這才明白過來,一笑道:“我覺得好就行。”
小初悶悶了好幾天,爲着她覺得自己依靠了楚懷賢。有一些地方,在心底裡有那麼一塊,林小初希望是自己的。和所有的現代女性一樣,現代女性的通病之一,就是在年青的時候,最會說的是自己大於一切。這個機率應該是大於一半。
而小初遇到這些事情,不能說沒有一點兒教訓,她這一次自己沒有把握好,想不開,手裡又沒有錢,在家裡就悶着。
楚懷賢發現小初好幾天不出門,他並沒有一下子很喜歡。小初這樣,肯定是有些不對。以楚懷賢來看女人,要麼是她們生氣,要麼是她們彆扭,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原因,他就不問。
悶上四、五天,不能再不出門。貼子一天幾乎有一張,東家不去西家不去,別人背後肯定要說。
再說有一些地方,小初還是掛念在心裡。
金夫人再請,她是兩、三天一請。楚少夫人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明媚春日,穿上自己新做好的衣服出門了。
孫二海從龔苗兒那裡早知道消息,對於小初不出門,孫二海心裡明白。侍候小初上車畢,孫二海今天也要留心。因爲龔苗兒回家去冥思苦想好幾天,只有一個他認爲不可能的想法留下來。那就是:這把火與楚少夫人不無關係。誰讓她夫家權重,誰讓她在風口上。
會齊金夫人等人的車,一行十數輛車,走在街上浩浩蕩蕩。路邊有行人指點:“好氣派!這是哪家的?”
“是那些肯救濟人的女眷。”回話的是知道的人。
車在城角停下來,這附近幾條街都是窮人巷子。小初下車,金夫人和以前一樣,顯示一下關心,今天是笑容滿面:“地上或許有污水,仔細你的新裙子。”春水手提着給窮人的東西,眼睛也爲少夫人看着裙邊。
舊木屋,破了一塊的水盆,門前散落的也有野花草。地上,當然有污水。見她們一行花枝招展的過來,舊屋內奔出老弱婦孺來。
“夫人奶奶們又來了,你們都是好心人。”
還有人跪在地上唸佛:“大慈大悲的菩薩,這些都是菩薩。”
世上哪裡有這麼多的菩薩,就是官府有救濟,也救不了所有人。金夫人有響亮的名聲,就是由此而來。散一些小錢,買個好臉面。
有幾家是小初上次來看過,她們對楚少夫人分外感激。夫人們全不留名姓,窮人們也無從打聽。只知道這麼一羣人,從時疫發時,就開始送錢送藥。楚少夫人有一部分錢,就是這樣花出去的。
春水把手裡拎的吃的、舊衣服散給人,見她們感激,也要熱淚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