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楚少傅才過問這件事情。三老爺當時也在場,見楚懷賢進來,是不慌不忙地讓人:“去我書房裡把地契等東西取來。”
不一會兒取到手上,楚懷賢送給楚少傅看:“只有地契是她的,別的這些,都是別人的名字。”三老爺也伸頭過來看一眼。家裡哄傳這件事,今天眼見爲實。
楚少傅一一看過丟下來,只說了兩個字:“謹慎。”就沒有再過問樑王的對聯,官員們的題詩。楚懷賢已經有自己的房頭,他自己的事情,楚少傅已經不想再過問。
再出來時,楚三老爺跟着楚懷賢一起出來,不無羨慕地道:“花了多少錢?”三老爺私下裡去看過,今天親眼見到地契後,油然生出想知道的心:“那樓加上裡面的擺設,至少上萬兩銀子吧。”
楚懷賢忍不住一笑,小初就花光了那屬於她的私房錢。花木修整全部是龔家的,所以要分給龔家錢。古董全是鄭家的,連本帶利給他們七成也不算心黑。每天酒樓的進項是小初拿大頭,龔家拿小頭,這個沒有鄭家的份兒。
所以龔苗兒見到鄭二官人時要說:“以少夫人的想法,你這古董放在這裡算是寄賣,也要收你幾個租金。但是佔了你家的鋪子,也應該付租金。現在是兩不付。”
鄭二官人聽到這樣的話,當然有要再暈一次的心。古董與酒樓,本是相互襯托着身價出來。這個租金的話,從何而來?
見三老爺問,楚懷賢把手中地契亮一亮:“就這些。別的,是拆了舊鋪子有能用的,就能着用了。”楚三老爺再把地契仔細看過,嘆息一聲:“這個一年能生不少錢。”
楚三老爺本來想出門,被楚懷賢這張地契弄得沒有出去的心思。他回到房中,進門就聽到良哥兒“哇啦哇啦”在哭,三老爺沒好氣:“這麼些人也弄不好一個小孩子。”三夫人本來不覺得有什麼,聽三老爺這話,三夫人也動了氣:“你這甩手掌櫃,回來只會發脾氣。”
嘴裡說着,自己來看良哥兒,不過是嗆了奶哭得正傷心。三夫人又把氣對着侍候的人,想想三老爺說得原沒有錯,果然是這麼些人不會侍候。三夫人自有了孩子,對着三老爺就時時流露出,有了兒子有依靠的想法。
抱着良哥兒在懷裡哄他,三夫人是好奇:“你哪裡來的一肚子火?”楚三老爺把人都攆出去,帶着責問道:“我問你,侄媳婦買宅子,你知不知道?”
“她又不是我媳婦,我怎麼會知道,就是我媳婦,她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三夫人對着小初的宅子也有火氣,她事先一點兒影子不知,還是聽家下人說的。
三老爺這回抓住了理:“你平時教訓我不行,這一回我看,你也不行。她那宅子才花了不到五千兩,你難道沒有這錢?”
三夫人冷笑:“我沒有。”
三老爺再道:“五千兩沒有,一千兩也沒有?你真是婦人一個沒有見識,快去找她,讓她算你一份。”
“我是她什麼人,讓她帶我就答應!”楚三夫人惱怒的不行,從成親以來所有的不平事又一下子來個八百年大翻帳:“你有能耐,給哥兒要幾個能幹的服侍人也行。這夜裡就要秋涼,你兒子再病,可全是你沒有本事。”
三老爺纔不認帳:“他病了是你沒有照料好。”楚三夫人把懷中的孩子往三老爺手上一塞,看着他接過,自己鬆開手往外面去:“抱好了,你反正沒能耐,在家裡抱孩子,我去掙錢。”
走到門檻處,楚三夫人又回頭:“對了,你還得把本錢給我。要知道小初哪裡來的錢,母親不會給她,大哥大嫂也不會給她,只有你的比你能耐的好侄子手裡有錢。你,拿錢來。”
楚三老爺哼一聲:“我抱孩子的人,什麼也不問,一切由你。”抱着良哥兒和他說話:“好兒子,長大了娶媳婦,要娶個有本事的。別像你媽,只會說我不好。“
三夫人聽着好笑,回來又坐下。看着良哥兒淚眼還在,對着父親就綻開笑容。孩子的笑容分外純淨,做父母親的一起笑。三老爺和三夫人的笑容無意中碰到一起,兩個人都想躲開,又尷尬一下。
三老爺乾巴巴地先開了口:“你要是有這心,我給你出五百兩銀子。”楚三夫人白眼他:“五百兩置辦幾扇窗戶。”
“那,就一千兩吧。”三老爺自己想想也不多,又加了上去。楚三夫人心中一動,露出笑容比平時要溫柔,對三老爺慢聲細語地道:“你比二叔強能中舉,以後要當官的人。當官雖然好,不過私房也要辦。你看看懷賢成親,他覺得不滿意,也比你我成親時要強。你想讓良哥兒長大,也事事差上豫哥兒一大截,而咱們自己手裡還沒有錢補給他?”
這樣的柔聲算是多時沒有。女人生過孩子,性子有的人會有不同。再加上三夫人幫忙管家,忙得腳不沾地更沒有好聲氣。今天這樣,算是難得。
三老爺對着正在咧咧笑流一身口水的良哥兒看看,嘆氣在兒子額頭上親一親:“好吧,我只有兩千兩,全給了你吧。”
這個數字讓楚三夫人幾乎要氣暈過去。天天爲幾十兩、幾兩銀子也和自己歪纏的人,居然不聲不響地手裡存下這麼多的錢。楚三夫人忍住氣,強打笑容:“你送給我,餘下不足夠的,我自己想辦法。”
三老爺把兒子送過來,三夫人抱着,見他走出去後,纔對着他的背影冷笑不止:“這一次,你跟斗栽大了。”
在良哥兒臉上狠狠親了幾口,親得他格格地笑,三夫人心情舒暢。小初弄個宅子,不想爲三夫人收繳三老爺的小金庫,送上一把子順風。
無趣樓就這樣開張了並存在着。樓上三個大字,不少人認得是楚懷賢。這是楚家的宅子,所以也不奇怪。
至於樑王出的上聯,他事後酒醒後悔:“竟然一點兒潤筆費用也沒有,幸好我沒有寫。”再有就是樓上高掛的文人和大人們的詩篇。
這樓實在太雅,沒有辦法。
眼看着要立秋,龔苗兒頂着日頭正嘀咕:“秋天換菊花的好,還是換紅葉。”然後咧開嘴一笑‘“我是個種樹,全部換成紅葉。”
莊管事的搖頭:“總得有些花點綴。京裡賣花最好的就是陸家,不過陸善長現在,是收斂不少。”
龔苗兒冷笑:“他會收斂?不過是忍一時罷了。”再道:“我小心着他呢,纔不會對他掉以輕心。”
拍拍手從花地裡出來,對莊管事道:“要兩百株紅葉,銀杏要掛果子的,不掛果子的不好看。桂花雖然好,太多香的過濃。這種樹才歸我管,今年讓他們賞紅葉。”
想想這一樓風雅的人,自己種什麼他們才能看什麼。龔苗兒不無得意,這個在我手裡把着。
“二掌櫃的,”一個夥計是後招的,跑過來這樣喊。龔苗兒一聽就心裡難過,見他到面前,就沒有好臉色:“誰讓你喊二掌櫃的。”快喊出了名。
夥計對着他的脾氣,是摸不着頭腦,怯怯地道:“是大掌櫃的這麼喊,”龔苗兒面如鍋底:“她喊,你也喊?”大氣磅礴一揮手:“以後喊我掌櫃的。”
“龔掌櫃的,有個人來賣古董了,跟您說的一模一樣,這古董便宜賣。”夥計說過,龔苗兒和莊管事的對視一眼,拔腿就跑。有熱鬧看了。
沒跑幾步,夥計在後面追上來請教:“大掌櫃的在呢,這麼喊她答應?”龔苗兒一面跑一面想,想到樓下也沒有想出來。先抖抖衣服去看來賣古董的人。
三十來歲,一身舊衣,人是哆嗦着,但兩隻眼睛精細地轉動着打量這裡。龔苗兒和莊管事對視一眼,這一個人,比較符合楚少夫人的要求。
“兄弟,賣什麼?”
一隻白瓷的瓶子,擺在打開的青布包袱上,藉着外面日頭裡出來的光,泛着光澤。龔苗兒裝腔作勢圍着這白瓷瓶轉了又轉,對莊管事的煞有介事地道:“請二官人來掌個眼。”
鄭二官人天天在,出來得飛快,上來一見到這瓶子,眼睛都直了。把眼光迅速收回來,鄭二官人搖一搖頭:“這是哪裡來的?”
“祖傳的。”那人對答如流:“要不是沒飯吃,纔不會捨得賣。”
龔苗兒插一句:“街上古董鋪子多呢?我們是酒樓。”那個人悲泣泣先來上一聲,龔苗兒覺得背後發麻,往後退上兩步,直接問道:“多少錢?”
“慢着!”鄭二官人阻止了,對龔苗兒笑嘻嘻:“來歷不明的東西,不要買爲好。”龔苗兒想一想也是,對賣東西的人搖頭:“你送到別家去吧。”
鄭二官人正要說話,龔苗兒不讓他說話,對賣東西的人指着路:“那裡,這裡,往南,往北,街上都有古董鋪子,我們這裡不收古董。”
那個人精明地問:“那你哪裡收的呢?”龔苗兒和鄭二官人互看一眼,道:“家傳,家傳哈,賣完了就不賣了。”
“我這個也是家傳,等着離京奔親戚,便宜點兒,你收了吧。”
鄭二官人聽着,眼睛裡要冒火。龔苗兒剛猶豫,鄭二官人一頭的汗就要下來。龔苗兒想想再搖頭:“等我們掌櫃的在,你再來吧。你明天來,或許她在。”
“隨便給幾個唄,我拿上錢馬上就離京。”那人還死纏着。鄭二官人對着他這話,喉嚨裡只是動着,忍着饞涎,板着臉只是搖頭嘆氣:“也不是太好。”
樓下有夥計的聲音傳上來:“老客上門了。”龔苗兒笑容滿面:“不然,你在這裡吃頓飯,看看有南來北往的客商願意要,你連人跟着去都成。怎麼樣,飯先賒給你,等你賣完了東西再算賬?”
“年青人,還是別家去吧。”鄭二官人拂一拂袖子:“天也好早晚了,我要回家去吃午飯。你這家酒樓,就是菜不便宜。青菜面沒有,一定要肉絲麪。走,正好我給你指條賣東西的道。”
連拉帶扯把人帶下樓,龔苗兒和莊管事的立即奔到樓後面,這裡還能上頂樓。日頭還熾熱,兩個人趴在頂樓上,盯着樓下這個身影,小聲地道:“快了,他們要開始了。”
鄭二官人見前後沒有酒樓的人,一把扯過年青人到小巷子裡,逼問道:“多少錢,你要賣多少錢我給你!”
那人死死抱着青布包袱,不明白眼前這個人怎麼了:“我不賣,我堅決不賣。”
“死心眼兒,賣給誰不是賣,拿來。”鄭二官人用力抱過包袱來,丟下一張銀票:“一百兩銀子,拿着出京吧買地買房子吧。”
不遠處的樓上,龔苗兒笑得要捶樓頂:“快看,那人搶回來了,他堅決不賣給他。哈哈,太可笑了。”
莊管事的提出一個疑問:“少夫人她,是怎麼知道有人會來訛詐呢?”龔苗兒道:“這還不簡單,樹大招風。掛一個楚家的名,要搗蛋的人不會少。它這個瓶子,來歷不會清楚。”
他仰面睡過來,不覺得日頭刺眼,悠悠一聲道:“鄭二,還能擋災,真是作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