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前腳人剛走,後腳顧采薇就渾身力氣一手,無力的躺倒了回去。
齊氏和顧程風面面相覷。
“阿薇。”齊氏輕輕叫了聲。
顧采薇擺擺手。“阿爹阿孃,你們都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他只是現在跑了,回頭他肯定還會回來的。我也做好應對的準備了,你們都放心吧!”
顧程風皺皺眉,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齊氏拉他一把,兩個人還是悄悄的出去了。
顧采薇才長嘆口氣:“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然後,她拉過被子捂住臉。
司馬桓也就走了三天。
三天後,當顧采薇再次睡醒睜開眼的時候,她就發現那張熟悉的臉又出現在了她的牀頭。
不過這一次,這個人看着她的目光已經變得複雜了許多,卻也堅定了許多。
只是,他好像這幾天都沒有睡好覺,臉色蠟黃蠟黃的,雙眼紅通通的、眼底佈滿了紅血絲,就連頭髮衣衫也有些髒亂,和他平日在外衣冠楚楚的模樣截然不同。
顧采薇也早料到他會來,所以她並不驚訝,只慢慢坐起來。“你來了,這件事你想通了嗎?”
司馬桓目光深深的盯着她看了好一會,然後纔開口:“你說得沒錯,我的確喜歡你。”
“恭喜你,時隔這麼久,你終於發現了。”顧采薇含笑點頭。
司馬桓眼神一暗。“除了嘲笑我,你就沒有別的表示了嗎?我這麼喜歡你、喜歡了你這麼多年、我還爲你做了這麼多事,你就只這麼一句話把我打發了?”
“那你希望我怎麼表示?”顧采薇反問他。
司馬桓一怔。
“你做了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乖乖的丟下手頭的一切跟你走嗎?可是你想過沒有,從我們認識開始,你就對我沒有一句好話,我做什麼你都要來摻一腳阻撓。這對你來說或許是增加在我面前存在感的方式,但說句心裡話,我很煩。”顧采薇一字一頓的說道。
司馬桓臉上浮現出一抹震驚。“你嫌煩?”
“是啊,我真的很嫌煩。”顧采薇毫不客氣的點頭,“我知道,你是少主的親弟弟,以後就算沒有任何建樹,也必定人人敬仰、到哪裡都能爲所欲爲。可我真的不喜歡你,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些年你一直用小郎君戲弄小娘子的手法在戲弄我,我做點什麼你要打破,我只要和哪個郎君走得近了點,你還要報復別人。這樣的手段你捫心自問,你覺得正常嗎?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可次數多了,真的很煩。”
“而且,如果你一開始直接跟我說你喜歡我,不喜歡看到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那好歹我還能接受,至少我也知道該如何應對,不至於稀裡糊塗的害了那麼多人。可你什麼都不說,就知道動不動冒出來一下,神出鬼沒的,只要出來就搞破壞,誰不煩你?”
“那如果我一開始就那麼說了,你會跟我走嗎?”司馬桓臉上浮現出一抹希冀。
“不會。”顧采薇立馬搖頭。
司馬桓瞬時面色一冷。“所以,說了半天,你還是在拒絕我。”
“那是當然,我說了我不喜歡你。誠然你救回我的命,這件事我十分感激。如果你想要我回報的話,我可以盡我所能爲你做任何事情。可是,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許的話,對不起我做不到。”顧采薇定定說道。
司馬桓眼神此時變得幽深無比。
“所以,說來說去,你還是在拒絕我。甚至,就連知道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你也還是不肯給我一點好臉色!”
“因爲我說了,我真的不喜歡你啊!被你賦予了新一段生命,這也是你強行給我的,你根本就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顧采薇無奈低嘆,“當然,能重活過來,我心裡還是感激你的。”
“只是感激嗎?”司馬桓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輕笑,他慢慢往她這邊湊過來。
顧采薇擡眼看着他,她輕輕點頭。“是的,只有感激。當然,如果二郎君不滿意我的反應的話,你大可以把我這條命再取走,這應該就是我所能給你最好的回報了。”
“顧、採、薇!”
司馬桓被她一番話氣得扯着嗓子大吼。
“你明知道我不會對你這麼做!我好不容易纔把你的三魂七魄給召回來,讓你安安穩穩的在這個身體裡活着。我付出了那麼多,就是爲了讓你活着!我不想讓你死!結果你現在卻讓我把這條命給收回去?我捨得嗎?我下得去手嗎?你心裡清楚得很,我根本就辦不到!”
“是,你說對了。”顧采薇點頭,“我早猜到你這麼喜歡我,肯定不會捨得真把我的命給收回去。可是,除了這條命,我又還有什麼能報答你的?你想要我的一輩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爲什麼不可能?既然現在你都已經知道了,那你就應該是我的。早在一開始把你的魂弄回來的時候,我就該直接把你給帶走!不然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了!”司馬桓越說越激動,他的身體都開始發抖,雙眼卻死死盯着她,眼睛裡投射出來的光芒過分熾熱,讓人很不舒服。
顧采薇看在眼裡,她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司馬桓,你想幹什麼?”
“我要帶你走!”司馬桓大喊,“我受不了了,也等不下去了!你本來就該是我的,姓杜的佔據你這麼久,已經夠了!接下來你的下半輩子都是我的,我囚禁也要把你給囚禁在身邊!”
說着,他徑直上前,一把想要掀開被子。
顧采薇連忙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雙手死死抓住不肯放。
司馬桓見狀,他乾脆就把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來,再往肩上一扛,就拉開房門朝外走。
房門剛打開,一陣寒風就迎面呼嘯而來。
即便裹着被子,顧采薇也不禁打了個大大的寒戰。
馬上,寂靜的空氣中又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司馬桓立馬頭一轉,就看到一把大刀直衝他的面門而來。
他趕緊後退,將顧采薇往桌上一放,自己也拔出刀子回身應對。
兩刀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然後各自彈開。但緊接着,這兩把刀就又親密接觸在了一起。
不過幾息的功夫,這兩把刀就已經對撞了不下十個回合,每一個回合都傾盡全力,聲音一次比一次更響亮。
聲音接連鑽進耳朵裡,顧采薇都躺不下去了,她連忙從被子裡鑽出來,就見到一個纖長的身影正同司馬桓戰在一處。
“阿逸!”
隱約從這個快速移動的身體上發現了熟悉的輪廓,顧采薇失聲低呼。
司馬桓聞聲回頭:“掠影掠風,你們上,把她給我帶走!”
馬上,兩條黑影風一般飛向顧采薇這邊。
但是,他們還沒等碰觸到顧采薇,又幾把刀斜刺裡挑過來,生生插入他們和顧采薇之間,把他們給隔絕開來。
掠影掠風瞬時轉身,就和這幾把刀的主人纏鬥在一起。
這幾個人,赫然就是顧天元、扶風子還有歐神子。
再加上杜逸,這四個人牢牢組成了阻攔司馬桓一行人朝她這邊靠過來的分界線,將她安安穩穩的安置在後方。
這邊打鬥得動靜這麼大,很快也將齊氏和顧程風等人給驚醒了。
他們連忙趕過來,見狀都臉色大變。
尤其,當看到杜逸正和司馬桓戰得難分難解的時候,他們眼中的驚訝就更深了。
“阿薇,這孩子他怎麼會……”齊氏訝異低呼。
顧采薇搖頭。“我也不知道。”
緊跟着,刀劍相撞的聲響接二連三的傳來,而且一聲比一聲更響亮。才十二三歲的杜逸,竟然能和武藝高強的司馬桓打成平手?
甚至再打上一會,忽聽司馬桓一聲高喊——“等一等!”
杜逸卻根本沒理他,只管繼續提着刀子追着他一通亂砍亂劈。
司馬桓忍無可忍大喊:“你給我悠着點,我可是你親叔叔!”
“你胡扯!我阿爹只有六個兄長,根本沒有阿弟!”杜逸冷聲迴應,手裡的刀子繼續劈個不停。
顧采薇聽到這話,她猛地心口一緊,連忙高喊了聲:“司馬桓,你給我閉嘴!”
但是已經晚了——
“那是因爲你阿爹根本就不是這個姓杜的,我阿兄纔是你阿爹!”
一聲呼喊鑽入耳中,杜逸的動作終於停下了。
顧天元他們見狀,也紛紛收起手裡的兵器。
司馬桓連忙鬆了口氣。“你個臭小子纔多大,怎麼力氣這麼大?我都招架不住!要不是被你接連劈砍這麼多下,我不可能認慫!”
杜逸卻冷冷看着他。“你說我阿爹不是我親阿爹,這是怎麼一回事?”
顧采薇又心口一緊,她連忙走過來。“阿逸你別聽他胡說八道!這傢伙就是個瘋子,咱們別理他!”
杜逸回頭看她。“阿孃,這話是認真的嗎?可爲什麼我覺得他和我長得這麼像?”
顧采薇看着面前同他長得的確有七八分相似的司馬桓,瞬時說不出話了。
她只能迴轉頭,冷冷瞪一眼司馬桓。
司馬桓剛纔還氣勢洶洶的,可現在卻肩膀一縮,他連忙低下頭。“真的是他手勁太大了!他的刀子又能和我的相匹敵,他還一直追着我趕,我實在是有些招架不住,所以才……”
“所以我說,你太自我了,心裡想着的從來只有你自己,沒有別人。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傢伙!”顧采薇沒好氣的低喝,隨即她轉過身,“阿逸,你跟我過來。”
“哎,好嘞!”杜逸趕緊點頭,隨即直接扔下司馬桓跟她走了。
眼睜睜看着他們倆就這麼走了,司馬桓就也想追過去。但顧天元立馬站出來,張開雙臂擋在他跟前。
“你不許去!”
司馬桓臉一沉,顧程風也走了過來。
“二郎君,你鬧也鬧過了,想必小女也已經把道理和你講得很清楚了。現在你又何必還來胡攪蠻纏?”
“你說我是胡攪蠻纏?”司馬桓冷下臉。
顧程風嘆息。“誠然,小女現在能活蹦亂跳的在我們膝下承歡,這個多虧了你。只是強扭的瓜不甜,你性子又太過幼稚執拗,根本不是小女會欣賞的類型。你要是繼續糾纏下去,她不僅不會對你有任何好感,反倒只會越發的厭惡你。”
“那那個姓杜的就比我好了嗎?”司馬桓咬牙切齒的問。
“他的確比你好。”顧程風點頭。
司馬桓雙眼微眯,就聽齊氏說道:“雖說他身份能力都遠不如你,可就憑着他是真心尊重小女、願意將她平等相待,這就足以讓小女動心了。”
“我也是真心尊重她的,她想讓我對她平等相待的話,大不了我也照做就是了,這有什麼難的?”司馬桓冷哼。
“可是,就衝着二郎君你這一番話,你就根本沒有把阿薇當做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對待。”齊氏淡聲說道。
司馬桓立馬又想要反駁,卻見齊氏朝他擺手。“阿薇她不是那等從小被教導要以夫爲天、凡事都對男人唯唯諾諾的小娘子。她心裡有自己的主意,手裡也有自己的事業,她這輩子的目的就是闖蕩江湖、瀟灑一生。原本從這一點上來說,你纔是最配他的。只可惜……”
“只可惜,二郎君你太任性了。你從小被嬌慣壞了,總是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根本不管別人願不願意。只是那些死物也就算了,你拿到手隨便把玩。可她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又哪能隨你擺佈?偏偏你又只知道強取豪奪,根本不問問她心裡怎麼想的、她想要什麼。時間一長,她自然就不喜歡你了。”
“反倒是這位杜郎君他和你正好相反。在他眼裡,阿薇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喜好,他也樂意放手讓阿薇去做她想做的事情。雖然兩個人之間有時候也會有齟齬,但他們都能商量着來。和他在一起,阿薇心裡舒服,也能肆意展示自己的喜怒哀樂。這是和你在一起絕對不可能實現的。“
“誰說的?我當然能!”司馬桓立馬就說。
齊氏一臉無奈。“二郎君,你真的不能。”
“的確,你不能。”顧程風和扶風子也雙雙搖頭。
扶風子這個人本來就心直口快,他也看司馬桓不爽很久了。好容易現在找到這個機會,他直接將心裡的想法一股腦的說了出來:“二郎君,你喜歡小娘子,這個我們都看出來了,甚至你對她的喜歡比那個姓杜的還要猛烈深沉得多,可那又如何?你就是太過一廂情願的喜歡她,卻根本不顧她心裡的想法。你總覺得,你喜歡她了,爲她付出了那麼多,她就理所應當的必須感動,然後歡天喜地的隨你擺佈。只可惜,這種事情或許在其他沒什麼主見的小娘子身上能給實現,但在阿薇身上絕對不能。她根本就不是那等逆來順受的人。所以你越是把她逼得緊,她就越是對你反感。甚至現在,經過你這麼三番兩次的折騰,你這份救命之恩引起的感激都要被磨滅乾淨了。到了那個時候,她就徹底不會再理會你了。”
司馬桓立馬身體一僵。
“是這樣嗎?”
“是的。”扶風子定定點頭。
“可是,姓杜的那麼無能,幾次三番她被人欺負的時候他都不在場,他這種男人嫁了又有什麼用?”司馬桓還是不信。
“那二郎君你就想錯了。”齊氏又緩緩搖頭,“人活在這世上,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難道他還一輩子都指望有人能在身邊保護她、時時刻刻遇到麻煩就站出來幫她解決?這種人或許真的有,但絕對不是我的阿薇。我的阿薇有本事,有心計,她能在危難時刻照顧好自己。”
“可是……”
“就算遇到四年前在顧家的那件事,那也只能說是老天爺要收她,我們只能順其自然。這就是她的命,我們認。”
司馬桓又傻了。
也呆呆的站在原地,嘴裡繼續嘟囔着:“原來是這樣,她不喜歡我這樣……她喜歡那樣……順其自然,都是命……”
在外頭齊氏拉着顧程風還有扶風子給司馬桓講道理的時候,顧采薇和杜逸兩個人也已經回到了房間裡。
顧采薇看看這個個頭已經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她抿抿脣,低聲問道:“你怎麼回來了?回來之前也不先叫人來給我送個信。”
“阿孃你身體不好,還是先回去牀上躺着吧!”杜逸卻說,他推着顧采薇去牀上躺下,然後撿起被子展開了給她蓋在身上。
又厚又軟的被子蓋在身上,顧采薇立馬身上暖融融的。但比身上更暖的卻是她的心。
她不禁想到,自己剛來到這個身體上的時候,杜逸在她這裡吃飽了飯,好些次午覺都睡在她這裡,她可沒少給這個小傢伙蓋被子。這樣的事情還歷歷在目,結果現在都已經輪到這個孩子來照顧她了。
她的付出可算是有了回報。
顧采薇脣角微勾,她看着在牀沿坐下的杜逸,心裡感慨萬分。
杜逸給她掖好被角,然後纔回答她的問題:“本來師父他們帶着我和九郎在外頭遊走了大半年,中途聽說阿孃你又有身孕了,再想到你們要被關上禁閉一年,師父他們就想着帶我們回來看看你們,陪你們過個年。結果在回來的路上,我們又聽說阿爹被派往永興縣收拾武家扔下的爛攤子去了,可阿孃你沒去,師父他們就更着急了。生怕你一個人留在洛陽被別人欺負,我們就打算快馬加鞭趕回來照顧你。”
“然後就在一天前,我們又收到了外婆送信來,告知我們你出事早產了!我們頓時不眠不休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才終於在清晨趕到了。當時天色還早,府上的門房都還睡着,我卻等不及,就想先瞧瞧的進來看看你和小阿弟,結果我剛到就看到那個傢伙要把你給帶走!然後我一時沒忍住,就出手了。”
既然他管顧采薇叫阿孃,那麼齊氏當然就是他的外婆。至於司馬桓這個他生理上的親叔叔,卻被他直接以那個傢伙代替了。
顧采薇心裡一暖,她連忙握住杜逸的手。“你回來的真是時候。不然,只怕等你阿爹回來的時候,他能看到的就只能是我的屍體了。”
“阿孃!”
杜逸被她這話嚇了一跳,他趕緊抓緊顧采薇的手。
顧采薇又笑着摸摸他的頭。“好了,和你開玩笑的。我好不容易纔又偷來這條命,那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去死?就算真被司馬桓帶走了,我必定也會想方設法的逃跑,回來和你們團聚,我是不會尋死的。”
杜逸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他臉上依然沒有笑意,反倒雙脣還抿得緊緊的。
雖然他五官長得和少主還有司馬桓很像,可這副神態卻活像杜雋清,一看就是跟在杜雋清身邊這麼多年,長期潛移默化下來的結果。
顧采薇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但杜逸卻聽懂了。
“其實當年遇到那個戴着面具的人我就已經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還有他給我的那一粒藥丸,我吃下去後,疼了整整十天!可師父眼看着我那麼疼,卻根本不出手幫我解,反倒把我關起來,讓我自己咬牙熬過去,還不停的告誡我說,熬過去就好了。只要能熬過去,我就能鯤鵬展翅,展翅高飛!然後,我真的熬過去了,也立馬發現身體發生了很多變化。”
“我越長越高,身體也越來越壯,一年之內就追上了小舅舅。而且,師父教導給我的東西,不論是打鐵的技巧、還是功夫口訣,我一開始還得兩三天才能背得滾瓜爛熟,但後來卻記得越來越快,到現在只聽一遍就能記得牢牢的。很快我就把小舅舅都給甩在身後了。”
說着,他衝顧采薇咧嘴一笑:“因爲這個,小舅舅可沒少抱怨。他本來年紀也不大,時不時的就會說漏嘴。然後師父還有師伯他們兩個雖然並沒有表露出什麼,可我知道他們經常私底下議論我的變化。甚至有幾次我半夜睡醒,發現他們就站在我牀頭,兩個人針對我的變化品頭論足。那時候我還得假裝睡覺,免得被他們發現了尷尬。”
所以說,他的確是一個敏感的孩子。竟然那麼早就發現了不對,結果還沒有對他們吭一聲!
“那麼現在,你應該已經把該查到的都查到了吧?”顧采薇低聲問。
“是,差不多都知道了。”杜逸點頭。
“那你現在怎麼想的?”
“不怎麼想啊!你是我阿孃,阿爹是我阿爹,現在我還有了一個阿弟一個阿妹,咱們一家人過得好好的,這也一直都是我從小到大夢寐以求的生活,我還有什麼好想的?”杜逸又笑眯眯的說道。
顧采薇撇脣。“我還以爲你會想去找你親爹呢!”
杜逸立馬眨眨眼,他突然降低音調:“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提我保密,不要告訴阿爹好不好?”
顧采薇眉梢一挑。“什麼事?”
“我想去見見我的親阿爹。”杜逸就說。
顧采薇眉心微擰。
杜逸忙不迭擺手。“阿孃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去見見他,然後當面和他斷絕關係。反正在我心裡,我的阿爹只有一個,就是現在在永興縣的那一位,其他人管他和我長得多像,我都不會認的!只不過……”
“只不過,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你心裡還是疙疙瘩瘩的不舒服,必須親自去做一個了斷才行,是嗎?”顧采薇接話。
杜逸連忙點頭。“就是這個道理!我真不是去認爹的!我也絕對不會拋棄阿爹的!”
“放心,我明白。”顧采薇笑着在他頭頂上揉了揉,“只是這事你幹嘛不告訴你阿爹?他肯定也能理解你的。”
“能理解是一回事,可他知道之後,心裡肯定還是會難受的。”杜逸小聲說道,“其實阿爹和我都是一樣的性子,只是他年紀大點,懂得掩蓋自己的真實心情。可我從小被他帶大,多少次睡醒,我看到他坐在牀頭對着嘆氣,活着自言自語的說着什麼‘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阿逸當做親生兒子帶大’,諸如此類的。我阿孃的死對他傷害已經很深了,我不想再雪上加霜。”
哎!
顧采薇聽後只能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對父子倆,你爲我考慮、我爲你考慮,互相之間倒是都爲對方付出了不少。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都明白,也都領情!
這份情意真是難得。
顧采薇點點頭。“我知道了。這個好辦,我答應你,反正你阿爹現在正忙着永興縣的事情,一時半會也沒空理會這邊的情況。”
杜逸連忙揚起笑臉。“阿孃你真好!”
“那是當然。我什麼時候對你們父子倆不好了?”顧采薇輕哼。
杜逸又忍不住吐吐舌頭。“你這個人就不能謙虛點嗎?”
“憑什麼要謙虛?我做了好事,那就該接受表揚,這是我應得的!”顧采薇大言不慚的說道。
只不過,才說上一會,她就上下眼皮開始打架,眼看着撐不住了。
杜逸見狀,他臉上又浮現出一抹關切。
“阿孃你累了,還是趕緊睡吧!現在我會守着你,不會再讓那傢伙靠近你身邊哪怕半步。”
想想剛纔,司馬桓還主動找他認親呢,結果他二話不說提刀就砍。現在提起司馬桓,依然還是那麼一副淡漠疏離的語氣。司馬桓要是聽到了,他心裡指不定有多鬱悶。
不過,顧采薇現在心情卻很好。她連忙點頭,也就大大方方的讓杜逸伺候着自己,然後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
有兒子在身邊保護着,她心裡都踏實了許多,這一覺也睡得格外的沉。
杜逸守在牀邊,眼看顧采薇都睡着了,他才起身走出去。
此時司馬桓還呆呆的站在原地自言自語。
杜逸也就無視了他,直接走到齊氏和顧程風跟前,畢恭畢敬的向兩位長輩見禮。
齊氏看着這個長得人高馬大、卻文質彬彬的孩子,她也打心底裡的歡喜。
她趕緊點頭。“好久不見,阿逸你又高了。今天也多虧了你及時出現保護你阿孃,不然府上又要亂套了。”
“小時候阿孃照顧我那麼久,現在我力所能及的照顧她也是應該的。”杜逸淡聲說着,根本就不居功自傲。
齊氏看在眼裡,她心裡的結是徹底的解開了——不管怎麼說,自己好好的閨女,莫名其妙成了別人家的續絃,而且還成了一個半大小子的阿孃,這事讓她心裡很是不舒服,她好長時間都沒有跨過去這個坎。不管現在好了,杜雋清杜逸父子倆的表現她都看在眼裡,這兩個人都是打心底裡喜歡顧采薇的,而且他們也的確爲顧采薇付出了許多。現在,杜逸更是小小年紀就展現出了他作爲侯府世子的擔當,他今天的表現徹底的說服了齊氏。
而且……他其實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呢!
難得他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卻分毫不自怨自艾,還能這麼積極向上。這都是他阿爹阿孃教得好。
等和齊氏幾個人打過招呼,杜逸就大步走到司馬桓跟前。
“我要見你阿兄。”他沉聲說道。
司馬桓這才緩緩回神。
看着眼前這張一本正經的小臉,他輕哼。“我阿兄可是黑市少主,這世上可不是誰想見他就能見的,就算你是他親生的兒子也不行。畢竟……他早已經表態不會認你了。”
聽到這話,杜逸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受傷。
司馬桓看在眼裡,他又一頓,心裡立馬想到了齊氏剛纔說的話——你這個人口無遮攔,心裡只有自己,從不爲別人想。
看來,自己還真是這樣的!只是沒人提醒,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連忙清清嗓子,稍稍將語氣改得溫和一點。“現在年底了,我阿兄很忙,他沒空見你。”
這話也沒好聽到哪裡去。
不過杜逸被傷過一次之後,現在他已經坐好了萬全的準備。所以再聽到司馬桓這麼說,他的表情淡淡的,只沉聲說道:“我也沒說非要現在見他。我只是讓你去給他傳個話,但至於什麼時候他有空,那他叫人來告訴我一聲就行,我也沒指望靠你說服他。”
怎麼聽他的意思,還一副瞧不起他、覺得他根本什麼都辦不成的模樣?
司馬桓不禁咬牙:“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覺得我阿兄根本就不會聽我的話?”
“我可沒說。”杜逸輕哼。
話是這麼說,可他小臉上的不屑已經表達得十分明顯了。
如果是其他小娃娃,司馬桓肯定早已經把他提起來揍了。可他又想到了齊氏的話,再想想房間裡的顧采薇,他終究還是按捺住了這一股衝動。
“就這等小事,我想辦絕對就能辦到!不就是讓阿兄來見你嗎?你就給我等着好了,年前我一定會讓你見到他!”
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話剛說完,他就見到杜逸嘴角一勾,臉上綻放出一抹笑靨。
司馬桓頓時腦子裡嗡的一聲,他立馬反應過來——他上當了!
這小傢伙,他居然挖了個坑給自己跳,然後自己就義無反顧的跳下來了!
這個小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