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端着碗來接湯的百姓越來越多,杜逸和顧天元兩個人簡直忙得不可開交。
“慢點慢點,挨個來,都會有的。”一邊快手快腳的給人盛湯,他們一邊大聲喊道。
而且,隨着竈裡的火一直不停,鍋裡的水和羊肉羊骨也都不停的新添進去,羊肉的香味越發的濃郁,簡直要將侯府門口都給籠罩住了。
顧天元都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閉上眼感嘆:“這湯燉了半天,早已經完全入味了。等一會忙完了,我一定也要喝上一大碗!”
“我也要!”杜逸連忙點頭。
“對了,還有小阿妹……”
說着話,兩個人舀湯的動作忽的一頓,然後齊刷刷臉色大變。
趕緊回頭看去,可四周圍哪裡還有小娘子的影子?
“我阿妹呢?”杜逸忙問。
身邊的小廝也愣住了。“這個……明明剛纔還在的!”
“這不是廢話嗎?我們問的是現在!”顧天元嚇得額頭上都沁出來一層冷汗。
小廝搖頭。“不知道。”
兩個人頓時也沒了舀湯的心思。他們連忙將勺子扔給身邊的人,然後兩個人匆忙跑去找人。
可是,找遍了侯府四周,他們都沒有發現小娘子的蹤跡。倒是有幾個人告知他們——“剛纔似乎看到一個和小娘子很像的人往外頭走了!”
杜逸和顧天元片刻不敢耽擱,趕緊順着對方的指引找了過去。
結果,人還沒有找到,他們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小娘子聲嘶力竭的大喊——“給我弄死這個小賤人!立刻!馬上!不許給我留活口!她必須死!”
雖然心裡還不明白怎麼一回事,但一聽這些話就覺得有狀況,杜逸和顧天元對視一眼,兩個人就一起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等他們趕到地方,他們就看到了令他們膽戰心驚的一幕——
他們找了半天的小娘子,現在正被一個人高高提起。而在小娘子對面,衣衫不整的安樂郡主一張臉都已經扭曲得變了形,她指着小娘子,繼續扯着嗓子尖叫:“殺了她!殺了她!不要讓她活!”
杜逸心中大凜,他趕緊大步走上前去:“郡主請手下留情!”
武崇訓此時也已經下車了。他披着一件暖和的大氅,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着安樂郡主發瘋。
聽到叫聲,他回頭一看,發現來人是兩個身形高大的小郎君,他眉梢一挑:“你們是誰?這裡是安樂郡主在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兒,你們識相的就滾遠點,少管閒事,不然你們肯定會後悔的!”
杜逸頓時笑了。“武郎君這是不認識我們了?不過當年咱們一起在永興縣住了那麼久,我們對您可還印象深刻呢!”
在永興縣的那一段記憶,是武崇訓心裡的痛,每被提起一次他就爆炸一次。
這次他也不例外。
“你是誰?誰許你來嘲笑本王的?來人,速速將他們給本王拿下!”
“武郎君,我是長寧侯世子杜逸啊,您真不認識我了?”杜逸一臉無奈,“而且,我不過就是說了一句心裡話而已,怎麼就成了嘲笑您了?您的性子可是比當年更加敏感多疑了呢!”
武崇訓當即一愣。
“你是長寧侯世子?”
他仔細看看,才發現眼前這個小郎君長得還真有幾分似曾相識。
再看看杜逸身邊的顧天元,他立馬認出來了:“你是長寧侯的小舅子。”
“多謝多謝,高陽郡王您可算是把我們給認出來了。”顧天元雙手合十唸了聲佛,“那麼,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外甥女又年紀還小,想來他也做不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那麼就請郡王和郡主高擡貴手,將她還給我們,可好?”
如今一年的時間還沒到,永興縣的鐵礦還在他們武家手裡攥着呢!尤其杜雋清纔剛跑去永興縣爲他們收拾爛攤子沒多久,武崇訓再不要臉,也幹不出扣下別人女兒的事情。
他立馬點頭:“好吧,看在長寧侯世子的面子上,我們就不和她多計較了。”
他衝那個舉着小娘子的人擺擺手。“把人送回去吧!”
那人就要將小娘子放下。
但安樂郡主卻立馬高喊一聲:“我准許你放了嗎?”
那人一愣,手就頂在半空不敢再亂動。
武崇訓連忙回頭勸她:“郡主,您也聽到了,這個小娘子她是長寧侯的掌上明珠。而且她分明也沒做什麼,咱們又何必和她一個小孩子多計較?”
“你說她沒做什麼就沒有?可我說她做了!她分明在嘲笑我!特地跑來我跟前,嘲笑我!我可是郡主,當今太子之女,她敢笑我,那就該去死!”安樂郡主怒吼。
武崇訓聽到這話都不禁眉頭微皺。“郡主你是不是看錯了?這個小娘子她沒嘲笑你啊!剛纔我看得一清二楚,她是朝咱們笑來着。可才這麼大點的小娃娃,她能懂什麼叫嘲笑?”
“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扯謊?”安樂郡主臉一沉。
武崇訓立馬擺手。“沒有沒有!”
杜逸見狀,他也沉下臉。“大冷天的,郡主應當是受了風寒發燒腦子不清楚,開始胡思亂想了吧!小妹連話都還不會怎麼說,她哪來的本事嘲笑人?郡主您還請不要開這等玩笑。”
“你罵我!”安樂郡主聞言再次暴怒。
顧天元見狀,他又跑上前來。“郡主您是真的病了,這馬上都要過年了,我看您還是別往別處跑了,安心在府上請太醫給您治療一下吧!不然您這瘋癲的症狀會越來越嚴重的。”
“你罵我是瘋子!”安樂郡主大吼,“來人,將這個信口雌黃的東西給我抓起來,提回去!本郡主要好好教訓她!”
“郡主!”眼看情況越發的不受控制,武崇訓都開始着急了。
顧天元聞言卻輕輕一笑:“郡主您要抓我?好啊,我這就自己送上門,這樣總可以吧?”
一面說着話,他一面就主動朝着安樂郡主那邊走了過去。
安樂郡主冷哼。“算你識相!”
可武崇訓是在顧采薇一行人手下吃過大虧的。一見顧天元如此,他就臉色一變:“郡主不可!您快點後退……”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只見顧天元來到距離安樂郡主五步遠的地方,他突然將手一揮,一股細細的粉末飛揚出去,安樂郡主就雙眼一閉倒了下去。
武崇訓趕緊過去將人給抱起來。“你們對她幹了什麼?”
“高陽郡王請放心,我只是給郡主下了點能給讓她平靜下來的藥而已。想必你也發現了,她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要是繼續讓她這樣下去的話,這對她的身體損傷極大。”顧天元拍拍手,就伸出手去,“好了,現在你們可以把我小外甥女還給我了。”
武崇訓冷冷看着他。“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們一家人嘴裡都沒有一句實話!”
“高陽郡王您這話可就冤枉死我們了!別的方面不說,但在藥效上,我們何曾說過一句謊話?您可還記得,之前在去永興縣的路上、還有抵達永興縣後,我們也都是原原本本的將用在你們身上的藥的功效對你們說了個明明白白。”顧天元一臉委屈的低呼。
武崇訓頓時整張臉都黑了。
“算了!我堂堂一個王爺,懶得和你們一羣小孩子多計較。把這個小娘子還給他,咱們趕緊送郡主回去看太醫!”
他一聲吩咐,就連忙抱着安樂郡主上了馬車。
跟在車前後的人也不敢再耽擱,趕緊將小娘子還給杜逸,就匆忙跟在馬車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杜逸抱着小娘子,雙眼卻看着馬車開走的方向,他雙眼微眯:“你說高陽郡王剛纔罵我們的話是什麼意思?口口聲聲說什麼不和我們多計較,可明明他還是聽從了我們的意思,把阿妹還給我們了,也聽話的去給安樂郡主找太醫了啊!”
“他們姓武的不都這樣嗎?死要面子活受罪,嘴硬的功夫比誰都厲害。可除了這張嘴,他們也就沒其他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了。”顧天元不以爲意的擺擺手,就伸手去逗弄小娘子。
小娘子剛纔經歷瞭如此跌宕起伏的一件大事,甚至小命都差點不保,她卻一點都不見害怕。
只見她手忙腳亂的爬到哥哥脖子上坐下,然後雙手抓住杜逸的頭髮啊,開始駕駕駕的騎馬。那張小嘴依然張得大大的,笑得開心得不得了。
眼見如此,杜逸和顧天元纔算是放心了下來。
他們連忙帶着小娘子回去侯府門口,趕緊將剩下的湯都派完了,就連忙回去府裡。
小娘子走失的消息,顧采薇早就聽說了。只是後來聽說杜逸他們已經把人給找了回來,她也就沒有再多問。
不過,杜逸和顧天元等回到府上,他們就乖乖的來到顧采薇跟前跪下了。
“阿孃,我有負您的叮囑,中間把阿妹弄丟了。我錯了,請您責罰。”杜逸雙手高舉着戒尺,一字一頓的說道。
顧天元站在他身邊,也低着頭一副自責的模樣。
顧采薇再看看又在身邊歡天喜地的逗弄着小郎君的小娘子,她怎麼也沒從女兒身上看出來一丁點被嚇壞的跡象。
她接過戒尺,挨個在杜逸和顧天元身上打了幾下,然後就收回手。“好了,現在你們好好和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杜逸和顧天元立馬就將他們所見的情況給說了一遍。
中間小娘子也張牙舞爪的插了幾句。她雖然能說的話沒幾句,但只要開口,那必定言之有物,也的確補充了一些杜逸和顧天元說不明白的地方。
顧采薇聽完,她就眉心緊擰。
“照你們的意思,安樂郡主她是無緣無故的對小娘子發火的?而且一旦發火,她就直接要殺人?”
齊氏已經沉下臉。“這個郡主實在是太過分了!小娘子才兩歲,她能幹出來什麼事,就讓郡主氣得要弄死她?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她什麼性子我一清二楚。她除了皮了點,其他什麼問題都沒有。而且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她總是先衝着別人甜甜一笑,根本都不會去找事!這樣的孩子,她能怎麼得罪人?”
“安樂郡主就是說,阿妹嘲笑她了。”杜逸小聲說道。
“嘲笑個屁!就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她能嘲笑誰?”齊氏忍無可忍。
顧采薇聽說了這些,她卻忽的眼睛一亮。
“我想,我猜到怎麼一回事了。”
一屋子的人立馬都齊刷刷看向她。顧采薇就微微一笑:“其實這件事和小娘子沒多少關係,一切的癥結都在安樂郡主身上。她也的確生病了,卻不是其他症狀,而是……心病。想來這個心病也已經持續許久了。”
如此說完,她就看向顧程風:“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打聽一下。”
很快,顧程風就出去叫人把消息給打聽清楚了——
“的確,安樂郡主自從回來神都後,就對不到五歲的小娘子十分厭惡。一開始只是一歲左右的,現在開始變成兩三歲的。不管多乖巧聽話的小娘子,只要被她看到,她都會大喊大叫,非要將人給弄死。就這兩年,死在她手下的小娘子就已經有十二三個了!”
我的天!
聞聽此言,顧采薇等人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只是因爲能被她弄死的小娘子,必定都是賤民或者奴僕身份,那麼孩子死了就死了,孩子的親人再傷心難過,也只能咬牙忍了。這一次,她必定也是將小娘子看成了市井人家的孩子,所以纔會口出狂言,二話不說就讓人把她給弄死。
只不過……當後來杜逸他們出現,都已經表明了小娘子的身份,安樂郡主卻還死死咬住要弄死她不放,這個問題可就嚴重了。
“郡主她已經魔怔了。”顧采薇淡聲說道,“等着瞧吧,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魔怔的時候。”
果然,時間再過上十天半個月,東宮裡的太子妃就親自給顧采薇寫了一份帖子,請她入宮一敘。
此時都已經是深冬,距離年關只剩下兩三天了。
但太子妃邀約,顧采薇也必須答應。
她不過簡單裝扮一下,就乘車去了東宮。
太子妃這次沒有擺架子,反倒是異常主動的歡迎了她。
顧采薇見狀,她就直接開口:“太子妃您讓我來是爲了安樂郡主的事吧?”
太子妃一怔,這才低下頭。“你說得沒錯,安樂她……最近身體不大好。”
“郡主她哪裡是最近身體不大好?從房州回來,她的身體就不好。雖然這幾年一直錦衣玉食的養着,她好轉了些許,但那只是肉體上的。她的精神一直不好,甚至這些年狀況還愈演愈烈了!”顧采薇淡然開口,“太子妃,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太子妃連連點頭,眼中滿是驚訝:“你說的沒錯,的確就是這樣!你怎麼知道的?”
“那是因爲,我是高神醫的傳人啊!要是沒有兩把刷子,我又哪敢以這個身份在外走動?而且如今女皇陛下一直沒有懂我一根手指頭,不也是因爲如此嗎?”
太子妃目光微閃,就趕緊轉身。“既然如此,那咱們就閒言少敘,長寧侯夫人請隨我去見見安樂吧!”
兩個人一起到了安樂郡主的住處。還在外頭,顧采薇就聽到裡頭的安樂郡主在大喊:“那個小賤人她又來了!你們快把她給我抓起來,按住打死!活活打死!我不要再看到她!這個小賤人,她爲什麼就是陰魂不散?”
顧采薇腳步一頓,太子妃面上也有幾分爲難。“安樂這孩子最近老做噩夢,總說夢裡有個小娘子死活纏着她不放。之前還只是偶爾做做,可現在這個夢她越做越頻繁,人也都因爲這個夢變得神神道道的。尤其這兩天,眼看馬上就過年了,明明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她卻變成了這樣……哎,除夕夜的晚上,她能不能進宮去陪陛下用團年飯都不知道呢!”
顧采薇脣角輕扯,人已經大步走進了房間裡。
此時安樂郡主發了一陣瘋後,已經暫時安穩了下來。不過這個安穩也只是相對而言。當顧采薇走到牀前的時候,她分明看到安樂郡主一臉慘白,頭上身上滿滿都是汗,汗水把她一頭烏髮都給打溼了。現在她無力的躺在牀上,整個人都呈虛脫狀態,眼神渙散無光,但眼底卻還存着一抹驚懼。
顧采薇就問道:“郡主你是又夢到了那個被你打掉的孩子嗎?”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人都是狠狠一愣。安樂郡主則是噌的一下跳了起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要殺了你!”
“安樂,你別亂來!”太子妃趕緊大喊,兩旁的宮娥也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將她給按了回去。
即便被按住了,安樂郡主的雙眼也死死瞪着顧采薇:“你個賤人,你在胡說些什麼?誰曾打掉孩子了?本郡主尚未成婚,哪來的孩子?”
“郡主你在房州的時候,不是和人私通懷了身孕嗎?只是到了腹中孩子約莫六七個月的時候,突然女皇陛下派人去房州接你們回神都,你知道接下來迎接你的會是潑天的富貴,於是那個孩子還有孩子的父親你都不打算要了。於是,你當機立斷,喝了打胎藥將孩子打下來。”顧采薇淡聲說道。
“不過,當時孩子打下來了,卻沒有死。而且……那是一個小娘子。如果她還活着的話,現在應當已經三歲了,可以圍着你跑,叫你阿孃了。”
“你給我閉嘴!不要再說了!我不聽!那個小賤人根本就不是我要懷上的,我根本就沒打算給他生孩子!一切都是意外!可是他卻說,只要孩子生下來,他就給我買繚綾做裙子,所以我才強忍着孕育着她。可是後來,皇祖母派人來接我們了,我馬上會有無數條漂亮的裙子,根本不需要他給我買!那我還要這個孩子幹嘛?她會是我一輩子的污點!我必須把她打掉!”安樂郡主被刺激得又扯着嗓子大叫。
大吼大叫了半天,最終叫得嗓子都啞了,她才終於發泄得差不多,又挫敗的垂下肩膀:“我只恨當時把她打下來後,沒直接把她給塞進竈膛裡去一了百了!要是當時就把她給挫骨揚灰,讓她魂飛魄散,她必然也就不能來找我,也不能糾纏我到現在了!”
這也就是間接承認了她的確是因爲這個孩子纔會變成這樣。
太子妃見狀,她也不禁眼圈一紅。
“你這傻孩子,當時我就和你說過,不要貪一時之歡,可你偏偏不聽。就爲了幾條漂亮的裙子、一些可口的糕點,你就把自己的身子給賣了!結果現在,你看看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那又怎麼樣?至少當時我享受到了。”安樂郡主冷聲道,倔強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後悔。
顧采薇無語搖頭。
太子妃擦擦眼角,她忙又看向顧采薇。“長寧侯夫人,我們今天是真心請你過來給安樂治病的,所以你想知道什麼我們也都沒有瞞你。你是高神醫之後,想必你的醫術也一定十分高明,那麼請你一定要治好安樂啊!她還這麼小,以前又吃了那麼多苦頭,現在她的好日子纔剛開始呢!”
“我知道。”顧采薇頷首,“不過,郡主她自己貪圖享受最終釀成苦果,到頭來害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的身體不說,竟然還連別人家的女兒都不放過,這就是她的不對了。而且,我的女兒都差點遭了她的毒手。”
太子妃立馬眼神一閃,她就連忙推一把安樂郡主。“安樂,你果真這麼做了?那你趕緊向長寧侯夫人道歉!這件事你做錯了!”
“我沒有錯!誰叫那個小賤人衝我笑的?她根本就是被那個死丫頭上身了,她要來朝我索命!我不殺她,她就會來殺我!”安樂郡主又開始大喊。
她現在嗓音都已經劈叉了,卻還是忍不住淒厲的尖叫,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惶恐不安。
太子妃見狀嚇得臉都白了。
“快,快把安神湯端過來給她喂下去!”她趕緊大喊。
“不用了,我來吧!”顧采薇卻說道,隨即就抽出一根銀針,直接往安樂縣主的脖子一側紮了進去。
銀針剛扎進去的瞬間,安樂郡主的尖叫聲就戛然而止。然後,她扭曲的面容也漸漸恢復了正常,只是依然有些呆呆的。
顧采薇又將銀針研磨幾下,才慢慢將針收回。
“好了,讓她好生躺一躺,恢復神智就好了。這期間可以給她喂一點紅糖水潤潤嗓子。”
太子妃趕緊吩咐下去。
她再慢步來到顧采薇身邊。“長寧侯夫人,方纔安樂她是受刺激了纔會胡亂叫喊,其實那些話都不是她真心的,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現在,我代她向你陪個不是。”
顧采薇輕笑。“太子妃,您是覺得我還連這點辨識能力都沒有,都聽不出別人話裡的好壞嗎?”
太子妃立馬一陣目光閃爍。
顧采薇再搖頭。“不過,郡主她都已經病成這樣,我也懶得和她多計較了。醫者父母心,我不會把她這些話往心裡去。”
太子妃才連忙鬆了口氣。“那,不知道你能不能醫得好她這個病?”
“郡主她得的是心病,心病只能心藥治,其他的藥材都不管用。”顧采薇搖頭。
太子妃又皺眉。
“不過……”馬上顧采薇就又看向她,“如今郡主在朝中如日中天,太子殿下和女皇陛下都這麼疼愛她,她甚至還私底下養了一支私兵,那麼想必她已經悄悄的派人去搜尋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還有那個被她丟棄的小娘子了吧?”
太子妃趕緊搖頭。“長寧侯夫人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豈是這等心狠手辣之輩?”
你們不是嗎?顧采薇又扯扯嘴角。
她慢慢轉回頭:“太子妃您不用這麼緊張。我和您說這話的意思,是想讓您回頭跟郡主說——那父女倆已經找到了,也已經被徹底解決了,以後肯定都不會來找她。如此一來,郡主她才能放下這個心結,慢慢的恢復正常。”
“可是那兩個人明明還沒有……”
“有沒有找到,有那麼重要嗎?他們都被你們追殺了這些年了,除非瘋了傻了,否則誰還會來找你們攀親戚?也就郡主她自己想太多,纔會腦補出孩子回來找她的各種情形,進而報復在其他無辜的小娘子身上。”顧采薇淡聲道。
太子妃這纔回轉頭。“這個法子真能奏效?”
“能不能,總要試了才知道。”顧采薇淡聲道,“當然了,我會再給郡主開幾個靜心補氣的安神湯菜譜,以後你們就讓人照着菜譜來給郡主做湯吧!那個什麼太醫院給開的安神湯就別給她喝了。是藥三分毒,喝多了終歸對身體有損。”
“好好好。”太子妃趕緊點頭,連忙叫人來帶她去些菜譜。
等將菜譜寫好,安樂郡主還在昏睡。
太子妃又激動得直抹眼淚。“安樂她都已經好久沒有睡過這麼安穩的覺了!長寧侯夫人,這一切可都多虧了你!”
“醫者本心而已,不足掛齒。”顧采薇不以爲意的擺手。
太子妃卻對她千恩萬謝,趕緊又命人準備了一份厚禮,才送她又去坐上出宮的步輦。
“對了,長寧侯夫人,這次安樂的這個病……”太子妃欲言又止。
顧采薇心領神會。“郡主早年在房州受盡苦楚,一直到現在還經常沉浸在往日的舊夢裡無法自拔,她的確是可憐。不過這都是病人的隱私,我們做大夫的就算知道,也必定不會將之說出去,不然就違反了我們濟世救人的初衷了。”
太子妃連忙點頭。“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顧采薇也點點頭,才叫擡着步輦的太監走了。但等兩個人才剛分開,太子妃就已經沉下臉。“長寧侯夫人的吩咐,你們都聽到了,趕緊去辦事!”
至於顧采薇,她也立馬眼神一暗,卻並沒有說話。
一直到坐上侯府的馬車,她才終於鬆了口氣,口中低嘆一聲:“可真是造孽啊!不過現在,我也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只但願你們足夠命硬,能挺過這一劫吧!”
而後,她就閉上眼靠在車廂邊上閉目養神。
很快,馬車回到侯府。顧采薇剛下車,就見顧天元帶着小娘子樂顛顛的迎了上來。
顧采薇看一看,她問:“阿逸呢?”
“哦,剛纔阿姐你才走,司馬桓的暗衛掠影就來了,說是他家二郎君說話算數,已經把小外甥和少主的見面安排上了,當場就要帶他走。小外甥他就跟着走了,還讓我給你留話,說他很快就會回來。”顧天元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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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采薇聞言又眉心微擰。“那臭小子,要走也不等我回來!”
顧天元掩脣輕笑。“而且這次司馬桓也終於沒有親自找過來了呢!看來他是真吸取教訓,不打算再來阿姐你跟前招你煩了。”
聽到這話,顧采薇又不由的心一沉。
她又不禁想到了安樂郡主,還有那個曾經和安樂郡主孕育過一個孩子的男人。雖然安樂郡主提起他時滿口厭惡,但想來那應當也是一個對她十分癡戀的人。不然,他又怎麼會想方設法的找來她沒吃過的東西、還有各種各樣漂亮的裙子來討她歡心?甚至知道安樂郡主不願意生養她的孩子,她又拿出安樂郡主最喜歡的裙子作爲獎勵,才讓她勉強將孩子養到了六七個月大小。只可惜……人算終究不如天算,他的計劃還是失敗了。
和那個人比起來,司馬桓算是剋制多了。這麼說起來,他也不算個壞人。
還有杜雋清……這個死男人,他都已經走了快兩個月了!兒子從生下來到現在,他一眼都沒看過,甚至就連消息都沒叫人給她傳過來幾個。
她知道他忙,可他也不至於忙到叫人來送封信的時間都沒有吧?
虧得分別之前,他還控訴她冷心冷情沒心沒肺呢!可現在看看,到底是誰沒心沒肺?
顧采薇越想越氣,心情也越發的低落。
她直接扭開頭。“我累了,先回去休息。等阿逸回來,你們再來叫我。”
就回去房裡,一頭倒下。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睡去的,更不知道已經睡了多久。顧采薇迷迷糊糊的,突然察覺到身下的牀褥突然往下陷了下去,然後一個溫熱的身體朝她這邊靠過來,一雙胳膊更是大膽的纏上她的腰肢,將她往後拖去……
顧采薇立馬驚醒,她一個翻身,擡起腳就打算踹。
但那雙胳膊卻猛地收緊,死死將她按在那個寬廣的胸懷裡。
“是我!”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顧采薇心中一驚,她連忙擡起頭,當看到那張日思夜想的面孔,她才終於化驚爲喜,連忙一把緊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