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一口吃完,居然又吃了兩口,方纔放下勺子,對鄭雪梅笑道,“這丫頭雖擅做主張,但勝在一片忠心,罷了,大年下的,你就別責怪她了。”
鄭雪梅這才鬆了口氣,她瞪了林蕎一眼,命林蕎將盅碗收拾了出去。便看着嘉和帝,眼裡有淚,“皇上,您在這樣的時候能來看梅兒,梅兒……梅兒很感激,但……”說到這兒,她將目光落在一邊的水漏上,語氣哀婉懇切,“但今兒乃是除夕夜,辭舊迎新的時候。皇后娘娘還等着皇上呢!”
她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一個字時已是低不可聞。嘉和帝看她垂着頭,既乖順但乖順裡又蘊含着滿滿的委屈和悲傷的樣子,神色間到底有些動容,他伸手輕輕一拍鄭雪梅的肩。柔聲道,“梅兒,朕……朕還會來看你的,”說完就起了身,喚進他隨扈的人侍奉着披上大氅。上鑾駕去了。
待得嘉和帝去遠了,林蕎這才趕緊進屋伺候,才叫得一聲“小主,”就被鄭雪梅當頭一個耳光甩在臉上,鄭雪梅厲聲喝道。“跪下。”
林蕎唬得魂飛魄散,當即就跪下了,“小主?”
鄭雪梅的臉冷得像屋檐下的冰凌子,將茶碗當頭朝林蕎的頭上砸來,指着林蕎喝問,“剛剛那盅燕窩是怎麼回事?說。”
茶水兜頭兜臉的潑了林蕎一身,林蕎當即眼淚就下來了,她老實承認,“回小主,奴婢……奴婢不會燉燕窩,所以,就……就……”
“你不會燉燕窩?”
鄭雪梅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你不會燉燕窩你爲什麼不說?”
林蕎很委屈的看了鄭雪梅一眼,說,我倒是想說,我跟誰說啊我?
“去,到外面廊下跪着去,”鄭雪梅一拍桌子,“沒兩個時辰不許起來。”
林蕎魂飛魄散,這可是寒冬臘月啊,這要是在外面跪兩個時辰,自己豈不成冰棍兒了?
“小主饒命,小主饒命啊,”林蕎撲頭磕下,連連哀求。鄭雪梅這才稍稍舒緩了神色。道,“若每個人犯了錯都跟你似的不用受罰,這宮裡可還有章程嗎?”
“小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林蕎心寒到極點。她深恨自己的大意,鄭雪梅這陣子待她的親和麻痹了她,讓她以爲就算有點小差錯也無關緊要,若不如此,她哪來的膽子敢亂燉那盅燕窩?
鄭雪梅盯着林蕎看了半天,方纔冷冷道,“罷了,皇上也說了,讓我不要罰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說着,她從暖榻邊上的多寶格小抽屜裡取出包東西,“明兒是年初一,你去長留宮瞧瞧紫蘭,再將這個交給她,讓她悄悄的塞到小蓮兒的屋子裡去。你告訴她,這宮裡最要緊的就是聽話,她想安生的留在長留宮做她的紫淑人,就別忘了我這個主子。”
林蕎驚出一身冷汗。“這……這這……”
“嗯?”鄭雪梅聲調一揚,“你不去嗎?”
林蕎看看那包東西,又看看黑不隆冬冰天雪地的外面,到底認了慫,她縮着脖子接過那包東西,低低的應了聲,“是。”
“去吧,”鄭雪梅一擺手,像是在揮趕個蒼蠅。
林蕎抱着東西出來,只覺得通體冰涼。都說伴君如伴虎,這後宮嬪妃也一個德行啊,說翻臉就翻臉,一個個屬書的。
回到屋子裡,她關緊門窗。打開那紙包一看,卻是一包無色無味的粉末,別無他物。
毒藥?
鄭雪梅讓紫蘭將這包不知道是不是毒藥的東西放到小蓮兒的屋子裡去幹什麼?
想不透鄭雪梅的用意,林蕎又急又慌,背脊上盡是黏膩的汗意,她覺得,自己根本就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這位主子!鄭雪梅遠比她以爲的更有心機,更陰狠!
……
怕也無用,第二天,林蕎趁着滿宮的人都隨皇帝皇后去給太后請安拜年的空當。去了長留宮。
長留宮裡,張總管和慕容琰自然都不在的,門上的人卻已是認識了她,得她問了聲新年好,再塞了點兒新年利市。極容易的就讓她到了秋棠苑。
秋堂苑裡,金鳳等人都聚在院子裡瞧梅花,一擡頭看見了林蕎,清洛就笑了,“喲,林蕎來了?”
雖都是昔年平起平坐的同事,但今時今日,清洛金鳳等人到底已身份不同,林蕎忙上前恭恭敬敬的斂袂行禮,“奴婢給清淑人請安,給金淑人請安……”一時將幾位都問候了個遍,她才發現沒有紫蘭。
金鳳拿套了金護甲的手指掠了一掠鬢邊的碎髮,矜持的受了禮,笑道,“你是來找紫蘭的罷?”
“正是。”林蕎忙點頭,四下裡看了看,“紫蘭她……”
“她不住這兒了,”回答的是蔓兒。
“什麼?”林蕎一驚,“她去哪了?”
蔓兒搖頭。拈着枝紅梅慢條斯理,“自從小蓮兒被送進來後,她就被挪了出去,去了哪兒誰也不知道?我們都沒有再見過她了。”
林蕎抱着那包東西,腳下一個踉蹌,有種被當頭淋了一桶冷水的感覺。
紫蘭不是已經被那活閻王給殺了吧?
可是他明明說:只要紫蘭肯,她就是他一輩子的淑人,哪怕他不會寵幸她不會見她,但會給她保留一輩子的名分!
他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紫蘭雖相貌平常普通,可卻是無辜的啊,他怎麼就這麼小氣?她能吃他多少米?
慕容琰,你這個大騙子!
……
抱着東西,林蕎頭也不回的出了秋棠苑,她沒有見到小蓮兒,也不想去問小蓮兒如何了?她其實心裡很矛盾,既爲紫蘭忐忑難過,又隱隱的鬆了口氣,覺得……最起碼小蓮兒不會有事。
這兩個人都和她沒有什麼關係,她希望這兩個人永遠都不要跟她扯上關係。
心裡難過糾結,腳下就無意識的走,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站在了重華宮的門口。
她怎麼來了這裡?
但她的心已突突的急跳了起來,要不要進去呢?
那個脫俗如天外飛仙的男子明明說過,他希望她可以常去坐坐。但,這句話到底是他在客套。還是認真的?
摸了摸懷裡的那包東西,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裝束,林蕎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酸,她突然十分自卑,且不說她身份低下,連相貌學識她都低人一大等,那個天外嫡仙一樣的男人,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配和他站在一起的!轉了頭,林蕎纔要走,忽聽有人叫。“阿蕎,怎麼是你?”
林蕎一驚,霍然轉身,就見有個人在不遠處的甬道上,看着她欣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