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小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心肝都顫了下。那人不過是痛極了神志不清,可眼神任然讓人不寒而慄。
白阿小定定神,走到外間的小榻上坐着,時不時擡眼看一下那邊的情形。只見那人的掙扎幅度漸漸小了,雙眼的紅光也消了下去,最後人軟在了葉乾元的懷裡,昏睡了過去。
張明義擦擦額頭上的汗,道:“暫時壓下去了。虧得青兒心性堅定,才能熬過來。先下只需……”張明義一撫掌,急道:“糟了,小公子呢!怕是還在馬車上呢!”
葉乾元愣了片刻纔回過神,輕手將孟青放在牀上,擦了擦他臉上的汗珠,擡腿就要往外跑。
王起忙拉住葉乾元,正要開口,白阿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在這裡。”白阿小外間走了進來:“方纔師父已經帶我進來了。”
葉乾元忙迎上去拉白阿小的手,愧怍道:“初陽,實在是我不好,將你一個人丟在那,我方纔一着急,便什麼都顧不住了。”
白阿小搖搖頭,道:“不礙事的,救人要緊。再說師父已經帶我過來了。那人……好些了嗎?”
張明義道:“暫時沒事,不過隨時可能發作。先下則需要小公子了。”
葉乾元急切地望着白阿小,白阿小感覺那眼神格外陌生,彷彿,記憶中的阿德從未對誰有過這般的柔情和關懷。那時候的阿德小小的,便渾身煞氣,對任何人都冷着臉,不過,只是“人”,阿德對自己總是愛憐的。如今阿德任是溫柔,可是…總有哪裡不一樣了。
白阿小輕聲道:“我該怎麼做?”
“只要借小公子的妖靈一用。”張明義頓了頓,道:“妖靈需要入藥熬製半個時辰,會有些難受。”
白阿小看了一眼葉乾元的臉,道:“我能忍的。”
張明義上前一步,對白阿小微微欠身,道:“小公子大仁大義。此番救命之恩,貧道先替徒兒謝過小公子。”
白阿小有些無措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沒有答話。
張明義見他不語,側身對葉乾元道:“先下貧道就去準備丹藥,請小公子先行歇息,稍後貧道便來尋小公子,可好?”
葉乾元輕輕捏了下白阿小的手心,放低身子望着白阿小的眼睛道:“初陽,我這邊暫時走不開,先讓師父帶你去歇着行嗎?”
白阿小張張嘴,卻沒有說話,而後乖順的點點頭。
“那麼便勞煩師父了。”葉乾元對王起頷首道:“請師父帶小公子去安順院住下,讓千蘋和千青伺候着,在找幾個妥帖的丫頭婆子做粗使。旁的晚些再安排吧。”
王起應了聲,而後對白阿小道:“小公子請隨我來。”
兩人走出院門,王起叫來兩個後院裡的下人,把葉乾元的交代打點好了,便領着白阿小往安順院去。白阿小一直沉默着跟在王起的身後,王起看出他有些不快,可王起原本就是個不苟言笑的性子,並不知如何與小娃兒相處,連自個的小孫子也不會哄,想了許久問道:“小公子要吃糖嗎?”
往常舅舅下山,也會帶些花花綠綠的糖和糕點,不過甜膩的口感白阿小並不喜歡,便道:“謝謝師父,我不愛吃糖的。”
王起也不知該說什麼了,想着許是方纔的情景把白阿小給嚇着了,想安慰幾句也不知如何開口,便也不說話,安靜地帶路了。
兩人又走了好一會子纔到了安順院,白阿小擡頭望那匾額,只有“順”字認得。
王起領着白阿小進了主屋,已有兩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候着了,兩人摸樣乖巧,梳得是雙螺髻,戴的是珠花簪,雖然是丫頭打扮,但穿戴皆是不俗。兩人先對王起行了禮,又恭敬地對白阿小福身,兩眼直直地盯着白阿小看。
稍高一些的丫頭道:“奴婢千蘋,見過公子。”
另一人道:“奴婢千青,見過公子。”
白阿小對於不熟悉的人總是有些戒備的,便後退一步,離兩人遠了些,紅着臉低聲應了,別過頭不再看她們。千蘋和千青掩嘴偷偷笑了下,這漂亮的小公子,怎的這般害羞。
千蘋抿嘴笑道:“公子,安順院從前都沒人住,不過也時常打掃,倒是乾淨的。方纔奴婢已經將這主屋的用件擺設換了新的,牀鋪也鋪好了。公子可還有其他吩咐?”
白阿小盯着那桌上的茶具道:“沒有了。多謝兩位姑娘。”
“那奴婢便下去了,就在門口候着,”千蘋仍是微笑:“若是有什麼需要,公子叫一聲便是。”
見兩人有的遠了,白阿小對王起道:“師父,我把妖靈取出來,勞煩師父給張道長送去。我有些乏了,想要歇會子。”
王起見他無精打采的摸樣,便問道:“小公子這是怎麼了?”
“我只是乏了。”白阿小拿了桌上一個茶盅而後背過身去,道:“我這便取妖靈,師父莫要怕。”
白阿小深吸一口氣,微微啓脣,而後一顆赤紅熒亮的小珠子從他嘴裡緩緩飛出來,在半空停了片刻,“叮”一聲落在茶盅裡,便失了光芒。
王起只見一陣短暫的紅光閃過,便聽見圓滾的珠玉跌落的聲音。白阿小轉身,將茶盅遞給王起,王起謹慎地雙手接住,細看茶盅裡那隻小珠子,像是一顆血紅的珍珠,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再看白阿小,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並沒有什麼異樣。
白阿小道:“師父,這妖靈對我來說是十分重要的。若是失了他我便活不長久了。況且,這不僅僅是我的妖靈,有一半是我孃親的。這也是我孃親留給我的遺物……”
白阿小咬了咬下脣,繼續道:“舅舅告訴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許把妖靈交給另一個人。可我知道師父對我沒有惡意。所以,暫時請師父幫我保管妖靈,莫要讓他被旁人奪了去。”
王起愣住了。
白阿小的懇切的目光看得王起心虛,再想到自己那般揣度他,更覺得又是愧疚,又是愛惜。
王起雙手緊緊攥着那茶盅,重重地點頭道:“小公子這般信任,老朽必不能辜負。自當寸步不離地守着小公子的妖靈,任何人都不能奪了去。”言罷王起伸出雙手搭在白阿小的肩頭,輕輕按了按,而後轉身大步離開。